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一定還有別人!余連做出了這樣堪稱是武斷的判定。
要知道,米樂凱騎士長可不是“王座”,而是一個“共融”啊!余連一直都覺得,這位老先生之所以沒能成為半神,和選錯了職業方向是有很大關系的。
在耳畔中充斥著“為了帝國!”“討伐魔龍!”“有死而已!”的吶喊聲中,余連將靈覺完全展開,尋找著真實的危機源頭。
可在這時候,投影過來的星界騎士們也發出戰吼,揮舞著由光構成的兵刃,從四面八方朝余連發起了決死的沖鋒。
有一說一,如果不是投影,他們應該是不會這么勇的。
霎時間,劍光、矛影、靈能沖擊,如同強光構成的海浪似的,向余連傾瀉而去,瞬間將他的身影淹沒。
可是,余連就像是完全注意不到似的。他的視線從滿臉焦黑的騎士長身上挪開,尋找著那個灰袍的佝僂身影上。他的肉眼依舊一無所獲,但靈覺卻感受到了太多的存在,甚至沒有做出任何防御或閃避的動作,只是意念一動,身體便直接虛化。
這一次,他甚至連模糊的影子狀態都沒有維持,便直接構成了一股能量的光流。
“以太之軀”在虛境中尚且還能有個人樣,可作用在現實之中,卻只剩下莫可名狀的光影糾纏了。
這是現實世界中視覺根本難以理解的存在,是信息和能量在不斷律動的漩渦。許多星界騎士,哪怕是通過戰斗靈偶的視線,也都莫名感受到了可怕的眩暈感。這是他們根本無法承受的痛苦。
于是,那些攜帶著毀滅性能量沖來的騎士投影們,他們的力量,他們的勇氣,他們的熱血,都紛紛沒入了這難以理解的陰影之中。
緊接著,構成力量的實體被消解,靈魂卻被驅逐,星界騎士們根本無法阻攔這個光能漩渦的前進。至于他們自己,這種靈魂被撕裂,被破壞,被熔毀的經驗,必定會造成對精神的直接打擊。
對大部分靈能者而言,這或許會構成他們的終身夢魘,應該是很難稱得上是可靠的戰斗經驗。
當然了,也或許會有極少數的大毅力的豪杰能克服和消化這一切,進入新的天地從此前途無量。這大約就是銀河帝國的未來了吧。
歷史的相對論,從來都是以這種微妙的方式展開的。
猛烈的靈能爆炸也如期發生了,熾熱的光球膨脹開來,吞噬了騎士們模糊的影子。沸騰的沖擊波將周遭的金屬墻壁都直接融化了,讓那些還在發光的靈能回路也直接暴露在這充斥著狂亂能量的空間中。
那些靈能回路失去了實體的依托,懸浮到了空中,仿佛是構成了一個個水晶回路。
強烈的光芒和能量穿過離散的靈子節點,經過了折射,映照出光怪陸離的色彩。
這一刻,這個空間就像是被納入了萬花筒似的。
然而,就在這爆炸的輝光尚未散去,能量亂流依舊肆虐的混亂中心,余連那以太化的身影卻已然重新凝實。
余連的靈覺自始至終都鎖定著這里的靈能節點,尋找著那個“量子疊加”的分身。
他并沒有尋找太久。在現場一半以上的騎士的投影被驅逐出境的時候,他終于看到了那個分身的崩塌。他都還沒有發力,那個“巫師”便已經開始消彌了。
不過,既然是量子,被一直盯著也自然會崩潰吧?這就是量子疊加態的“可以在那里,也不可以在那里”的設定了。
這是很符合科學倫理。
余連當然也覺得自己是很有科學精神的。他的視線從身披“光之獅”的老騎士長米樂凱的本體上掃過,喟嘆了一聲:“閣下,該結束了。”
本來已經融入了光的老騎士在陰影中顯形,宛若花崗巖般剛毅的面容上帶著一絲豁達的明悟,感覺距離大徹大悟破碎虛空也就差半步了。
他甚至還能遞給余連一個念頭通達的微笑:“是的,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作為帝國的武人,作為皇帝陛下的臣子,老朽已經問心無愧。”
“您真的已經把一切都賭在了未來嗎?不準備看看?”
“既然是賭博,要是執著于看見,便反倒是落了下乘了。”
“真是一個豁達的老人家。希望我活到您這個歲數的時候,也有同樣的心境吧。”余連的聲音平靜地穿透了爆炸的余音。他一步踏出,腳下蕩漾開的空間波動仿佛步步生蓮,推著他瞬間便跨越了兩人之間最后的距離。
老騎士的劍又砍了下來。
他雖然依稀是做好了慷慨赴死的準備,可等到余連真的攻上來的時候,抵抗起來倒是蠻堅決的嘛。
一個眨眼間,兩人已經過了十幾招了。
靠著寶甲和陣列的加成,騎士長居然還真勉強跟上了魔龍的動作。
“您不是把一切壓在未來了嗎?”余連問道。
“自然如此,但老朽準備死的剛烈一點!”他理所當然道。
這話說得很有道理,連余連都沒辦法表示質疑。
然后便又是一秒至少六百棍的交鋒,米凱樂騎士長終于被巨大動能的撞擊逼得架勢散開,露出了致命的破綻。
可是,在余連的右手撕開對方的胸甲時,在前者的側后方,在那尚未褪去的強光蘊藏之后,看不見的空間之門無聲無息地打開了。
完全由金紅色的火光構成的能量光束,裹挾著洞穿虛空的毀滅性能量通過了空間之門,在余連背后的三寸處顯形,驟然刺向他的背心要害!
這明顯是蓄勢已久的一擊。在這個當口,永世陣列對余連的牽制依然在持續著,騎士們附身的戰偶們還在盡最大的努力,和老騎士的交鋒也吸引了其大部分的注意力,現在便正是這條“連名字都不能提的魔龍”最強大的一刻,當然或許也是他最虛弱的一刻。
這是必殺的一擊。
然而,能量匯集的槍尖在觸及余連背部的剎那,卻仿佛又穿過了一團透明的虛影。
“嗤!”一聲輕微如帛裂的聲響,那光束輕而易舉地刺穿了力場護盾,破開了劍勢,在米凱樂騎士長的目瞪口呆中,點在了“光之獅”堅不可摧的胸甲正中央。
老騎士長就這么被打穿了。
云淡風輕得仿佛馬上要羽化升天的老人,望著深深地沒入了自己胸甲的猩紅光束,終于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可是,當光柱重新凝聚成結晶的時候,震驚卻又莫名地化作了一絲明悟。他艱難地抬起頭,望向空間之門,眼中沒有怨恨,只有一絲釋然和解脫。
“帝國的未來……我終于不用在當那光鮮的木偶了,可是,你們還是要當下去的。對吧?”老人喃喃低語,頭緩緩耷拉了下去,生命的氣息便哇若風中的殘燭般,迅速消散。
這位百歲的騎士,即便在死亡之后,也還是立著的。
艙室內的強光的熄滅,通道內只剩下殘破的設施和麻木的死寂。
話說,您老最后的遺言,信息量是不是太大了?
余連的身形重新匯集。于是,那猩紅的結晶體不僅僅是打穿了老騎士,也把他自己也串在上面了。
很顯然,敵人的這一次偷襲,就是準備把自己和老騎士長一起串燒了。
他幾乎是成功了。
余連感受到的痛苦比之前的細胞灼燒更加劇烈,可作為身經百戰的硬漢,他還是保持著一切盡在掌握地平靜表情,緩緩后退了幾步,硬生生的讓身體從結晶長矛上退了下來。
他低頭看了看傷口,沒有一絲血跡,卻又觸目驚心的深洞,仿佛軀干上被挖空蒸發了一部分。好在,靈火已經從傷口邊緣騰起。這當然正是“生命之觸”正在運轉的過程。
不,當然不是“生命之觸”,而是抵達八環的半神領域之后,在最新的星位上閃爍出來的“因果代償”,這是一種高級的因果律干涉的能力。
它可以把收到致命傷害的瞬間,進行“分解、延遲乃至轉化”。
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內,在這個帶有概念破壞效果的貫通傷徹底痊愈之前,自己將一直承受劇烈痛苦。
可是,真男人難道連痛都忍不下來嗎?作為一個合格的大帥,作為一個習慣用元素細胞體會身體崩解的抖M啊呸鐵漢子,他從上輩子就已經擅長伴隨著痛苦行走了。
長時間的持續痛苦可以磨礪他的精神和意志,讓他的心比冰還冷,比鐵還硬。這是修行,何樂而不為呢?
再次重申一遍,這不是M,而是確實的鋼鐵硬漢,不打折扣的。
更重要的是,自己卻畢竟是活下來了。拋開痛感不談,他在敵人的規則級攻擊之下,甚至還算是毫發無損的。
總之,雖然是這么高大上的技巧,但余連還是很想稱呼它為“血條銀行”。
我這里是在向宇宙之靈貸款血條啊!四舍五入我便也是宇宙之靈的金融客戶了,豈不是天下無敵嗎?
他承受著這樣的痛苦,扭頭看向了空間門之后顯形的蓋蕊貝安公爵:“唷,好久不見,公爵女士,怎么老是你?”
“不是我,不是我,這都是誤會。”星界騎士團的現任團長女士蓋蕊貝安捂著臉后退了幾步,一副想要抱頭蹲的樣子。
不過,她隨即想起自己現在好像還是個透明的影子,便又支棱了起來,站起身深吸一口氣,臉上擠出了一個勉強應該能算得上是營業用笑容的表情:“我現在已經返回旋舞星系。和索拜克將軍,還有我的艦隊們在一起。”
言外之意就是我已經潤了,就算是想要報復也一定找不到正主的。
事實也確實如此。她的身體已經完全透明化了,還留在原地的便只剩下了一點意志和信息的投影了。
“永世陣列的機能深入了虛境,構建了一個安全而穩定的空間通道,才能讓我跨越一千光年的天塹,讓自己抵達這里。分支的靜默陣列能完全隱藏我的氣息和存在,如此我方才能小心地介入戰場,才能有基本的勇氣來面對您。若是能在關鍵時刻,打您一個措手不及,便也能算是我的功績了吧。”她詳細地解釋著自己的謀劃,倒是完全符合一個動漫中的標準反派boss的基本素養。
當然了,考慮到了雙方的實力差距,好像他余大帥才更像是個boss,蓋公爵和老騎士則是熱血不屈還不缺戰斗智慧的主角。
“你們差點成功了。我明明猜到了有人在潛伏,猜到了是個能展開紛爭領域的‘王座’,卻偏偏無法避開你的攻擊。”余連夸贊道:“公爵女士,您幾乎成功了。我們打了好幾次,這次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
蓋蕊貝安公爵覺得這家伙又是在凡了,但她還是情緒穩定地解釋道:“將軍,您已經站在上位了。要對付您這樣的人,謀劃和犧牲都在所難免。”
說到這里,她還是露出了遺憾的神情:“這是我凝聚自己所有心血的……”
“異點裁定嘛,有必中效果。只是威力取決于能力,聲光效果取決于審美。”余連道。他倒是覺得,這猩紅色的結晶體看著就像是用最上等的紅寶石構成的,看著就很豪奢卻又不乏典雅和神秘的美感。
必須要承認,帝國皇室成員的三觀和能力姑且不論,但審美還真就沒有拉胯的。
女公爵停了一下,又道:“開始,萬萬沒有想到,您居然也掌握了干涉生死因果的能力。是的,這確實是一種干涉因果的能力。”
“嚯,真不愧是銀河帝國。這樣的奧秘居然也有記載?”余連略有些意外。
“紋章院的靈能者秘典記錄里,3000年的宇宙開拓史中,掌握了類似能力的帝國靈能者一共有七人,其中有三位戴上了虛空皇冠。”她倒是一點都不準備隱瞞,坦誠得就像是個深海了許久的蒂(芮羅)奸。
“那也包括了當今?”
她這次沒有回答,當然也沒有否認,只是滿臉神往地道:“八環的半神,可以干涉自身的因果,到了九環,或許就能干涉外物的因果了吧。可惜了,我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我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在四十歲之前成為八環的,可現在看看,或許會像是米樂凱騎士長閣下那樣,在七環卡一輩子啊!”
說到這里,她滿臉悲傷地看著垂著頭仿佛雕像一般屹立在那里的騎士長:“然后,慷慨激昂地化為守護帝國的英靈。”
“這不是您對自己的規劃。”余連笑道。
“人家也是想要成為半神的。人家也像就位真理之側的。”蓋蕊貝安抹了抹眼淚:“布琳都可以,為什么不是我呢?”
橘貓現在應該也就圣者的樣子吧?可帝國的高層好像從來不懷疑她的未來。
余連道:“這是誰的錯呢?總不能怪我嘛。”
“……”蓋蕊貝安公爵賠笑賠得很尷尬。她雖然只剩下了一個信息投影了,卻也不敢表達出明顯的怒意。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您總是來找我的麻煩,莫不是把我視為心魔了?覺得只要干掉我,就能一窺新的境界了?”
我這是在找您的麻煩嗎?不是您自己殺過來的嗎?她瞪大了眼睛,雖然覺得自己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但最終還是苦笑道:“無意冒犯,但請您理解,我畢竟只是帝國的惡犬,是皇帝陛下豢養的母狗,需要恪盡職守的。我還是三十多歲的妙齡女士,只是想要體面地活下去。”
言外之意,她只是盡帝國軍人的義務罷了,懇請某人一點不要打擊報復。您余大帥也是個軍人,一定能理解這一點吧。
余大帥頓時便露出了同情的表情:“何必要這作踐自己呢?您可是新的騎士團大團長,樞密院大臣,也差點就能成為索雷恩王了。呃,無意冒犯。”
當初把她的王位給攪黃的人是來著?哦,是我嗎?那就沒問題了。
女公爵嘆了口氣:“在帝國,沒能在諸王中獲得一把交椅,沒有繼承虛空皇冠的機會,哪怕是到了我這個地位,也終究只是帝國的鷹犬而已。我們所有人,都是這無法停歇的征服偉業的奴隸罷了。”
余連微微蹙眉。這么有自省精神的帝國大佬,還是讓自己挺不適應的。
“那成為了選帝王之后呢?”
“誰知道?反正看衛王的樣子,也還是挺苦惱的。或許是離那個位置越近,便越能感受到某些莫可名狀的氣息吧。我曾經也在為失去了王位而自怨自艾,但現在想來,說不定也是一種幸運吧。”
“莫可名狀?在一年前,那明明是崇高和神圣的象征。”余連差點笑出了聲:“到底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莫可名狀的?”
這一次,蓋蕊貝安公爵卻一點都沒有回避:“或許,就是從您說的那次‘血光之災’開始的?”
說到這里,她抬起頭,眼中帶著復雜的情緒,直視著余連:“皇帝陛下已經身負重傷了,您如果真的想要進入天域,這就是最好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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