“夏露！”
皇帝的呼喚，既威嚴又不失親切，讓夏露恍惚間又回到了自己從前童年和少女時期的日子。
這是從小照看自己長大的人，也是一路上不斷包容和扶持自己的人，對夏露來說，生命中真正扮演了“父親”角色的，也就只有他了。
雖然陛下也并非完美的人，同樣有被人詬病的缺點，但是唯獨對自己，是沒有半分虧欠的。
而此刻，夏露也終于可以直視這位尊敬的長輩了。
“陛下！”她喊了一聲，然后往前走了幾步，站在了艾格隆的面前。
此時，她臉上一改往日的沉穩和鎮定，反而眉飛色舞，就像是個在父親面前邀功的孩子一樣。
她也確實有資格邀功。
如今，艾格隆手中之所以能夠握有這么好的局面，大半都要歸功于夏露的穿針引線——雖然沒有她艾格隆也會另外派人做類似的事，但是效果做得這么好、實現得這么快，足以證明夏露出類拔萃的能力。
在艾格隆看來，這就好像是自己少年時代的那些事跡重演一樣。
時間過得真快，明明當初自己第一次在瑞士碰到愛麗絲姐妹兩個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那時候夏露還只是愛麗絲腹中尚未成型的胚胎），一轉眼，她就已經是20歲大姑娘了。
她臉上那種謙虛和驕傲并存的表情，像極了艾格隆記憶當中的自己。
我真的沒有看錯人，她就像是我的影子，我故事的延續……皇帝心想。
雖然即使到了此刻，他還是會下意識把夏露當成孩子，但是內心當中，已經多了幾分惺惺相惜。
隨著時光的流逝，當初艾格隆登基之前的那些政界元老們，如今都已經老死的老死，退休的退休，基督山伯爵為代表的、被他一路培養的中生代逐漸走上了最高舞臺。
而現在在夏露身上，艾格隆又看到了自己執政后那些新生代的嶄露頭角的身影。
能有此人輔弼，自己何愁未來大業不成？
帶著這種想法，艾格隆伸出手來，輕輕地拍了拍夏露的肩膀。
“你做得很好，比我預想得還好。我和你的母親都很高興，你是我們的驕傲。”
艾格隆的話非常簡單，但是卻比任何華麗的辭藻都讓夏露高興。
因為這兩個人是她在世界上最尊敬也最在乎的人。
夏露知道，媽媽這次也來了，不過現在還在船上沒下來。
所以她的視線下意識地往上一瞟，果然在船舷邊看到了母親的身影。
人到中年的媽媽，還是那么優雅端莊，而此刻，她正用溫柔慈愛的目光注視著自己。
當母女兩個視線相對的時候，愛麗絲輕輕地揮了揮手，雖然一句話沒說，但是已經似乎說了千言萬語。
夏露的走神，當然逃離不了艾格隆的目光。
“看到你媽媽了嗎？自從你來意大利之后，她這陣子可為你擔心壞了，我還從沒見過她那么緊張的樣子……”
“是我不好，讓媽媽擔心了……”夏露眨了眨眼睛，有些愧疚地笑了起來。
“倒也不用道歉，愛麗絲分得清輕重，她只是太關心你了而已。”艾格隆搖了搖頭，“來自長輩的關愛，不應該成為你前進的障礙，你今后繼續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無論是她還是我都不會阻攔你的，我們會給你提供一切有用的幫助，讓你后路無憂。”
對于陛下的這份寵愛，夏露心里萬分感動。
“您一直以來對我的關愛照顧，我都銘記在心，我也會為您竭盡全力效忠的，陛下。能為您出生入死，是我此生最大的榮譽。”她真心實意地回答。
“那就讓我們今后繼續努力吧……這個國家雖然強大，但是也危機四伏，遠遠沒到可以安然酣睡的時候，它需要它最優秀的孩子時刻枕戈待旦，為它消除一切敵人，而夏露，你已經證明了就是最優秀的。”艾格隆直視著面前的青年女子，然后一字一頓地說，“既然你已經證明了自己的優秀，那我就應該給你應有的報償，我來之前就已經給你發過電報了，你將成為帝國的伯爵，真正擁有自己的獨立頭銜……你希望用什么封號？”
皇帝直白的問題，讓夏露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陛下……我還沒有想好，其實對我來說，封在哪兒都一樣。要不干脆您來替我選吧……”
艾格隆笑了笑，他何嘗看不出來夏露是在故意跟他撒嬌。
不過現在他心情好，也樂意去給她一份大禮。
“好吧，既然這樣那我自己來定吧。”他點了點頭，然后立刻拋出了一個問題，“夏露，你還記得瓦朗賽城堡嗎？”
夏露愣了一下。
她當然記得。
那是塔列朗親王晚年為自己購入和擴建的鄉間居所，他在退休之后，也是在那里過世的。
那是一座造型優美精致的城堡，周圍的風光也非常秀美，充滿了法蘭西富饒的鄉村氣息，又帶著一絲新時代的浪漫，夏露小時候還跟著陛下去過，對那里印象頗為深刻。
等等，陛下突然這么說，難道這意思是……夏露陡然睜大了雙眼，因為她已經猜到了。
“那是一個很美的地方，不過塔列朗親王死后，它被充公了，現在一直都被閑置著。”艾格隆不緊不慢地說。“夏露，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就把它贈送給你，以后你就是瓦朗賽伯爵了。”
塔列朗親王是帝國復辟之后的第一任首相，雖然當年他反復橫跳，但是對艾格隆，他也稱得上是盡力輔佐，所以艾格隆讓他在晚年獨攬大權，然后壽終正寢。
不過，因為沒有合法子嗣，只有一些私生子女，所以塔列朗自知自己死后，遺產繼承問題會引起巨大風波，所以他臨死前干脆就寫了遺囑，把遺產都交給皇帝和皇后陛下來支配。
特蕾莎早就覬覦親王的那些珍藏，所以在得到遺產的分配權之后，她把那些珍貴的藝術品都搬到了楓丹白露或者盧浮宮收藏，然后把他留下的巨額現金一部分充公，一部分分給了那幾個私生子家庭。
至于親王留下的大量不動產，也被悉數轉售拍賣，落入到了皇室基金的賬戶當中。
唯獨瓦朗賽城堡，被艾格隆點名留了下來，畢竟他對塔列朗親王存了幾分香火情，希望把這位傳奇人物的故居留下來，作為紀念，于是城堡就這樣被保留下來，閑置了差不多10年。
而現在，艾格隆似乎決定給城堡換一位新主人了——這不僅僅是一種贈送，更是一種期許和傳承。
對于這份獎賞，夏露也是倒吸了一口氣。
塔列朗親王雖然已經故去十年之久，但是威名仍舊令人印象深刻，讓自己來承繼他的聲名……自己承擔得起嗎？
可是，她既不能、也不想拒絕。
“陛下……我服從您的所有安排。”她忍住了內心中的激動，然后再大聲回答，“我無比感激您對我的看重。”
也不怪她這么激動，成為“瓦朗賽女伯爵”，這份獎賞對她來說確實意義巨大，不光是貴族虛名，更是一個登堂入室的“身份”，從此以后她就是在政界有自己名號的人了，而不是特雷維爾小姐，或者XXXX夫人。
另外，自己從小都是跟著媽媽一起住，但現在成年了，本來也應該“自立門戶”，如今有了自己的私人住宅，算是長大成人的一個標志性事件吧——雖然自己應該是一年也不會在那里呆多久。
沒想到陛下已經安排好了一切，這足以看出他對自己的良苦用心。
如此栽培，焉能不報？
“看到你這么高興，我就放心了。”艾格隆只是微微一笑，“夏露，再接再厲吧，我相信你未來還可以做出更多更大的勛績。”
艾格隆和夏露的互動，全都落在旁邊的芙寧娜眼里。
她不可避免地心里會有點嫉妒，畢竟，老爹對自己那么嚴厲，對夏露卻那么和顏悅色，明顯是“區別對待”。
不是今天如此，而是自從小時候就是這樣了。
可是，她心里更清楚，夏露從小就比自己厲害，得到別人更多的青睞也是理所當然——事實俱在，不容反駁。甚至連嫉妒都已經是過于無力了。
而且，作為朋友，她又很高興夏露能夠得到這樣的獎勵，從此飛黃騰達。
既然沒法去嫉恨，那就好好利用和壓榨她的才能給自己偷懶吧喜悅和報復心交織的復雜情緒，讓她在心里做出了這個決定。
在連綿不絕的歡呼聲當中，艾格隆帶著龐大的隊伍登陸意大利，正式踏上了他的“朝圣”之路。
他沒有在港口耽擱，而是立刻乘坐馬車，向著羅馬城疾馳而去。
浩浩蕩蕩的馬車隊，在騎兵的護送下，宛如壓路機一樣向羅馬城滾滾而去，而這一次，再也沒有什么人能夠阻擋法國人的腳步了。
沿著被法軍一路推進的路線，載著艾格隆的馬車向著羅馬城駛去。
和上次芙寧娜的入城儀式一樣，在沿途一路上都有軍人把守，而夾道兩旁都有看熱鬧的民眾——只不過規模要比上一次要更大。
這一支龐大的隊伍，一路來到了圣龐加爵門才緩緩停下，而這里早已經聚集了一大批人等候。
在這些歡迎的人群當中，除了羅馬城的名流顯貴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穿著各色袍服的教士。
而其中，站在最中心位置、享有著最高地位的人，就是身穿白袍頭戴白帽的教皇庇護九世。
在芙寧娜入城式結束之后，教皇才被迎入到他忠誠的羅馬城當中，回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梵蒂岡和圣彼得大教堂。
盡管他現在急需恢復教廷的權威、清算之前犯上作亂的逆賊，但是眼下擺在他面前最重要的事卻只有一件——那就是哄好法蘭西皇帝。
皇帝是他奪回“圣城”的真正贊助人，也是教皇國今后還能維持下去的最大助力，說得難聽一點，他現在就算得罪上帝，也不能得罪這位大神。
所以，為了讓皇帝開心，教皇給足了皇帝面子，他帶著樞機主教團以及教廷高層全部人馬，一起來到城門迎接皇帝陛下的到來。
這種謙恭的姿態，也讓法國人終于感到滿意了。
就在所有人的翹首以盼之下，載著皇帝和皇后的馬車慢慢地出現在了視野當中，而后又緩緩地在城門外停下。
所有人都在屏氣凝神，迎接羅馬真正的未來太上皇。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禮炮也再度響起，接著艾格隆挽住了特蕾莎皇后的手，一起從踏板上走了下來。
在場的人們，都幾乎是生平第一次見到兩位陛下，不過，因為這個年代的技術，他們早已經在報紙上、明信片上以及各種畫像上，非常熟悉這兩位已經登基18年的夫婦了。
他們雖然已經不再如當初那般年輕，但是相貌依舊出眾，而且還帶著久已養成的威勢。
當真正面對兩人的時候，眾人不得不再次屏氣凝神，然后紛紛躬身致敬。
在古代，神羅皇帝們多次踏平過羅馬，而現在，神威又一次向世俗君主低頭。
而且這肯定不會是最后一次。
在所有人低頭的時候，庇護十世并沒有低頭，畢竟他還要維護教廷的最后尊嚴。
不過，即使是他，也對皇帝表現出了極為歡迎的態度。
他主動張開雙臂，迎向兩位帝后至尊，接著用最平和的語氣向兩個人頷首道賀。
“兩位陛下，我代表主歡迎你們的到來。你們為主和神圣信仰所付出的一切，將被所有基督徒永世銘記。”
帶著無比的暢快，艾格隆微微笑著，看著迎向自己的教皇。
親愛的教皇，現在，我是你爹。
“仁慈的父，我代表法蘭西人民，向您致敬，并衷心祝福教廷能夠從異端們制造的災難當中解脫出來，重新指引我們前行的道路。”
艾格隆一邊熱情地和教皇互相致敬，一邊在心里冷笑著說。
就在兩個人親切打完招呼之后，艾格隆、特蕾莎和教皇一起，又乘坐了一輛事前就準備好的馬車。
這輛馬車后面，跟隨著數不清的市民組成的游行隊伍，龐大的陣列一路來到了梵蒂岡的核心位置，最終在圣彼得廣場當中停下。
此時，廣場當中已經擠滿了士兵和民眾，人們都在翹首以盼，等待著皇帝陛下的訓示。
看著寬闊的廣場，以及其中黑壓壓數不清的人群，艾格隆的心里，浮現出了難以言喻的豪情。
那個曾經身陷囹圄、憤世嫉俗的少年，終于以羅馬之主的身份回來了！而且有生之年，他絕不會再丟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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