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虞離開余家，恍然想起，自己如今是個無業游民。
余耀光的回復訊息恰好到來，是一張完整的課目表，他掃了一眼，時間還早，但他還是架起劍光，先往杭城西郊的那所大學而去。
他的課安排在下一節，還有一會兒。
他堂而皇之地走進一間多媒體大教室，卻無人察覺，課堂上正在熱烈討論，大概是沒人會在意一個遲到的學生，他悄悄落座在最后面。
“……古教授，巨龍跨越大江南北，貝爾加湖出現龍尸，這些大新聞您看到了吧？”有個男生興奮問道，“您現在怎么說？”
講臺上的老年教授推了推眼鏡，臉色沉肅，略作默然，然后說道：“或許世上真的有一些神話生物，也的確有修行者的存在，但那也說明不了什么問題。
沒有什么問題，是能跳出科學的范疇的。”
“那您說說，科學怎么解釋龍？”
古教授哂然一笑，說道：“這位同學，你還記得，我們這是什么課程嗎？天體物理學……當然，你們還處于本科階段，涉及得比較淺薄，頂多只能稱之為對天文學的初步了解。
我們研究天文，研究天體物理學的終極目標是什么？
是探索無盡宇宙更多還不能理解的奧秘，是試圖在宇宙的某一個角落，尋找到另一個我們這樣的世界，
當然，那個世界或許和我們處于不同的文明程度……
數百萬年前的哺乳動物當然理解不了今時今日的人類文明，我們可能同樣也難以理解更高程度的文明，那么在更高程度的文明中，出現在我們看來是神話生物的生命形態，是不是有可能？”
同學們一時間無言。
“所以，我們的地球上出現這種神話生物，當然值得震驚，但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
它就能超越科學的范疇嗎？
或許在遙遠的宇宙某個角落，有一個文明，存在著更強大的神話生物，也未可知……
當然，我也可以說，那些龍啊，貝爾加湖出現的那些水族的尸體啊，或許本就來自地球以外的文明呢？這都是說不準的事情……
現在修行是最熱門的事件和話題，很多人都投入到修行的大勢中，我也不反對，但我希望大家能記住一個道理：
即使你走上了修行的道路，能夠飛天遁地，能夠移山填海，但當你面對無窮無盡的宇宙星空，仍然需要保持最高的敬畏！
我不認為龍這種生物，能對抗強大的暗物質引力，能對抗強大的恒星爆發……”
“古教授。”
多媒體教室的最后排，有一個戴無框平光眼鏡，相貌清俊的年輕人舉起手，清聲問道，“您對修行者的力量來源怎么看？”
古教授灑然一笑，說道：“這還用問？萬物生長靠太陽嘛！”
“有道理。”
年輕人點了點頭，繼續問道，“修行的力量源頭，和萬物的生長一樣，都來自恒星，那么如果恒星破滅……用天體物理學的說法是，發生超新星大爆發了呢？”
“它變成了一顆中子星，乃至黑洞？”
古教授說道。
“對。”
古教授說道：“恒星走到生命的盡頭，發生超新星乃至極超新星爆發，將它一生最燦爛的一次生命力膨脹獻給宇宙，然后最終塌縮，成為一顆中子星，或者黑洞，這兩者都是宇宙中具有極強引力的存在，強大如黑洞甚至連光都不能逃逸……
那么，我們是怎樣發現，乃至‘看’見黑洞的呢？”
周虞回憶他有限的科學知識，斟酌說道：“黑洞也會有輻射、噴流，會有外部的吸積盤，會有強烈的光明，中子星也會有強大的磁場、脈沖……”
“這些，難道不是力的體現嗎？它們仍然符合四大基本力的范疇。無論是輻射，還是脈沖，仍然以基本粒子的形式體現，向宇宙貢獻能量，和一顆燃燒著的恒星散發光和熱在本質上又有什么區別呢？”
古教授笑著說道，“這位同學很有想法，看來是從基礎修行課上得到了一些體會，或許已經走上了修行那條路。”
“算是吧……”周虞淡淡說道，“我贊同古教授的說法，無論修行還是科學，都應該有一套完整的知識體系，我認為二者應該是相融，并且能互洽的。”
古教授收起講義，含笑說道：“我看好這位年輕人，你或許能走得長遠……如果你對物理，對天體物理學、宇宙學感興趣的話，可以到物理系2047辦公室找我。”
“好。”周虞起身，微微鞠身，“我手頭的事情忙完之后，一定去找您。”
“下課。”
古教授從容走下講臺，甚至漫聲哼著小調，走出這間多媒體教室。
這一節課結束，但教室里的學生卻很少離開，而是仍在原處等待，外面還有更多的學生涌進來，迅速將整個教室充滿。
直至下一節課開始時，仍然有人向里面擠，試圖尋找座位，如果實在找不到座位，那就站著。
有個體型嬌小的女生，被一路擠到了教室的最后面，站在坐于一角的周虞身邊。
當鈴聲響起，周虞起身，說道：“同學，你坐吧。”
“啊？”
女生頓時怔住，長著幾粒雀斑的臉頰霎時紅透，
她這輩子可很少被男生讓座，何況是這樣一位高大清俊的男生。
“謝，謝謝……我站著就好了。”
“沒關系。”周虞平靜說道，“我有事得走。”
“啊，這樣啊。”女生遺憾說道，旋即想起來一件事，鼓起勇氣說道，“謝謝你哦，我……我能認識你一下嗎，這，這是我的微信……”
她忙亂地打開微信，想要添加對方，
這耗盡了她二十年的勇氣。
周虞笑了笑，說道：“這就不用啦，以后有機會再說吧。”
他步履從容地自擁擠的學生間走向教室最前面，每個人都會“恰到好處”地給他讓開道路，那名長雀斑的嬌小女生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走到教室的最前面，然后走上講臺，
他清了清嗓子，說道——
“我是周虞，這節課給你們講渾濛境的入門知識。渾濛，即混沌，混沌如何育養靈魂，育養靈魂的能量源頭是什么……古教授說得簡單卻無比精準，萬物生長靠太陽……”
五十分鐘后，
周虞離開這所大學，起劍光，一路向西，跨越山河，直抵洞庭之南。
在外面的現實世界中，
他第一次，入蒼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