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來過很多次了，但這一次在渡邊淵子的茶室坐下后，陸凝感覺內心有種非常特殊的安心感。
“好了，趁著藤井還要重新辦理加入手續的時候，說說你的疑惑？”渡邊淵子將茶杯放在了陸凝面前。
“你怎么知道我有疑惑？”
“你的性格如此，若是遇到自己能破的障，那便破了，若是破不了，便心有疑惑。雖不致影響為人處世之路，卻仍是郁于心中未解，不是嗎？”
“啊……淵子，你這么聰明，那就幫我想想唄？”
陸凝笑著問道。
“你追求的道路和她不同，而場景之內，更是大相徑庭。”淵子說道，“陸凝，你不是一直在尋求回歸的道路嗎？這條路上的其他事項對你來說都是細枝末節，而你的行事也是以此為準的。”
“嗯嗯，然后呢？”
“然后……你對于一些事情不上心是正常的。因為你其實內心判斷自己已經達到了這個場景中要做的事情，就不會再更進一步追求了。恰恰是因為你經歷過導師帶領的場景，所以才更清楚那不是自己應該走的道路。你不是個喜歡在場景里攪動風雨的人，你一貫的行事作風都是盡量讓自己從風暴中脫身——破開局面，而非攪動局面，對嗎？”
陸凝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隨你心意不就好了？我覺得我不需要給你做什么心理輔導。你其實很清楚，對嗎？”
“但是這么糾結，總覺得對于五階游客來說有點丟人。”
“五階游客有心病的人多了，你這只能說是還沒完全適應，比一群偏執狂強多了。”渡邊淵子喝了一口茶，“我聽見腳步聲了，藤井到了。”
藤井雪音拉開了門。
“嘿，雪音，進階的路上如何？有沒有遇到什么困難？”陸凝問道。
“確實很困難，而且有對抗，幸虧我是單獨進的場景。二十選四的場景。”藤井雪音坐下來先給自己倒了一碗茶，“要在一個突然爆發了超能力而封鎖的都市里面，找到其中的殺人魔，將其制裁。”
“也是個文武同考的場景啊。”渡邊淵子評價道。
“確實，而且這里面有一個陷阱。”藤井雪音說。
“就是制裁方式對吧？”陸凝說。
藤井雪音嘆了口氣：“要是我能像你反應這么快就好了，可惜我當時醉心于一個偵探的角色，沒察覺到這里面的陷阱——多虧我的習慣比較好。”
渡邊淵子想了想，說道：“殺人魔的身份問題，是這個意思？”
陸凝點了點頭：“一聽就知道了，集散地的文字陷阱。如果使用的制裁方式是直接殺了殺人魔的話，那只要滿足條件估計就會變成新的殺人魔。”
“對的，這就是問題所在。游客，其實也包括場景之內的人物，只要連續殺害兩人，就會被判定為殺人魔。”藤井雪音苦笑道，“而越拖到后面，物資越緊缺，那么殺人魔的數量就會越來越多。最開始是游客們嘗試去制裁殺人魔，而到了后面，就會演變成殺人魔陣營的游客開始殺別的游客了。再加上這個場景里超能力者殺死超能力者能掠奪一部分對方的力量，簡直……”
陸凝和渡邊淵子想想都知道那是一種怎樣的地獄光景。
“但你最后還是贏了，我猜你沒有成為殺人魔。”渡邊淵子說。
“因為我的習慣是先按秩序規則來。”
也就是在場景有全局規則約束的情況下，藤井雪音大概會優先考慮通過軍隊之類的正規暴力機關鎮壓的方式來處理，如果不行再退而求其次，訴諸自身的暴力行為總是在最后考慮的手段。
“這也就是你，換成我就算意識到了殺人魔身份的問題，估計也是直接進殺人魔陣營了。畢竟集散地肯定不會說這個陣營不能通過升階場景。”陸凝說道。
“那渡邊你呢？”藤井雪音問，“你大概會怎么做？”
“如果能早摸清成為殺人魔的條件，那就找兩個可信的游客聯手，殺兩個變一個的話，極限情況下能夠以逆二叉樹式的殺人方式快速削減殺人魔數量，最后跟兩個殺人魔游客二二分了升階的機會就行。哦，當然，這里有個破綻，別的游客也可以通過教唆殺人或者自己殺害無辜的人的方法繼續增加殺人魔，不過那樣我們殺他們也沒什么心理負擔。”渡邊淵子說。
隨即，她和陸凝對視了一眼，又道：“但我猜場景不會這么簡單做得到，所以只是個設想而已。”
陸凝卻能理解渡邊淵子的意思，她確實會留下一些破綻，不過只要是渡邊淵子考慮的事情，恐怕都會導向一個她需要的結果。
“這次只有尚文雪和舒星若升階了嗎？沒有其他我們認識的人？”
“沒有了……我倒是有幾個朋友，不過都是別的場景里結交的，你們不認得。對了，程家的兄妹，還有夜衣讓我給你們帶個問候。”
“他們實力不錯，都不準備升階？”陸凝問。
“程家大概是兩個最小的會最后準備上來，但要在四階積累一下。我知道四階不是太好的積累經驗的地方，但別小看這兩個，我想用不了多久的。至于夜衣……她好像找到了什么奇怪的努力方向，可能已經從那個場景的影響里走出大半了吧，也不知道能不能早些升階上來。”
陸凝微微嘆了口氣，端起茶杯。
她此前的升階都是跟寧夜衣一同的，反而是最后一次沒能攜手共進，說不失落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人各有緣法，既然寧夜衣找到了別的方向，她也只能祝福對方。
“陸凝，你下一次的場景是什么時候？我需要對后面的工作作出一些安排。”渡邊淵子忽然說道，“現在有了藤井，我們的公務也可以多一個能處理的人了。”
“我正想說，你為什么不雇人來幫忙處理那些文書工作？”
“雇了，死在場景中了。”
氣氛忽然沉默了一陣。
“……我大概半個月后吧，在這期間，我也和你學習一下這方面的東西。”
之后不久，在五階完成了必要登記的尚文雪和舒星若也來拜訪陸凝了。
很遺憾，兩個人都不會再來加入挾夢夜游了，藤井雪音四階本就是這里面的人，到了五階肯定也是重新加入一下就好，但尚文雪和舒星若都有自己的去處。
“你們幾個就算了，其他人的實力可不夠，我適應不了。”尚文雪還是很直白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而舒星若則有了一個自己選擇的組織，無論陸凝怎么問，她也不說什么，最后還是淵子開了口：“面具收藏？井中幽靈？祟樂舞臺？”
舒星若聽了，尷尬地笑了笑。
“好吧，不管是哪個，都是需要一定的隱秘性確保其場外的一些能力可以使用的。”渡邊淵子嘆了口氣，“陸凝，你只要知道這幾個都屬于是靠保密啟動一些魔法側手段的組織罷了。知道的人越少，就越有威力，老實說舒星若能被吸收進去還挺走運的。”
“對了，這方面我也多了解一下，我從黃金黎明知道的都是些大型組織，這種小型隱秘組織我幾乎都不知道。”陸凝補充道。
五人這一天聊到了很晚，各自也將一些場景里的經歷分享了出來。不過關于五階第一個場景的教官之事，陸凝和渡邊淵子默契地沒有多提，以防集散地借故設計什么東西出來。
隨后，陸凝就開始了自己日常公務的學習。
渡邊淵子確實是個學識非常淵博的人，以至于陸凝懷疑這家伙給自己說的身世里面還得有少說三四成是編出來的，但沒有證據。
她在這里補上了在第一個場景里沒有學到的經營勢力上的一些必要的知識。雖然集散地里屬于完全和平狀態，但游客出去也相當于上了戰場，各類支援總要安排上。挾夢夜游固然提供不了直接在場景中的幫助，但在陸凝和淵子的攜手整理，加上藤井雪音的幫助，很多場景的資料都被整理出來，一些規律也被梳理了出來。
陸凝看過就知道，比不了黃金黎明這種多方交匯的情報匯總的結果，頗有三人的個人風格在里面，但老實說，能學到渡邊淵子或者藤井雪音的一些思維也不是什么壞事，至于她的其實不是什么太適合借鑒的思路。
公務、訓練、學習，時間過得很快，陸凝充實地度過了這一段時間，也感覺到自己的心態從上一個場景的一些遺留狀態下逐漸緩了上來。
時間一到，她便立即出發了。
這一次領到的任務集合地點，是集散地的一處圖書館。
五階面積很大，圖書館這樣的設施也多了很多處，方便游客在自己喜歡的環境下學習想學的知識。但這一次安排的圖書館，是在一片被稱為“修驗場”地區的。
這個名字聽著像是練武的地方，實際上是提供給一些喜歡隱秘和安靜的游客居住的地方。一些研究魔法的人都喜歡住在這種地方，實際上，混沌末裔的選址距離這里也不是很遠。
這個地方的圖書館里，經常坐著一群蒙頭蓋臉的游客，哪怕陸凝走進來，他們也沒將注意力投過來半分，依然都是捧著書在那里閱讀。陸凝按照取得的信的指示走上了樓，沿著二號塔樓的螺旋樓梯上去，推開了盡頭的房門。
一個侍者正坐在那里，與一般侍者不同的是，這位侍者的頭部是半只蜘蛛的樣子。
這不太尋常，因為侍者們的頭部造型雖然千奇百怪，但一般都采取的是比較符合大眾審美的樣式，不會用那些驚悚恐怖的元素。蜘蛛這種甚至有特殊恐懼癥的人群，陸凝就沒見過這種頭部樣式的侍者。
“第四位，陸凝，到位了。”
侍者口中發出的聲音倒是清亮，頭部造型跟其發聲器官并無關聯。
“您好，我是領取了這一次場景任務的陸凝。請問……我該做什么？”
聽到陸凝的話，侍者抬起手臂，指向自己前方，擺在桌上的一個方盒。
“抽簽。”
陸凝對于各類奇怪的進入場景前的狀態已經見怪不怪了，便走到方盒前，探手進入那個盒內，摸了幾下，忽然感覺手掌微微一沉，似乎被里面的什么東西吸住，緊接著通體一冷，她急忙抽出手來，卻看到一個天藍色的晶體珠被捏在了手中，里面還隱約有一個液體狀的符號。
“下面，我說一下進入場景的規矩。”
侍者不等陸凝再發問，便開口說道。
“你是第四個到的，進入我身后的四號房間，里面只有一張床，在那里躺下，然后將身上帶著的所有特殊物品中挑出一樣抱在懷里，其余的，放在床下面，那一樣東西就是你唯一一件可以帶入場景的事物。別想著鉆漏洞，也別忘了自己都帶了什么，如果真想不起來，就全脫了扔床底下，不妨礙你進場景。一旦發現你帶多了，那就全都帶不進去，聽明白了嗎？”
“是，聽得明白。”陸凝點了點頭。
“有特殊要解鎖的、需要持續攜帶的，這些物品不用擔心，這一次的場景仍然會計數，只是你用不了它們。另外，拿好你抽出來的簽，你準備好一切之后，可以將它含在嘴里，然后躺在床上，在你躺好的瞬間，你就會進入場景。”
蜘蛛侍者頭上的眼睛一起盯著陸凝。
“這一次的場景，寂靜春日。游客數量固定七人，可能存在對抗情況。你們進入場景后的時間點，以你們邁入房間，到一切準備好躺下的時間決定。速度越快，時間越早，反之亦然。這一次的任務因你們的選擇而出現隨機觸發，固定為五項任務，完成后即可離開場景。除了這五項任務之外，你們在場景內的一切行為都將作為加分考量，但不會有任務發布。”
說完，侍者往門一指，示意陸凝進去。
陸凝迅速推門而入，她身上帶著的東西當然都清楚，不過集散地限制攜帶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她需要的只是考慮巨人指節和荒疫應該帶哪一樣而已。
“功能性強的好了。”
她迅速下了決斷，將自己身上其余零碎物品全部塞入房間的鐵架床下方，然后往床上一躺，爭分奪秒地將荒疫抱在了懷中，然后將那個藍色晶體放入口內。
一瞬間，她就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