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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兩百五十一章 安居平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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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惟精山間。

  黨項兵馬點集于此。

  若以天時地利人和三者而論,毫無疑問在地利之事,偏在黨項一邊。

  黨項多次利用地利之利大敗宋軍和遼軍。

  廣袤的沙漠,湍急的河谷,綿延的高山等等都是天然有利于黨項人,他們出沒其中,來無影去無蹤。

  對于敵軍而言,常在此中暈頭轉向,但對黨項而言,卻是深明利害。

  其中惟精山便是黨項所持的地利之一。

  惟精山間,峽谷高深,水流湍急不能倉促行船。黨項兵馬在此嚴守布防,不斷以大木,鐵索礁石攔截江面,使宋軍從蘭州會州延河而下的計劃,始終不能實現。

  特別是山下的惟精川沿岸,黨項人多設哨屯,防止宋軍從會州渡河南下。

  所以一直到了現在,宋軍之前在蘭州造船順流而下,攻打興靈之事始終不能如愿。令章越的計劃落了空。

  沈括等邊將等派出細作多次往返,想要探測水情河勢,但黨項對細作防范甚嚴一直都沒有測得惟精山實情。

  如今對于不少宋軍將領而言這惟精山只是一處地名而已,具體如何一直不清楚,甚至有的人連大概方位都不清楚。

  可知黨項防范之森嚴。

  現在西夏軍帳之內,統帥大軍的是李秉常和梁太后。

  國主親征一貫是嵬名家的習慣。

  不僅是從李元昊,李諒祚起,李繼遷等國主就一直有率軍親征討的習慣,而這一次梁太后和李秉常同時親征也是一貫傳統。

  為什么不將梁太后留在后宮呢?

  因為李秉常生怕自己這一次親征后后院起火,所以堅持要將梁太后帶在身邊。甚至連一直軟禁的昔日相國梁乙逋也帶在身邊。

  同時也是李秉常賜死梁皇后,成了遼國女婿后,徹底將軍權掌握在手中,他需檢驗一番手中的權力。

  不僅是梁太后同行,還有一干老臣重臣他們也是隨軍而來。

  現在黨項兵馬蟄伏在惟精山間已是數日。

  軍帳里李秉常賜宴心腹。

  眾人口里嚼著肉,梁太后身子弱吃不了葷食,吃了幾口道:“此惟精山當年先帝屯兵在此,既可防備會州,又可南窺環慶。”

  “后得了天都山后,再也不樂于此了。”

  梁太后這么說,令李秉常有些不樂。

  天都山水源牧草都是豐美,以往李元昊,梁乙埋時常在此點集兵馬南下,

  天都山在宋軍的全面進筑下,從去年起便已是丟失,而今年連附近的蕃部都已經不來參與黨項的點集了。

  但人馬這惟精山里棲息,如何能過得好。

  可是沒有辦法。

  李秉常拿起巾帕將嘴邊的肉脂一抹,然后對梁太后道:“這一次朕正要奪回天都山!”

  梁太后道:“各家兵馬都不用點集,如今都是拿出先帝的威名,及幾十年來部族首領對我們心底的敬畏,這才使我們這里能勉強號令這么多兵馬。”

  梁乙逋道:“陛下,宋軍在南牟川(西安州),打繩川一帶,修成城寨,以聯通涇原路和熙河路,若兩路聯合其勢不可遏也。”

  “若我們出兵從此攻下天都山,切斷宋軍南北通道。此實為大勝。”

  李秉常道:“不成,宋軍在南牟川布置有重兵,宋軍在熙河路精兵隨時可以蘭州,涼州渡河襲我腹背。”

  宋朝在涼州,蘭州一線駐有近十萬兵馬的重兵集團。

  還有阿里骨和溫溪心兩大打手。兵馬之強盛,黨項上下聽聞了晚上都睡不好。

  涼州一失,黨項部族上下都有觀望之心。

  一旁統軍仁多保忠道:“陛下,其實惟精川也足夠我軍補給之用,以往我們從花馬池出兵,也常常在此歇息。”

  梁太后聞言搖了搖頭,徑直走出大帳仰天道:“我大白高國要亡了。”

  眾人議論一陣,仍是無果。

  仁多保忠上前低聲道:“陛下,如今首領們因連續在蘭州,涼州等處戰敗,確實人心惶惶。”

  “一旦未果,則大勢去矣。”

  李秉常道:“朕多謝卿家的忠言,他們都只是面上反對朕,唯有卿私下與朕說心底話。”

  仁多保忠道:“臣父丟失涼州,但陛下仍是對我仁多一家厚待如故。”

  李秉常道:“之前仁多楚清叛朕,多虧是愛卿提醒朕,朕才沒有誤中奸謀。令其詭計不能得逞。”

  之前御史中丞仁多楚清意欲謀反,行刺李秉常,多虧仁多保忠大義滅親,最后被迫出逃大宋。

  也是因此仁多保忠非常得到李秉常信任,雖沒有給予統軍大將之職,但出入宮廷深得他的信任。

  李秉常道:“卿焉不知此理。朕本待可以退兵,但這么多老臣反對,一旦朕退兵,則顏面無存。”

  “再說宋軍都進筑至蕭關了,過了靈州川,再行兩百里就靈州了。涼州已失,我大白高國已是沒了河西。若是靈州再丟了,我大白高國則無矣。”

  仁多保種道:“陛下,為何不與遼國祈求援兵呢?”

  李秉常道:“你道遼國心思如何?他們已與宋人在談了。依朕揣測,宋朝一定會對遼國讓利,以換取涼州之地。”

  “而遼國也不會迫得宋朝太緊。”

  “所以朕要自謀出路!但未慮勝先慮敗的道理,朕是知道的。若此番出師不利,有何打算”

  仁多保忠道:“陛下,如果此番不勝,還請陛下就暫定省嵬城為北都,臣等誓與南朝周旋到底。”

  李秉常自言自語地道:“不錯,省嵬城處于省嵬山與賀蘭山之間之間,處于靈州東北的大河之西,雖說貧瘠,但素來是黨項與北方蕃部聯絡的北大門。”

  “確實如不少大臣所言,在這里可以更好的獲得遼國的幫助。”

  仁多保忠道:“這里原先是唐朝定遠軍,黨項改為定州,宋稱之為田州,現在是黨項的北地中監司。”

  “省嵬城可農可牧,頗為可觀,商隊頻繁往來,正是監都之所。”

  “可是省嵬城無險可守?”

  仁多保忠低頭道:“只要與遼國和睦,陛下無需有此憂慮!否則日后若讓宋人奪了靈州,則……臣斗膽言此!”

  李秉常當然對仁多保忠的忠心沒有任何質疑,如今這也是唯一出路。

  同時對皇帝而言,遷都之事也可使內部凝聚力上升。

  李秉常道:“朕死里求活,唯有這么一搏!”

  汴京之中。

  章越告疾端坐在家中觀魚。

  這一次倒不是有意裝病,而是章越真的是得了感冒。

  這幾日病得暈暈乎乎,他是下不了床榻。

  他以往看穿越好似主角都不食五谷雜糧一般,似乎從不生病。

  如今章越病情稍稍痊愈,覺得一直臥在床上雖是大熱天里,他也是被十七娘要求在身上多披了件衣裳。

  這也是沒辦法,古人對抗疾病的方法,第一個就是不能受風。

  其實章越經過錢乙的診治已是好了許多。

  現在章越閑坐池邊看著池塘里魚兒游來游去,算是將這幾日關在屋中禁足的煩悶給稍稍減去了。

他這幾天雖不在相位,但各種信息也是從四面八方匯總而來  遼使蕭禧在談判之中,突然又獅子大開口,臨時加價的事。同時遼國在云中和西京方向也是重兵壓境。

  在從河東,陜西方面得來的諜報是,黨項正點集各部兵馬正陸續經過花馬池趕來,至于意圖進攻的動向則是不明。

  阿里骨雖進攻黨項河西走廊的沙州等處。但也是不省心,阿里骨這邊打打,那邊又找了借口回頭與青唐部打在一處,不僅出工不出力,甚至隱隱還有背刺的打算。

  王珪有些焦急,這么多事應付不過來,一個勁地催促章越返回中書。

  官家也是一日三趟派御醫和內侍上門探視。

  這時候他們可真不離開章越。

  而蔡確,邢恕這些日子倒有些活動頻頻,似在聯絡著什么。

  章越聽到不少風言風語,從歷史的借鑒來看。

  宋朝一向有將打敗戰的宰相拿來頂罪的傳統。

  譬如歷史上的蔡京,還有后來韓侂胄。

  章越此刻心境平靜。

  他坐在池邊看著天邊的浮云,大有閑看‘云起云舒看風卷殘云緣起緣滅看花開花落’的意境。

  經歷了事情多了,大風大浪也多了,章越覺得可以以平常心應對眼前一切。

  反正棋子都已是落下,布局都已是完成,那么自己坐看事態發展便是,下面怎么走,他心底有數。

  任他風起云游,且看我安居平五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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