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禪閭死了啊。”
云中君站在熄滅的魂燈邊,目光淡漠。
羅漢堂內猛然發出劇烈的聲響,像是被綁在柱子上的什么東西在掙動。
云中君瞥了一眼,端著烏禪閭的魂燈走入內室。
已經和一尊木像幾乎化為一體的烏禪胥盯著弟弟的魂燈,口中發出啊啊的聲音。
“是他自己沒用。”
云中君將魂燈丟在烏禪胥面前,淡淡道。
“我給他那么好一個機會,真是廢物。”
烏禪胥不說話,他盯著面前的魂燈,眼角緩緩流出一抹黑泥。
黑泥落在魂燈邊,發出一陣惡臭,看不出是血還是淚。
云中君厭惡地瞥了他一眼,“你這個廢物弟弟主動請纓,卻沒有完成我的任務。”
烏禪胥依然沒有說話,只是呆呆地望著那盞熄滅的魂燈。
他已經變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但卻還記得烏禪閭跪在云中君面前請求讓云中君派他到中原當軍師的模樣。
“師父,徒兒斗膽請求,若是徒兒完成這個任務,能不能……能不能把胥哥恢復原樣?”
他那個平素最為貪生怕死的弟弟,渾身顫抖地跪在地上,朝著云中君砰砰磕頭。
“你?你有那個本事嗎?”
“徒兒若是沒能完成任務,提頭來見!”
烏禪胥以為云中君不會同意讓烏禪閭領兵,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弟弟的能力。
但沒想到,云中君居然同意了烏禪閭的請求。
烏禪閭真的帶著西戎兵和北魏叛軍攻破了永夜長城。
可最終,烏禪閭沒有回來。
烏禪胥呆呆望著那盞魂燈。
“是嬴抱月殺了他,”云中君瞥了一眼烏禪胥的神情,忽然玩味地開口,“想為你弟弟報仇嗎?”
烏禪胥刻在木像上的眼睛向上轉動,木木地望著自己那個永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師父。
“為師可以給你一具新的肉身,”云中君像是突然來了興致,上下打量著像個活死人模樣的烏禪胥。
“殺死前秦公主本來就是你的任務,”云中君淡淡道,“禪院在前秦分堂的堂主是你。”
“是你不中用了,才讓你弟弟去替你完成這個任務。”
現在烏禪閭死在了嬴抱月的手上,云中君相信這世上沒有誰會比烏禪胥更恨嬴抱月。
這種恨意堪稱完美。
烏禪閭和烏禪胥這對兄弟是他從小一手培養起來的,云中君比誰都清楚烏禪胥有多看重烏禪閭這個弟弟。
烏禪閭雖然是個廢物,卻是拿捏烏禪胥為禪院賣命的死穴。
從小到大,烏禪閭沒能完成的任務,烏禪胥都會完美為他完成。
這一次一定也一樣。
然而面對云中君的提議,烏禪胥沒有說話。
云中君原本還以為烏禪胥會主動提議要去殺嬴抱月,看對方這反應,他皺了皺眉。
“你怎么回事?傻了么?”
烏禪胥沉默片刻,“我不是嬴抱月的對手。”
“你被她嚇破膽了?”
云中君冷笑,“弟弟死在她手上,居然沒有半點血性。”
烏禪胥沒有說話,他只是木木地垂下視線,盯著烏禪閭的魂燈一言不發。
“師父,”烏禪胥忽然開口,“你一早就知道阿閭會被嬴抱月所殺么?”
“那是他沒用,”云中君不悅,“那么多士兵圍在他身邊,誰讓他被嬴抱月盯上了?”
烏禪胥沉默下來,重新望向烏禪閭的魂燈。
云中君的目光越來越冷,“你不想為你弟弟報仇?”
烏禪胥依然沒有回應。
云中君正要大怒,下一刻,眼前的木像忽然啪的一聲,碎裂了開來。
木像化作黑泥散落一地,和烏禪閭的魂燈融在了一起。
云中君愣住,愕然看著眼前的景象。
烏禪胥死了。
他震碎了自己的心脈,自殺而亡。
“你……”
云中君定定望著眼前包圍著烏禪閭的一灘爛泥,勃然大怒。
“廢物!”
羅漢堂地下暗室,原本囚禁林抱月神魂的血池旁。
楚彥靜靜地站在已經快要干涸的血池邊,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身后傳來輕不可聞的腳步聲,楚彥深吸一口氣,轉身朝來人下拜。
“禪主。”
云中君面無表情地望著眼前跪在地上的人。
“你應該知道我找你做什么吧?”
楚彥沉默片刻,“烏禪胥死了嗎?”
烏禪胥到底是個天階修行者,突然死亡其他天階修行者都會有感應。
“死了,”云中君的聲音里充滿厭惡,“和他那個弟弟一樣,都是上不了臺面的廢物。”
楚彥直直地跪在地上,像一尊石像。他嘴唇動了動想說些什么,最終什么都沒說,只吹了吹地上殘存的黑泥。
他只能以這樣一種方式,為過去的對手送別。
過去十幾年一直視為對手的人,禪院里曾經最風光最被云中君信任的長老,就這么死了。
烏禪胥死了,那么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
云中君的目光落到跪在地上楚彥身上,神色晦暗不明。
“烏禪胥死了,為師能用的人就只剩你一個了。”
楚彥抬起頭,“禪主是想要我替代烏禪閭的位置,去殺前秦王嗎?”
云中君眉頭皺了皺,楚彥居然連直呼其名都不肯。
“為師之前并不想用你,”他的目光涼涼地落在楚彥身上,“你對那個女人懷有什么心思,老夫心知肚明。”
楚彥的能力并不比烏禪胥差,但云中君很清楚,楚彥不如烏禪胥忠誠,很多事他不愿用楚彥。
可惜他現在已經沒得選擇。
楚彥深吸一口氣,“禪主,有件事我之前一直就想問了。您應該早就知道,我在地下向少司命的神魂學習劍法一事吧?”
楚彥百思不得其解,云中君不可能沒察覺到,為何沒有阻止。
“沒錯,老夫當然知道,”云中君冷笑,“讓禪院弟子學會少司命的劍法,最終增加的是我禪院的實力,又有何妨呢?”
“只是老夫沒想到,你如此下作,居然會認一團火作師父,”云中君冷冷道。
“您沒料到的事多了,”楚彥抬起頭,第一次直視云中君的雙眼,“正如您也沒有料到,烏禪閭死了,烏禪胥沒有尋仇,反而選擇了自盡吧?”
云中君仿佛被踩到痛腳,猛地一揮手,楚彥立即倒在地上,臉高高腫起,七竅流血。
“你什么時候會頂嘴了?”
楚彥捂著臉爬起來,神色還是那么淡定。
“我會的東西多的是您不知道。”
云中君自以為能夠操縱人心,但事實上,有些感情他永遠不會明白。
“禪主,如果您要我替代烏禪閭去打前秦人,追殺前秦王……”
楚彥緩緩俯下身,朝云中君叩頭。
“那么弟子也如烏禪胥一般,先走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