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丹眼皮無力的耷拉著,進氣多出氣少,像是一朵隨時會熄滅的燭焰,默然的注視著上前“探望”的洛言,看著這張熟悉的面容,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些什么,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他現在還能活著,完全是靠著意志強撐著一口氣,此刻的身體狀況甚至比大鐵錘還要慘。
一身修為被廢不說,劇毒更是已經攻心,體內經絡也被六劍奴的劍氣摧毀的七七八八,成了一個廢人,這種傷勢就算是端木蓉她師傅念端復活也沒法救,他能保持清醒已經是他最后能做的事情。
一旦暈死過去,可能再也醒不過來了。
“怎么傷成這樣,還想和你聊兩句的。”
洛言看著燕丹身上還在滲血的傷口,忍不住搖了搖頭,輕嘆道。
燕丹聞言,眼皮都是跳動了一下,以他的心境,此刻難免有點蚌不住了,成王敗寇這四個字說起來容易,可遍觀自己的一生,他一直都在失敗,甚至不斷重復著失敗,這些失敗都與眼前之人有關系。
若非如此,他何曾會淪落到眼下這份田地。
若是沒有洛言,當年六指黑俠就不會攜帶大半墨家弟子外出,秦國便不會越發強大,荊軻刺秦也許不會失敗,六國也不會這么快的敗亡,也許他還能有機會……
失血過多,意識漸漸模湖。
這一生的場景在腦海之中浮現,如走馬燈花,最終洛言那帶著和善笑容的面容出現在眼前,一抹苦澀的笑容在燕丹嘴角浮現。
他輸了,輸得很慘,甚至一次都沒贏過。
哪怕當年被衛莊砍,燕丹都未曾如此絕望過,因為輸的太徹底了,這一生都在失敗中度過,所做的一切努力似乎都沒有意義。
“我不甘心!!”
燕丹陡然間恢復了幾分清醒,怒視著洛言,雙拳緊握,全身顫栗,用著最后的力氣對著洛言說出了四個字。
為了心中的目標,他放棄了太多,努力了太多,可到頭來似乎什么也沒有做到,他如何甘心這般結束!
“不甘心又能如何?你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洛言輕笑了一聲,澹澹的說道。
旋即也不理會燕丹了,若是他還有說話能力,他倒是不介意多聊幾句,可眼下燕丹已經被六劍奴玩廢了,他想玩也沒法玩了,目光微動,對著趙高吩咐道:“別讓他死了,留著他還有點用。”
燕丹怎么說也是墨家的巨子,死的這么不明不白毫無意義。
相識一場,洛言打算給燕丹搭建一個舞臺,讓他死的“風風光光”。
“諾!”
趙高低眉垂首,輕聲的應道。
洛言繼續詢問道:“其他人都處理了?”
原著里,道家人宗掌門逍遙子和張良這些人都隨著燕丹來到了機關城,可眼下只有燕丹一人,莫非他們沒來?
這一次安排的人手極為充足,東廠和影密衛的精英幾乎全部出動,這種陣容就算滅了陰陽家都是綽綽有余,不可能會出現什么意外,除非趙高和章邯劃水了。
章邯什么性格,洛言很清楚,所以這個問題,他問的是趙高。
“出了點意外,道家人宗掌門逍遙子帶著幾個人逃走了。”
趙高目光微動,輕聲說道。
洛言有些意外的看著趙高:“什么意外,我很好奇。”
“掩日”
趙高壓低了聲音。
掩日?!
洛言面色微動,他沒想到掩日竟然出現了,對于這個謎一樣的男人,他至今沒有搞清楚對方的真實身份,心中雖然有著猜測,可一直都沒有得到驗證,沉吟了片刻,半瞇著眼睛,問道:“確定掩日是誰了嗎?”
《控衛在此》
“掩日隱藏的很好,利用秘術傳音,讓奴婢放逍遙子等人離開。”
趙高微微垂首,低聲說道。
“不確定?”
洛言眉頭一揚,道。
趙高搖了搖頭,眼神有些深邃,緩緩的說道:“正是因為如此,奴婢才確定了掩日的真實身份,他雖然隱藏的很好,可這傳音的秘術與道家秘術天籟傳音極為相似,當時離去的幾人之中,奴婢也仔細關注過,只有逍遙子符合這一點。”
“羅網掩日,道家人宗逍遙子,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若真是他,那還真是有趣。”
洛言輕笑了一聲,對于這個結果他倒是并不怎么意外,原著里對于掩日的身份也是半揭露過幾次,雖然沒有明確表明,但能符合掩日這一標準的人寥寥無幾,利用排除法也能知曉掩日的真正身份。
蓋聶與衛莊顯然不可能,驚鯢的身份已經曝光,剩下的人之中,便唯有曉夢以及逍遙子。
曉夢無疑是不可能的,掩日混跡羅網的時候,曉夢還只是一個娃娃,根本不可能成為掩日,除非她是掩日二代,若是如此,那道家天宗的北冥子就當真成了笑話。
剩下的便唯有逍遙子。
可他若真是掩日,那事情還真的很有意思了,洛言越發搞不懂掩日究竟想做什么了,純粹的唯恐天下不亂?
掩日似乎一直都是混亂的發起者,他很享受這片天地混亂,和平不是他想要的,這一點從嫪毒開始便是如此,后來秦國滅亡六國亦是如此,現在幫助這些帝國的叛逆也是如此。
如今想來,整個秦時之中,掩日才是問題最大的那一個,甚至趙高有可能也是他后來拉攏的。
隱藏幕后的大BOSS啊。
別告訴他,掩日和東皇太一也有關系。
趙高輕聲說道:“考慮到這一點,所以奴婢考慮再三,決定暫且放他們離去,畢竟他們也跑不了。”
談到掩日,趙高的目光也是閃爍,畢竟這人藏得太深了,這么多年一直了無音訊,再次出現,卻成了道家人宗的掌門,這事情太過蹊蹺了。
“此事之后再談,先將眼下的事情處理完。”
洛言沒有和趙高繼續聊下去,掩日的問題很大,他得好好思量思量。
趙高點了點,目光看向了密室的方位,沉吟了片刻,詢問道:“此處密室異常堅固,尋常方法根本無用,王爺何不用火藥炸毀。”
“已經讓人準備了,不過在此之前,我倒是想看看他們有沒有后路。”
洛言輕聲說道,同時目光看向了燕丹,身為墨家巨子,他的生死可比大鐵錘之流重要的多。
“將人抬過去,讓他們看清楚,若是里面沒動靜,便砍條胳膊扔過去,看看他們有沒有反應。”
說完,洛言目光也是看向了密室的方位,里面的人若是沒有后路,應該會殺出來,若是有后路,那就得看公輸仇那邊準備的如何了。
趙高點了點頭,給了六劍奴一個眼神。
六劍奴之中模樣長得頗為陰冷的亂神走了出來,帶著燕丹走到了密室門口前,等待了數息時間,隨后一劍將燕丹的右臂卸了下來,劍氣包裹著這條手臂直接飛到了密室大門上面,巨大的沖擊力,直接令得這條胳膊碎的稀爛。
燕丹無疑是幸運的,亂神的劍很快,他幾乎感覺不到疼痛,一個女朋友就沒了。
此刻密室之內,氣氛已經壓抑到了一種地步,墨家眾人更是面色鐵青,他們期待的救援竟然這么出現了,墨家巨子宛如一條死狗被抬了上來,至于其他人,一個都沒看見,下場可想而知。
“看來你們期待奇跡是不會出現了。”
衛莊的嘴巴很毒,冷冷的訴說著現實的殘酷,聲音低沉且沙啞,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嘲諷意味。
像極了“你來打我呀”。
不需要你來提醒,我們眼睛沒瞎……墨家眾人怒視了一眼衛莊,心中的情緒極為一致,也就衛莊實力太強,他們打不過,不然現在就不是用眼神殺人了。
蓋聶皺了皺眉頭,沉聲的叫道:“小莊!”
他覺得衛莊說的話有點過了,墨家眾人正處于絕望之中,此刻衛莊無疑是在吸引仇恨,他們等會還得靠班老頭這位墨家統領逃離呢,此刻過分得罪墨家眾人顯然不合適。
衛莊冷笑了一聲,不以為意,他不覺得班老頭等人敢不帶他們一起走,除非對方想大家都走不了。
“班大師,該做決定了,外面的那些人正在搬運火藥,顯然是不打算繼續等了。”
高漸離面色難看的對著班老頭,沉聲的說道。
今日墨家機關城遭遇的一切對于每一個墨家弟子而言都是噩夢,是災難,令他們無法接受,而眼下,最為要命的是墨家巨子燕丹都落到了敵人手中,他們所期待的救援已經不復存在!
他們沒希望了,眼下只能走一個算一個。
救人的事情只能看以后。
“老夫知道了。”
班老頭沉默了片刻,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強打精神,看了看眼下的眾人,沉聲的說道,隨后默然的走到了一個銅盤面前,伸手撥動了幾下,一個圓環狀的凸起鎖扣便是呈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這個凸起的鎖扣有著古老的黑色龍紋,充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歲月感。
“沒想到機關城會在老夫的手中走向毀滅。”
班老頭自嘲的笑了笑,旋即不再猶豫,將這個凸起的鎖扣按了下去,頓時整個中央大廳都是輕顫了起來,無數巨大的齒輪開始轉動,而中央大廳的密室也是緩緩下沉,直至與水底深處的一只巨型烏龜相連。
墨家機關獸,玄武!
與此同時。
隱藏在墨家禁地之中的機關獸青龍睜開血色的雙眼!
機關城,中央大廳。
整個地面在劇烈的晃動,不,應該說整個機關城都在顫動,宛如地震了一半。
“看來還真有后路。”
洛言輕笑了一聲,語氣莫名松了幾分,甚至還有心情調侃一句。
明珠夫人看了一眼并不在意的洛言,美目嗔怪的掃了一眼洛言,媚聲道:“你還笑,就不擔心他們跑了,放虎歸山”
“放虎歸山?他們不是老虎,就算是老虎,也只是一群沒有牙齒的老虎,就算跑,又能跑的哪里去”
洛言輕笑了一聲,對此毫不在意,不提公輸仇那邊的安排,單單是掩日,他們就頂不住。
能跑到哪里去?
如今的諸子百家自身難保,他們去哪里都一個樣,除非隱姓埋名,不然,結果不會有太大的差別。
再說了,燕丹不是還活著嗎?
“吼!”
一聲低沉的咆孝聲突然在機關城深處響起,這聲低吼極為刺耳尖銳,宛如龍吟,響徹整個機關城,同時整個機關城都是劇烈震顫了起來,彷佛隨時會坍陷一般。
墨家機關獸青龍嗎?
洛言記得原著機關城之中似乎有著這么一件大殺器,破壞力極為驚人,差點將整個秦軍都滅了,不過現在,機關城的威懾力已經之不如曾經了,自從火器的大規模裝配,冷兵器時代的機關獸就有點不夠看了。
“先出去,這座機關城要毀了。”
洛言看著搖晃震顫的機關城,平靜的說道。
這座機關城中樞已經被毀了,接下來會產生連鎖反應,造成的后果將是恐怖的,甚至整座機關城都有可能崩塌,繼續留在這里顯然不是什么明智之選,至于機關獸青龍,他雖然好奇,但也僅僅只是好奇。
兵魔神都見識過了,也不差墨家的一只機關獸了。
何況,此事公輸仇會比他更加有興趣。
另一邊。
地底暗流之中,剛剛進入墨家機關獸玄武之中的眾人,尚未逃走的太遠便是被一條赤紅色的機關蛇給攔住了去路,兩頭龐然大物直接在河堤暗流之中展開了慘烈的廝殺,暗流翻滾,龜蛇大戰。
這一幕倒是令機關獸玄武多了幾分真實感。
不過這份真實感卻令得機關獸內部的墨家弟子一個個面色微變,要知道他們現在身處地底暗流,一旦出現點什么差錯,那后果可是相當的眼中。
“有點麻煩,玄武并不適合交戰,這只公輸家的機關獸有些棘手!”
班老頭皺眉,沉聲的說道。
玄武身上裝備的武器并不適合與機關戰,它與朱雀一樣都是運輸工具,此刻遭到攻擊,頓時連反抗的手段都沒有!
像極了被蹂躪的燕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