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師側躺在床上,借著頭頂的光亮看著手里的書籍,也分出了一點心思評估兩個小修女的實力。
在這個場景中,魔法又是一套單獨的體系。
雖然分支非常多,但所有的魔法都服從統一的法術規則。從大的方面來說,法術的特征被歸位了三類——法術階級、法術強度、法術惰性。
法術階級便是法術釋放的等級,和每個施術者在自己的法術體系中達到的階層直接關聯,不存在越階施法的可能性。光亮術是典型的神術體系之下的一階法術,只要是神術體系下的人都會用。
法術強度則衡量這個法術需要消耗施術者多少“槽位”,這與法術位有些相似,卻也有所不同。而法術強度對于一個法術來說也是可調控的,光亮術的基礎強度是一,效果就是頭頂這么一個光球,當然,施術者如果能額外花費一個槽位將其強化到二,估計就會像是無影燈的亮度水準了。
至于法術惰性,則跟所謂的“槽位”相關,這個東西在本世界的稱呼為“納”,即包容力、容納力的一種概稱。如藥師這般高階的教士,自身便是有二十四納的魔力。所謂法術惰性,即釋放一個法術之后,對應強度的槽位會有多長時間無法使用。因與施術者直接相關,法術惰性也是唯一無統一標準的指標。藥師用一個光亮術,大概也就是十五個小時左右,這一納便可重新使用。但眼前這兩個修女就不知道要多久了。
不妨直接問。
當湯好了之后,藥師便下來和兩人一起喝。凡妮莎的廚藝還算可以,至少這一鍋湯熬出來還算是有滋有味。喝了一半,藥師便指了指頭頂的光球,問出了這個問題。
“你們的法術總強度是多少納?使用光亮術的惰性是多少?”
聽到這個問題,凡妮莎還猶豫了一下,維羅妮卡倒是直接說了:“六納,大概二十四小時吧。”
天賦很高啊。
藥師沒有問階級,因為天賦面前,階級只是時間問題。
“維羅妮卡,神父不讓我們隨便……”
“安心,凡妮莎,藥師女士是我們的老師,而且她既然能提到這樣的事情,那是不是說法術方面的東西也可以請教了?”維羅妮卡笑著說道,“我們的神術都是從書上學加上索恩神父教我們來著,可是能學的也太少了。”
“你們學了什么?”藥師問道。
“光亮術,引火術,心靈撫慰,恢復術,就這四種。”維羅妮卡回答道。
“救世樞下屬的法術。其余幾個樞機傳下的神術,你們沒有學習嗎?”
“沒有……教堂里沒有書啊。”維羅妮卡回答道。
凡妮莎反而顯得有些激動:“藥師女士您會嗎?”
“救世樞、秘視樞和心釋樞的我都學過。不只是神術,巫術、咒術和奧術我都會一點。”藥師將碗放在了一旁,“但索恩神父聘用我只是教你們藥理學的知識,我不認為他出得起一位法術導師的學費。”
“這個……”維羅妮卡和凡妮莎愣了一下,這倒是事實。
法術并不是一個廣泛普及的東西,對大多數人來說,一生都接觸不到這個東西。正因為如此,能夠擔任法術導師的,身份地位都不算低,哪怕是那種流浪法師,也只是因為愛好四處行走而已,走到任何一個地方都會被當成座上賓的。
從這個角度來說,索恩神父這種鄉下教堂里的神父,確實付不起這個學費。
然而,就在這時,有人敲響了屋門。
凡妮莎連忙起身把門打開了。
門外正是索恩神父,手里還托著一盤面包。
“正好,領主給了一些餐食,不算多,也就夠我們幾個吃了。我送一些給你們來,既然有湯,剛好配這些干面包吃。”索恩神父將盤子遞給了凡妮莎,隨后看著藥師。
“怎么,神父還有別的事情?”
“最后這幾句,我聽到了,女士。”索恩神父笑道,“請問藥師,這法術導師的學費,要怎么收?”
“你連學費怎么收都不知道,還想要我來教嗎?”藥師反問。
“我只是來自于一個小教堂中,見識淺薄,一身神術也是自學,確實不知市價幾何。但既然有這市價,我想便不是教不得的不傳之秘,是也不是?”索恩神父問。
“確實如此。”
“我便相信藥師女士的人品。”
索恩神父從自己的袍子下解下了一個石制護符,拿到了藥師眼前。
“女士,此物可夠學費?或者,能讓您教她們幾堂課?”
藥師端詳護符片刻,說道:“一枚可以反復使用的驅逐術護符,雖然比不上人自身的納能任意使用法術和強化法術,但也算是多一個手段。它的載體只是普通的大理石,法術惰性大概很高,這大概是您身上最好的東西,可惜放在世間珍奇之中,連一個位置也占不到。”
“我知道,但總是應該夠學費的。我是不知道太多,卻也不是一無所知,便是皇家聘請的法術大師,用度花費,此物也至少能抵個一兩月吧。”
藥師笑了:“那是一年前皇帝還活著的時候的行情。但既然你這么誠心,我便收下這學費了。先說好,一人十二堂課程,只教神術,我可不想被冠上引誘修女誤入歧途這種罪名。”
“多謝女士。”索恩神父道謝之后,也不多留,轉身就離開了。
藥師見狀,笑道:“神父倒是個爽快人,你們兩個,也不要辜負了神父栽培你們的一番好意。這課程里你們能學多少,就是你們的事了。”
“但這不算在藥理學的課程里。”凡妮莎忽然說,
這話當然是為神父抱不平,不過藥師倒是頗為欣賞:“當然不算,那是另外的價錢,吃飯吧。吃完快點復習,我保證,在我當你們老師的這段時間,你們絕對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充實。”
藥師說到做到。
來長風領還沒被派什么活要干,反而是作業量開始激增。
第一天背幾種藥方確實就只是打個招呼而已,當藥師的課程正式開始的時候,還沒進入法術學習的階段,那恐怖的課業量就讓兩個本以為自己還挺聰明的姑娘感受到了窒息般的壓力。
“藥理學”并不是背書那么簡單,那只是基礎。
草藥的使用方法非常復雜,對應什么樣的病癥,應當內用還是外服,該用什么工具進行處理,處理方法如何,如何確保藥性不揮發,丸藥、湯藥、藥粉之間的區別和不同應用區間……
第一周下來,當藥師終于說“神也會給教徒留下一天休息時間的,明天休息”后離開的時候,維羅妮卡和凡妮莎幾乎是趴在桌上的。
“維、維羅妮卡,你還好嗎?我感覺眼前發黑。”凡妮莎瞪著自己如同姐姐一般的修女,眼神都直了。
“不知道……我感覺有十幾種草藥正圍著我手拉轉。”維羅妮卡一臉已經燃盡的表情,“藥理學這么恐怖嗎……比禮儀歷史之類的難多了……”
“會不會是藥師把一個月要學的放在一周里教我們導致的?”
“我覺得……不止一個月……”
藥師沒有擔心這兩位修女,她是按照天賦水平來的,雖然有些壓榨的嫌疑,但學知識被壓榨總比將來沒有出路好。如今這個世道并不容許一個人慢慢成長,何況二人年齡都在十七歲,左右不過一兩個月差距,這個年齡在帝國足以去當兵了。
索恩神父想來是預感到了什么。
這一周以來,他在城堡內接受告解,也進行了兩次布道。藥師路過聽到過一段,無疑這位索恩神父對于神學經典記誦熟練,言語之間也很有能夠穩定人心的作用,但聽不出多少虔誠來。
而蓋爾騎士更是直接接下了長風領派發的一系列勞作工作,這位沒有任何騎士美德可言的騎士最大的工作就是提著鞭子驅趕一同來的人群去各個劃定的工作區域完成工作。這一隊人里面只有一些富戶和孩子可以免于這種勞動,當然了,教會的特殊人員也一樣。
沒有人反抗——因為蓋爾至少做到了索恩神父要求的一件事,給足食物。
春夏之交,亦是最缺少糧食的時節,一個冬天的消耗,加上沒什么物產的春天,人們跟野獸搶東西吃并非虛妄之說。索恩神父很清楚這些人的需求是什么,盡管最后落入這群平民手里的錢不過寥寥,大部分都進了教會的口袋,也沒有人會說什么,因為沒有神父,連這份有口飯吃的差事都沒有。
正如藥師觀察的那樣,神父滿口諸神保佑,實際并無太深的信仰。
不過這不是什么問題。
兩個修女周日要幫助神父清掃城堡里那個小教堂,這項工作并不辛苦,尤其是對兩個年輕人來說,不過是一個多小時的事情。在幫助神父準備好了下周需要的各樣物件之后,凡妮莎提出了問題。
“神父,我們學了一周的藥理學,但法術課程至今還沒有開始。”
“藥理學好學嗎?”索恩神父沒有回答,而是問了個問題。
兩個修女一起搖頭,但隨即又異口同聲地說:“能學。”
“那就是還沒有學會。一樣本領還沒學好,就奢求另外一種,這不是明智的想法。我知道你們很聰明,哪怕同時兼顧多個學科,也依然能夠好好學習,但是我會支持你們老師的決定。”索恩神父說道。
“我們沒有說這樣不好。”維羅妮卡說,“藥師女士的水平很高,我們都看得出來,也許她比您之前請來的每一個老師都更擅長自己專業的東西,可是我們擔心的是,她不會跟我們太長時間。”
“哦,這是個好問題。”索恩神父笑了起來,“你們認為我付出了很大代價,卻得不到足夠的報酬,是不是?”
“神父,您知道我們沒辦法留下這樣一位老師的。”凡妮莎說道,“我們出身沒有什么特別,身份也很普通,與她只是偶然見面。很快就是夏天了,像她這樣的旅行之人,或許在某個陽光燦爛的上午就會選擇離開。”
索恩神父點了點頭:“是啊,雖然她承諾了課程,但十二堂課恐怕很難就回上完,那之后,我沒有任何留下她的方法了。”
兩個修女又一起點頭。
“所以,我只能給你們開一個頭,像以往我說的那樣。孩子們,我不可能帶你們一輩子的,我把老師領進來,留下了她一段時間,那之后,如果你們還想繼續跟著她學習,就得看你們的本領了。”
聽到神父這么說,維羅妮卡和凡妮莎都是一愣,隨后兩人默契地對視了一眼,隨后維羅妮卡說道:“我們會努力的!”
“好,回去吧,難得休息……”
“對對,還有作業。”凡妮莎猛地一拍手,“神父,我們回去了!”
兩人有些急匆匆地跑走了,索恩神父站在那里,有些哭笑不得。
晚上,當藥師回到屋子里的時候,就發現兩個姑娘已經滿血復活了,還都是斗志昂揚的狀態正在背書。
不錯。
于是周一的時候,剛一開始上課,兩人就看到面前出現了四本書,有一本還很熟悉,就是之前藥師看過的一本。
“人的精力是有極限的,短時間內指望你們迅速學會所有的相關課程并不現實,所以今天,你們兩個最好按照自己的喜好,開始差異化的學習——這樣會更快一些。”
藥師指了指放在桌前的四本書。
“藥理學不是一個單獨的學科,它和很多醫學領域都是要交匯學習的。你們前面一周所學的,不過是將各類草藥的特性記憶,以及一些制藥的基本常識。這四本,則分別代表了你們要深度學習的方向。”
還沒學完就要深度學習了?
維羅妮卡探了探腦袋,看到了四本書封面上的名字。
《有毒草藥》、《致命生物》、《解體書》、《天災惡錄》。
“藥師……這些都是藥理學?”她連忙問。
“學這個就是要跟世上的疾病痛苦作斗爭的,因此你們必須了解這些——選吧,一人選兩本,不能重復。雖然競爭學習對很多學生來說有用,偏偏對你們兩個,大概是無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