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雍安歷2597年,春。
夜深人靜。
玄天城軒轅氏府邸,一間掛著琳瑯滿目衣裙的房間內,對雍安歷一無所知的茹萍夫人端坐在衣冠鏡前。
光潔的鏡面清晰地映照出了她嫵媚成熟的風韻,還有臉上勾畫精致的妝容,然而,鏡中的她此刻卻面色蒼白,神色恍惚,失去了往日里的潑辣彪悍。
她手中緊緊拽著一本寫滿了情報的小冊子,狐媚的眼眸忽明忽暗,神色復雜,仿佛陷入了猶豫不決之中。
一直以來,她都定期向偉大的至尊傳遞著情報,將鹿鳴苑中看到的,聽到的種種都一一稟報。
盡管至尊冥對她的任務進度有些不滿,可她并不覺得那是自己的錯。
要怪,就只能怪那王守哲太宅,蹲一個地方往往長時間不挪窩。
她一個小小的密探,兼鹿鳴學院后勤人員又能怎么辦?
難不成,她還能去掐著王守哲的脖子,告訴他該帶著眾神子神女們出去浪一圈了,給魔族制造一個擊殺綁架的機會?
日子就這么一年年過著,她慢慢的也習慣了這種生活節奏,每天敦促著流月上學、功課,考試。
而老爺也對她越來越上心,并非是以前那種可以滿足她任何要求的上心,而是真正的將她當做了可以相扶相持,互為依靠的真正親人般的上心。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就在她已經完全習慣,甚至享受起眼下這種生活時,她一直以來停滯不前的情報工作忽然就迎來了大跨步式的收獲!
可這突如其來,意外收獲的情報,非但沒有讓她產生立大功的欣喜,反而讓她像是被澆了盆涼水般清醒了過來。
武岳仙帝轉世回歸仙界!
昊天劍帝等三位帝尊在古神戰場中身受重傷,尤其是昊天劍帝,為了替紫薇仙帝擋住致命一擊,更是受創極為嚴重,短期內絕難恢復!
當初武岳仙帝臨死前藏起的半枚掌界令,目前已經有了初步下落,藏匿位置大致圈定在了太冥戰區、太戰區,以及古洛天河的夾角處。
王守哲秘密會見太上仙帝,疑似正在暗中謀劃尋回掌界令計劃。
這幾條情報,每一條都極為驚人,可助她立下大功!這么多情報加在一起,簡直就是潑天之功!
一旦自己將它們匯報上去,尊上就算獎勵她大統領的生命晶核,她都覺得毫不為過。
可如此驚天功勛就在眼前,她卻反而陷入了猶豫之中。
這些情報若是交上去,尊上必然會展開大行動,到時候,流月怎辦?老爺怎么辦?那些神子神女們怎么辦?
還有,那王守哲必定也是死路一條,她還未有機會嘗過半點滋味呢 怎么辦?
我怎么做,才能兩全其美?
她沉浸在猶豫和糾結之中,久久難以決斷。
浩瀚的天空星辰之中,正邊嗑瓜子邊監控情況的南明仙帝投影見她遲遲不動,眉毛皺起,瓜子也漸漸嗑不下去了。
這茹萍夫人怎么回事?
她該不會是猶豫了,想要把情報隱瞞下來吧?
意識到這一點,南明仙帝整個人都不太好了,心也是一下子揪了起來,有些急了。
這個茹萍夫人,你當奸細和壞人就好好當,怎么當了一半,居然還陷入了情感的漩渦?這也忒不專業了!
她要是真背叛了至尊冥,將這些情報隱瞞下來,那守哲的計劃還如何往下推進?
南明仙帝投影一時有些糾結,琢磨著自己是不是應該假扮一下至尊冥的暗樁密探,對茹萍夫人狠狠地威脅嚇唬一番,好讓她盡快完成傳遞情報的使命?
恰在此時。
衣帽間的門輕輕打開,一位茹萍夫人的貼身侍女端著宵夜走了進來。
茹萍夫人臉色一凜,急忙將情報冊子一合,冷聲道:“小翠,你好大的膽子,沒有本夫人的命令,你竟敢擅自闖入?”
聞言,那個叫小翠的侍女絲毫不慌。
她緩步走到化妝桌旁,微微躬身將宵夜托盤穩穩放下,隨即起身,抬眸時,看起來無害的氣息一下子變得凌厲了起來。
一股陰冷的冥煞氣息若隱若現的自她身上升騰而起。
“小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姚茹萍,你我都是尊上的奴婢!只不過分擔的工作不同而已,少在這里和我拿腔拿調。”
“呵呵”茹萍夫人冷嗤了一聲,“就憑你,也配和本夫人相提并論?只要本夫人愿意,分分鐘將你化作灰燼”
“是么?”“小翠”絲毫不畏懼,露出了詭異的笑容,“若是你敢對尊上有半點異心,化作灰燼的恐怕是你吧。”
茹萍夫人心中一寒,登時如墜冰窖。
可面上,她卻是強自鎮定,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樣:“我對尊上的忠誠,豈是你能揣度的?我不過是覺得情報得到的太過順利,心存疑慮,正在復盤得到情報的過程以確定情報的真偽而已,免得不小心中了敵人的奸計。”
“小翠”緊緊盯著她的眼睛,也不知道是信還是沒信。
半晌,她才嗤笑了一聲,冷聲警告道:“你只需要將聽到的,看到的,如實稟報給尊上,至于判斷真偽,尊上自有決斷。希望你好好拎清楚現實,別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
“哼這還用你提醒?”
茹萍夫人冷笑了一聲,心中卻是無奈輕嘆。
該來始終會來,希望等事到臨頭之時,自己能想出辦法護住流月和老爺。畢竟,他們是死是活對尊上都無關緊要。
至于王守哲,她是沒辦法了。
隨之,在小翠的緊盯下,茹萍夫人只能硬著頭皮,再次聯絡上了至尊冥,并將收集來的情報一五一十如實匯報。
“做得不錯,本尊不會少了你的獎賞。”
聽完情報,至尊冥眼底精光閃爍,極為難得的留下了一句夸贊后,才掐斷了與之聯系。
與此同時。
太冥禁地。
那棵遮天蔽日的太陰冥魂樹下。
隨著聯系被掐斷,至尊冥的雙眸中,如同漩渦般的太冥邪力緩緩消散。
他端坐原地,靜默了片刻,而后才緩緩開口:“冥哼,冥哈,關于這些情報,你們兩個怎么看?”
他的聲音冰冷而沒有感情。
話音一落。
兩道若有若無的黑影便浮現在了至尊冥身后。
“啟稟尊上,結合上一次事件來看,武岳仙帝身隕前,的確將掌界令藏了起來。這兩萬多年來,至尊幽那家伙掘地三尺也未能找到掌界令,聽起來可能性不低。”左邊那位開口,詢問道,“尊上,是否要派出部隊去搜羅?”
“太冥戰區、太戰區,以及古洛天河交界處……這范圍太大了。那片區域天河支流交錯縱橫,虛空海與世界群星羅密布,以仙帝之能想要藏起掌界令,咱們就算花十萬年也未必能搜尋到。”另外一位黑影冥哈,也是認真分析。
冥哼冥哈,均是至尊冥麾下的嫡系親信。
這一次至尊冥結束閉關,準備與至尊幽合作,再度圖謀大事,自然便將這兩位嫡系召喚到了身邊,一起幫著出謀劃策,執掌行動。
“尊上,若是情報屬實,這便是一個億萬載難逢的機會。”冥哼語氣略帶興奮地說道,“那半枚掌界令的藏匿地點就在咱們地盤附近,一旦尊上成功拿到此寶,無論是將它奉給主宰槃,亦或是……留在自己手中,都是不錯的選擇。”
冥哈略作思索,也是點了點頭:“茹萍夫人的本源乃是咱們魔族,理論上而言不會傳遞假情報。然而此事事關重大,我們不能全指望著她,須得再三謹慎一些。至少,不能發生上一次……”
話說了一半,他就意識到了不對,連忙閉嘴。
上一次尊上和至尊幽合作,準備去截殺武岳仙帝,卻不料反而被南明仙帝盯上,雙方一場惡戰,最終兩敗俱傷!
當時的傷勢,甚至直到現在都還沒有徹底痊愈。
這件事對于尊上而言,絕不是什么愉快的記憶。
然而,至尊冥面上卻并沒有什么憤怒的情緒,只是縈繞在身周的太冥之力微微涌動。
片刻后,他才冷淡地下了命令:“派遣一位辦事靠譜的大統領,將本至尊的暗冥斗篷和至尊令賜予他,命他以本體收斂氣息,潛入無極神宮勢力范圍內主持大局,鞏固情報網絡,并再度確認情報可靠度。”
每一個大統領都是坐鎮一方的大佬,等于就是至尊冥麾下的一員一員重要將領,等閑情況下,是絕對不會派遣他們本體潛入仙界的,畢竟這種行動非常危險。
但非常時刻,自然要行非常之事。
只要能得到那半枚掌界令,并成功將仙界那些青年才俊一網打盡,別說損失一個大統領了,便是十個八個,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砸下去。
“尊上心中,可有合適的人選?”冥哈恭敬問道。
至尊冥心中顯然已經有了決斷,冷聲道:“把這任務交給血翅,希望他好好干,爭取將功贖罪!”
血翅?
血翅邪王?
冥哼和冥哈俱是一愣。
不過很快,他們就理解了至尊冥的想法。
一來,血翅邪王的封地與無極神宮勢力范圍毗鄰,屬于前線地帶,本身對無極神宮勢力也有些許滲透,執行這任務多少有些優勢。
二來,南明仙帝上一次攔截狙殺尊上時,曾經從血翅邪王的封地中穿過。
盡管以血翅邪王的實力,想要攔截住南明仙帝無疑是癡人說夢,但終究還是被尊上惱恨上了。
除此之外,在尊上閉關療傷的這些年里,身在前線的血翅邪王基本沒有戰功建樹,整日消極怠工,只想著保存個人實力!
綜合種種要素下,至尊冥自然對他頗為不滿,將這個危險而艱巨的任務派給了對方。
至于血翅邪王是否有膽子忤逆至尊冥?那自然是借他十個膽子都不敢!
魔族內部,上級對下級有著絕對的處置權。血翅邪王對至尊冥或許沒有那么忠誠,但除非他打算造反,否則斷然不敢抗命。
“尊上英明!”
冥哼冥哈兩位心腹齊齊躬身應諾。
晚些時候。
太冥戰區。
血翅魔域。
作為一個實力強橫,地盤廣袤的十八階大統領,血翅邪王自然不是什么等閑之輩。
在至尊冥麾下的諸多大統領之中,他的實力絕對能排到前五之列,占據的地盤也相當富饒,麾下的魔族大軍實力不可小覷。
若非如此,在被至尊冥惱恨上之后,他也不可能仍舊安安穩穩地過了這么多年都沒事。
魔域中心。
血色魔宮。
作為血翅魔域老大血翅邪王的王宮,血色魔宮的外形龐大而猙獰,通體都散發著邪惡而血腥的氣息,帶著讓人膽戰心驚的強烈壓迫感。
今天是“春耕節”的最后一天,血色魔宮的大殿之中,本來正在舉行熱鬧的宴會,以慶祝一年一度的春耕節順利結束。
然而,宴會剛剛舉行了一半,來自于至尊冥的命令就下達到了血色魔宮之中。
此時,負責傳令的魔主剛剛離開,大殿中的氛圍卻安靜得有些詭異。
“可惡!這擺明了是想讓我去送死!”
坐在王座上的血翅邪王渾身散發著暴怒氣息,肆虐的血色能量在魔殿內如潮水般狂涌,許多裝飾物都化作了齏粉。
王座下方,一眾麾下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多喘半下。
只有坐在他麾下的幾位附庸大統領,依靠著強大的實力才勉強在血翅邪王的怒意下維持住了鎮定。
其中一位肋生雙翅的魔族大統領面色也十分憤懣,卻仍是勸說道:“血翅大哥,尊上既然已經下了至尊令,咱們就算發怒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不如一起想想辦法,看如何才能度過這次危機。”
聞言,另一位附庸大統領冷哼了一聲:“辦法?這種情況下,又能有什么辦法?這種任務,血翅大哥就算冒險完成了又如何?到時候好處都叫上面占了,他卻要被仙族那幫仙帝們盯上。咱們地盤就擺在這里,那些仙帝如果鐵了心要弄死大哥……唉”
血翅邪王也算個厲害角色了,麾下有足足四位,不,現在是五位稱兄道弟的附庸大統領。
眼下,他們你一言我一句,都是在說著這任務的難度。
過了好一會兒,血翅邪王才勉強從暴怒中冷靜了下來。
他銳利的眼神橫掃全場:“這個任務,本王不能親自出馬,否則無論成功還是失敗,對咱們一眾兄弟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你們幾個……誰愿意站出來挑這個擔子?事成之后,本王必定重重有賞。”
此言一出,殿內頓時鴉雀無聲。
這任務太危險了,一旦被仙族大佬們覺察到,恐怕連死都是奢望。
在場的大統領們深知其中兇險,自然不愿意接茬。
血翅邪王眉頭一挑,剛想叱喝著點名。
忽而,一位大統領開口道:“血翅大哥,我覺得這個任務交給新來的那小子,最為合適不過。”
新來的小子?
血翅邪王眼神微微一動,頓時想起了他說的是誰:“你是說,新來投奔本王的龍血小子?”
想起這個叫龍血的小子,他心中不禁泛起了一抹略顯復雜的情緒。
就在兩三百年前,有一支從鄉下犄角旮旯里逃難來的魔族隊伍投奔了他。
這種情況在魔族內部并不罕見。
整個魔族進入這方世界已經有數千萬年的歷史,部族往外擴張時有發展得好的,自然也有發展得不好的。
在征戰之時遭遇潰敗,流落在外,并逐漸演化成部落形態的族群并不少見。
而魔界,作為魔族的信仰之地,有在外面混不下去的魔族部落,拖家帶口過來投奔實屬正常。
那個叫龍血的鄉下部族統領,來的時候有些狼狽,麾下僅有兩個魔妃,七八個魔主,百多個魔神和數十萬鄉下魔族。
要吞并消化這支部族,對血翅邪王而言輕輕松松,他自然是笑納了。
只是血翅邪王萬萬沒想到的是,他才剛收下龍血,并大方地給他劃了一塊地盤棲息,沒多久就又有一批龍血的族人逃難而至!
這還不算,隨后更是陸陸續續不斷有龍血族魔過來投奔。
短短兩三百年內,龍血的勢力不斷膨脹,竟然一舉超過了其他附庸大統領,在血翅魔域內的威勢儼然已經僅次于血翅邪王了!
這讓血翅邪王滿臉懵逼。
怎么感覺他收留了一個龍血,結果沒多久,他的血翅魔域就繁衍出了千千萬萬的龍血?
如此情況下,血翅邪王還想要吞并消化龍血部,那就成了個天大的笑話。
因為這事,血翅邪王也已經頭疼很久了。
“有點意思~”想到這任務的性質,血翅邪王眼眸中頓時閃爍起了邪光,“若是龍血那小子拒絕命令怎么辦?”
“哈哈~那小子要是敢拒絕,咱們自然是將他剁成十塊八塊了。他那些族魔沒了他的統率,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咱們兄弟分一分,剛好可以擴充實力!”某個附庸大統領哈哈大笑起來,“至于他那兩個千嬌百媚的魔妃,那就由大哥享用了。”
龍血的兩個魔妃很出名,其出名程度甚至于只比龍血略微低了一點點。
原因也很簡單。
她們的血脈都卓絕不凡,潛力極佳,未來妥妥都是大統領級別。
擁有這種級別血脈的魔族女子,正常情況下是斷然不會依附大統領的。她們完全可以選擇自立,亦或是去依附更強的至尊都行!
可偏偏,她們卻都選擇了依附龍血,而且還表現得十分忠誠,這自然讓所有大統領對龍血都是羨慕嫉妒不已。
聽那大統領提到“繼承”龍血的兩個魔妃,其他的附庸大統領們都是興奮的哄堂大笑了起來,眼神中都露出了不懷好意的邪芒。
此時此刻,他們都有些期待起了龍血接到命令后的反應,甚至希望他能硬氣一點,拒絕執行命令。
這樣一來,血翅大哥必然不會放過那小子。
到時候,血翅大哥吃肉,他們跟著喝口湯總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