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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三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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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正能感覺到滿朝野的各種目光,冷冽,淡漠,平靜,玩味等等不一而足。

  他抬起手向天啟,朗聲道:“臣有三不知。”

  天啟‘哦’了聲,像是意外,道:“說。”

  有些人皺眉,李恒秉更是轉過頭,看向周正。

  胡清鄭低著頭,呼吸忽然有些急促,悄悄縮了縮脖子。

  朝臣們若有若無的目光看過來,不少人投來嚴厲的警告之色。

  周正抬著手,道:“一不知,臣不知遼東的局勢為何會敗壞到如此程度?各位大人更是要放棄整個遼東,退守山海關?太祖成祖在天之靈若是知曉,該是如何表情?”

  這句話,頓時惹得不少人大怒,猛的轉身就要呵斥周正。

  “聽周卿說完。”天啟面無表情,淡淡的擺手。

  大殿上有一股冷意流動,前面的不少大人開始轉頭,漠然的看向周正。

  “二不知,大殿之內的大人們對遼東情形了若指掌,各種問題如數家珍,為何從天啟元年到現在,遼東的情形未曾有絲毫改變?反而越發的惡化?而臣提出了改革之舉,反成了眾矢之的,欲除之而后快,臣百思不得其解。”

  大殿里的冷氣更多了,周正甚至若有若無的感覺到一股煞氣。前面一些人的神色冷漠,眸中閃爍。

  李恒秉看著周正,面無表情,眼神有嘲弄之色。

  胡清鄭則是暗暗擦汗,悄悄抬頭看了眼前面又連忙低下。

  天啟離周正比較遠,看不清神色,端坐不動,片刻道:“繼續說。”

  周正抬著手,道:“三不知,諸位大人不斷的重復著國庫空虛,朝廷無力之言。據臣所知,萬歷十年,國庫歲入二千八百萬石,萬歷四十年歲入一千九百萬石,而去年,國庫歲入六百萬石,臣不知這些流失的稅糧去了哪里?是怎么失去的,是否還會流失,若是再過三五年,還能剩下多少?”

  周正的三個問題,都是要害問題,是這些大人們不愿意提及,深究的。因為里面太復雜,涉及到各種權利爭奪,牽扯到無數的人與事。

  一時間,大殿里沒人說話。

  天啟高坐,目光看著周正,又在大殿里搜尋。

  好一陣子,他見無人說話,開口道:“兵部尚書。”

  兵部尚書王永光剛剛致仕,新任的兵部尚書是馮嘉會,這位尚書剛剛繼任不過一個月,也已經上書要求辭官了,因為他舉薦的高第,高第在寧遠一戰畏戰怯逃,現在就在牢里,不知道多少人在彈劾馮嘉會。

  馮嘉會出列,舉著板笏道:“陛下,遼東情勢復雜,一言難盡,臣請從長計議。”

  天啟冷漠的看了他一眼,道:“戶部尚書。”

  戶部尚書郭允厚出列,舉著板笏道:“陛下,國庫空虛有多種原因,一來天災不斷,二來抗稅不法漸多,三來火耗增加,四來我朝是多事之秋,用處增多,這才形成國庫空虛,非是周御史所說的流失。”

  周正聽著,瞥了眼郭允厚,這位說的一句都不在關鍵點上。

  雖然郭允厚說的問題確實有,但根本問題是士紳階層的肆意侵奪百姓田畝,加上當官的上下其手,層層盤剝。國庫的流失,都流失到了這些士紳階層手里!

  就比如這位郭尚書,家有良田萬頃,一般的王爺還都比不過!

  天啟看著郭允厚,道:“能追回多少?”

  郭允厚神色一陣猶豫,道:“回陛下,若是處置得當,二十多萬還是能追回的。”

  流失都是幾百萬的失,這追回只能十萬二十萬的追。

  天啟似乎不高興,看了眼郭允厚,轉頭看著黃立極,道:“首輔,你怎么看?”

  黃立極出列,道:“陛下,不管是遼東,還是國庫都事態復雜,非一時半會兒可以定論,臣請各部詳議,改日上奏。”

  天啟看著黃立極沉默了好一陣子。

  黃立極舉著板笏,低著頭。

  大殿里氣氛更加安靜了,眾位大臣不愿意談及這些。有些人是知道不能深究,也深究不了。有些是明白,若是深究會牽累到他們。更多人是冷眼旁觀,站著看熱鬧。

  周正還站在殿中,好似已經置身事外。

  他的幾個問題都是這些大人們不愿意深談,提及的,現在他提出來,足夠堵他們的嘴。

  天啟明顯有怒意,但他沒有發作,沉默一陣,望著周正淡淡道:“既然眾卿都覺得周卿說的有道理,那這件事就到此為止。監察御史有參政之權,不得隨意攻訐,更不能胡編亂造的連章摶擊,沒完沒了,視君上于無物……”

  李恒秉怎么可能這么輕易放過周正,不等天啟說完,他一步踏出,抬著手,沉聲道:“陛下,臣浙江道監察御史李恒秉有事起奏。”

  天啟知道李恒秉就是上次與周正爭論的人,也記得李恒秉彈劾周正的那道奏本,表情忽然有些玩味,眼神瞥了一些人,道:“說。”

  李恒秉面無表情,語氣慨然,道:“陛下,不管周御史說的有多在理,我朝還是要立于眼前。眼前就是,遼西已不可守,不說大小凌河無險可據,遠離山海關,即便是寧遠,錦州也不過是小城,一旦被圍就是孤立無援,即便一時攻不下,賊奴圍困個把月也必然不攻自破。若是朝廷一昧要求守,臣恐山海關也遭連累,威脅社稷,得不償失。”

  朝堂上頓時響起一陣陣嗡嗡聲,遼東的局勢雖然因為袁崇煥守住寧遠而有所改觀,但大明朝廷沒人認為袁崇煥能守住第二次。

  失守寧遠,似乎只是時間的問題。

  與其浪費無數錢糧填入遼東的無底洞,還不如精兵簡政退守山海關,省心省力,以圖日后。

  這是朝野非常多的人的想法,好似也理所當然。

  周正立即抬手,道:“陛下,山海關確實是天下少有的雄關,臣也認為能擋住建虜,但若是建虜繞過山海關入關,沒有了遼西。后果將不堪設想!”

  崇禎二年,也就是后年,建虜從喜峰口突然入塞,包圍京師,紫禁城大震,調的就是遼東兵馬救援,如果僅剩下山海關,還能、還敢調兵嗎?

  而且,若是建奴再分兵從背后攻打山海關,兩面夾擊,山海關還如何守得住?

  山海關若是失守,建虜可隨時南下,誰敢想象那般光景?

  遼西走廊這個縱深對大明無比的重要,絕不能有失!

  李恒秉聞言,淡淡的哼了一聲,轉過身看向周正道:“建虜除了山海關別無他路入關,莫非他們要走海路,從天津衛打入京師嗎?”

  周正直視他,道:“從山海關到甘肅鎮,九邊重鎮,你能告訴我,他們每一處都如山海關一樣,牢不可破嗎?”

  李恒秉頓時冷笑一聲,道:“不知所謂!想要繞過山海關,建虜得繞道上萬里,并且經過蒙古察哈爾的地盤,他們是瘋了嗎?”

  建虜之所以在崇禎二年冒險入關,確實是逼不得已,小冰河不是只在大明關內,遼東本來就貧瘠,建虜原是漁獵民族,現在建國,人口漸多,不事生產,又沒有外入,在天災之下,即將崩潰之際,除了發瘋一般的冒險入大明劫掠,還能如何?

  這些周正自然沒法跟李恒秉以及天啟解釋,不由得沉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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