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玄,是你!”曹易顏臉色鐵青。
當年自己在京,其實和梵門有若有若無的默契,甚至獲得不小支持,不想到了最后,卻是這梵門辯玄攔截住自己。
“辯玄,我和汝師也交情不淺,你現在要和我,和應國結死仇?”曹易顏沉聲說:“孤還有十萬大軍,目下的情勢,還不到這步……”
“曹施主不要再說了。”辯玄長長一嘆:“事到如今,你悍然舉兵,導致生靈涂炭,殃及百姓何止百萬,已成大鄭誓不兩立之敵。”
“以前朋友,尚有良心者,誰不與你割席?”
“別說大鄭,就是為了天下百姓計,我梵門都不能放你離開……小僧說得夠明白嗎?”
“賊子!”曹易顏厲叫。
“曹公子,密道雖好,可有個致命弱點就是,密道不過數里,最多就是抵達城外不遠。”辯玄也不怒,長嘆一聲。
“皇帝有旨,十萬大軍在京外云集,沿墻劃區搜索,鷹犬崗哨不計其數,搜殺斷無遺漏,就算沒有我們,你可知道,不出數里,必被發覺圍殺?”
聽了這話,曹易顏臉色煞白,他也懂點道術,這時向四周一看,果然軍之煞氣,重重疊疊,圍成鐵桶。
“就算如此……”曹易顏還想說話,這時一直不說話的百戶拱手:“辯玄大師,皇命在身,不能久談了!”
說著,一揮手,火光照耀,夜空一枚焰箭破空上升,在高空爆炸,火星四散搖曳而下。
“你是誰?”曹易顏陰沉沉的說著。
“漢昌衛百戶李安平”李安平冷笑,絲毫不懼,他本是侍衛親軍的百戶,可叔父李翔對抗皇帝,他臨陣倒戈,事后殺了李翔三個超過10歲的兒子(僅余不足4歲幼子),才算保全了整個李家。
就算這樣,也調到了漢昌衛。
官職沒有降,可要是沒有特殊際遇,以后晉升就別想了。
現在,這就是特殊際遇,不礙自己賭了一把!
“辯玄大師,此時不是敘舊之時!”李安平沉聲說:“皇上還在等消息呢!”
哨聲長鳴,發出信號。
大群甲士大踏步而來,每八人為一組,約有十組左右,三面合圍,步伐整齊,刀光閃爍,有些人渾身浴血,有些人裹傷就列,顯然在京已經沖殺過。
更有辯玄率武僧左右側翼,合圍已成。
百人鴉雀無聲,死瞪著曹易顏。
“曹易顏,我知道你武功卓絕”李安平徐徐拔刀,雖僅僅百戶,卻有陰森懾人的氣質。
“可我全百戶一百十五條漢子,都是久經訓練的精銳,哪怕全軍覆沒,卻也有用性命換你們全部留下的決心。”
“立刻丟刀,跪下!”李安平聲震如雷。
“你區區百戶,安敢辱我?”
曹易顏青氣一閃,自己暗嘆,果然自古艱難唯一死,自己都免不了,要不,根本不會有話語,直接搏殺了。
一念如此,一片凜烈蕭然,瞬間萬籟俱寂,刀光一亮,燦麗冷寒的刀氣隱沒了人,向前穿掠,破空聲頓時亮出。
“殺!”各組一起動手,砍向黑衣人。
而首當其沖的八人一組,知道生死在前,齊聲怒吼,同樣刀光如雷。
“噗噗”金屬切割聲飛起,殘肢翻滾撲跌,濺酒的鮮血和大小小一的肉塊飛撒各處。
“擋我者死……”話還沒有說完,又是八人一組怒吼,不是不能更多人,是空間就這樣大。
“殺”
刀光飛掠如電,同樣八人翻滾跌出,血涌如泉!
“殺”
第三組疾撲而至,刀光終于一斂,七人悶哼跌下,一人踉蹌退后,斷落的左臂鮮血突突涌冒!
而中心的曹易顏也悶哼一聲,頰肉抽搐,不止是舊創崩裂,肋、胯、腿又多了三處傷痕,卷出了血肉。
“殺”
對曹易顏尚有不利,對剩余十幾個黑衣人,八人一組,刀光如墻,起落錯閃,噴薄血潮。
跟隨著曹易顏的黑衣人本是高手,可搏殺半夜,又食了搏命丸,現在早已疲憊透支之極,連連被砍翻在地。
曹易顏舉目四顧。
“大王,快……快逃……”有黑衣人掙扎著叫:“留得青……山在,不……不怕沒……”
說到這里,身軀一震,摔倒在地。
“你……”曹易顏目眺皆裂:“把我的人殺……殺光了?”
“差不多。”辯玄語氣出奇的平靜:“曹施主,你斷無機會,還是降了罷。”
“天亡我!”曹易顏冷冷說著:“非戰之罪。”
“唉,你仍然至死不悟。”辯玄閉目說著。
“既不肯降,曹賊,你今日授首罷!”李安平打斷了話,冷冷說著,雖地位懸殊,可在這時,他才是掌握生殺予奪之人。
“呸!你是什么東西?”曹易顏怒叱:“不過是區區百戶,孤豈能死于你手。”
刀光回閃,已割斷了自己咽喉,鮮血自創口泉水噴出,染透了胸襟,身形一晃,身軀依然保持挺立。
“大王”
還有幾個垂死的黑衣人見此驚叫,掙扎跪倒叩首,然后吃力揮刀,只聽噗噗連聲,都跌地抽搐。
死一般的靜,時光像停頓了。
李安平卻絲毫不以為意,一腳踢出,曹易顏死而不跌的尸體被踢飛出去,刀光一閃,首級落下。
持著首級,李安平看著滿臉血污死不瞑目的面孔,不由仰天大笑。
死人還想要什么尊嚴,說什么笑話呢?
哪個不是踏上一萬腳?
太和殿前,大開殿門,軍陣肅立,鴉雀無聲。
蘇子籍換了便服,就在此殿等候。
“陛下,漢昌衛百戶李安平,以及辯玄和尚,擒殺應賊,已取了首級。”
有太監前來通報。
“死了?”蘇子籍有陣細小的恍惚,想起與此人初見,修眉鳳目,十分嫻雅俊秀。
又想起當日雙星犯帝星,除了自己,或就是此人。
現在,盡往矣!
“宣他們進殿。”蘇子籍吸了一口氣,神色已恢復了平靜,命令的說著。
一刻時間,李安平和辯玄穿過大門,走到殿內。
此時殿中銅爐中,裊裊冒著青煙,滿殿里飄著異香,殿外肅立著重重侍衛。
粗看下來,不下上百。
李安平跪在地上,什么話也不敢說。
有片刻工夫,蘇子籍沒有說話,把這人上下打量一下。
這人很年輕,面皮白皙,卻有著沉著剛毅的氣質。
不過面相不足為憑,氣質也可以演出來,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蘇子籍還是清楚。
“京城宵小謀逆,勾結應賊,里應外合,刺殺于朕,不可不窮追窮寇,以免放虎歸山。”
“不辭辛苦,冒雨追兇者,都有苦勞。卿等能擒殺應賊,忠勤可嘉,朕心甚慰。”
李安平心中一熱,叩拜說:“賊首先被陛下重傷,又被大軍包圍,本來就逃不遠。末將只是奉命追擊,僥幸斬獲,又豈敢貪得大功。”
“實是不敢。”
“理雖如此,但能有斬獲,就是有功……有功者褒,有過者貶,此乃金科玉律,汝不必推辭,朕有旨意賜下,晉你漢昌衛千戶,賞黃金百兩。”
這次是真的千戶了,李安平叩首謝恩:“謝陛下。”
李安平就想退出去,才倒退幾步,突然聽皇帝說話:“且慢!”
李安平一怔,忙住步躬身。
此時天色更加晦暗,雨絲不停,打得黃瓦簌簌作響,蘇子籍不緊不慢閑適幾步,突然之間說著。
“汝叔父當時抗拒于朕,實是千鈞一發之時,朕既不能容,也不可容”
“斬之懸首,令你誅殺其子,朕今日也不覺得不對”
“是,臣叔抗拒天命,實是罪莫大焉……”李安平連連頓首,額上烏青一片,還想說話,卻被蘇子籍阻止。
“只是當時各為其主,也有可諒之處”
“今你斬應賊之首級,其功不小,不止晉你千戶,你和李翔乃是至親,有推恩之理”
“今赦李翔之罪,許其按照官人之禮下葬,其家屬和幼子赦出于獄,以抵汝功,汝可愿意?”
“臣……愿意”李安平本伏地靜聽,聽到這里,只覺得胸中氣血涌動,五內俱沸 自己為了家族計,臨陣倒戈,又不得不殺叔父三子,雖保全了李家,可李家內外,朝野非議,那一雙雙視之如禽獸的眼神,要不是自己妻子才生幼子,簡直是難以過活。
現在聽得皇帝這些話,頓時淚流縱橫,軟倒在地,哽咽不能成語,說:“臣替叔父及全家謝陛下大恩……臣惟有粉骨糜身,繼之以死而已……臣謝……謝恩……”
“以后好生干,朕從不辜負有功之臣,退下罷!”
辯玄一直沒有說話,這時心中暗嘆。
原本李安平,忍辱負重,越發陰森懾人,可皇帝這句話,如冰雪融化,頓時大改格局。
“君王乃造命之主,果然不假”
這時蘇子籍轉身笑著:“走,我們去看看曹卿”
外廊下,停著小棺,里面靜靜躺著具尸首,四處張著燈籠,左右更是燃起了篝火,照得棺槨里明亮如晝,雖洗過換過,可曹易顏人頭仍死不瞑目。
蘇子籍也沒有去矯情撫平,只笑:“曹卿之首級在,卻使朕多有歡欣”
“下面就是覆滅曹卿最后的基業了”
頓了頓,神色轉肅:“辯玄,朕封你為禪師,曹卿后事,就由你料理了。”
“是!”辯玄凜然應命,看了尸體一眼。
縱有滿腔怨毒,積尸于內,可又有什么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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