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妙魚也不同他客氣,坐到位置上之后,方才正色道:“今日之事,給王爺添麻煩了。”
來之前,她已經聽丫鬟說了大概情形,在路上的時候,采荷又詳細的回稟了一遍,讓她知道了前因后果。
此事是施妙晴作妖,卻是差點連累了顧清池。
說到底,也是丟人事兒。
“無妨。”
顧清池將剝好的蝦隨手放在施妙魚的面前,又拿了帕子擦了手,這才道:“本王又不曾老眼昏花,不至于連你都認不出來,只是你那院子到是糟蹋了。”
他知道施妙魚有些潔癖,這等人進了院子糟踐她的東西,想來會十分生氣。
聞言,施妙魚頓時覺得心中一燙,他那句“不至于連你都認不出來”說的輕松,可她卻覺得十分熨帖。
她不傻,去的時候,那房中迷魂香的味道還沒完全散盡,想來施妙晴也是下了本錢的,連那等下作東西都弄來了。若是顧清池定力不強,早就中招了吧。
還好……
念及此,她越發的有些愧疚:“是我大意了,不知她竟會想對你下手。”
原以為施妙晴已然吃了教訓,誰知她竟然這般膽大妄為!
顧清池怎會不知她心中在想什么,見她這模樣,微微一笑,道:“放心吧,本王眼中只有你,別人是沾不得便宜的。”
他這話是實情。
雖說房中有迷魂香,可顧清池是誰,若是連這點定力都沒有,怕是早成了一團枯骨,哪還會有今日的自己?
更何況,一個人若是情根深種,那心上人的模樣便會烙刻于心。哪怕是中了藥,也不至于分辨不出。
他心中唯有施妙魚,便不懼那些下作之藥。
這話一出,施妙魚越發覺得心中甜蜜。她知道顧清池從不夸大,可正因為是實情,才讓人心頭甜的很。
她想,大抵這個男人,還是如同前世一般,將她放在心上的。
施妙魚心中一陣甜,連帶著胃口都好了許多。
她吃的格外香甜,顧清池依舊慢悠悠的吃著。
施妙魚在夾菜的間隙看他,只覺得眼前人就連吃東西的畫面,看起來都是一種享受。
他一向優雅慣了,就連吃東西都是格外養眼的。
施妙魚不自覺的放慢了吃東西的速度,與他一起享受著眼前的美味,以及對面的人。
待得吃完飯,顧清池叫人將飯菜撤下,又將窗戶敞開,散去了房中的味道。
他端了茶慢慢的品著,施妙魚也是如此。
等到店小二出去之后,顧清池這才道:“是了,有件事兒,本王須得跟你說一下。”
聞言,施妙魚下意識抬起頭,笑問道:“什么事兒?”
“我那好皇兄最近做紅娘上了癮,想要給岳將軍指婚呢。”
這話一出,施妙魚就微微一愣,道:“什么?指婚?”
“嗯。”
見顧清池點頭,施妙魚頓時蹙眉道:“他有病吧?”
成日里放著國家大事不好好去處理,不是暗中針對顧清池,就是給大臣們指婚?他怎么這么閑呢!
她這話只是抱怨,待得出了口就有些后悔。雖說她知道顧清池跟皇帝互相面和心不和,可到底是皇帝,在顧清池面前抱怨是不是有些不妥?
她正想著要不要圓回來,就聽得顧清池煞有介事的點頭道:“對啊,大概還病的不輕吧。”
聞言,施妙魚頓時愣住了。
見這丫頭瞠目結舌的模樣,顧清池微微一笑,敲了敲她的頭,道:“傻了?”
施妙魚下意識搖了搖頭,繼而斟酌道:“咱們這樣說,會不會不妥?”
到底是皇帝,雖說她也心中不滿的很,然而那可是一國之君。
“有何不妥。”
顧清池說這話的時候,唇角雖然還帶著笑,可那神情里卻像是淬了寒冰。
冷意森然。
施妙魚突然便打了個寒顫。
這樣的顧清池,她并不陌生。或者說,是他眼中的光芒,讓自己不陌生。
那是恨意。
是施妙魚自從重生之后,便無時無刻都擁有著的一種情緒。
可是……
顧清池為何會這么恨?
她是知道皇帝給顧清池下毒試探的,然而她總覺得,那樣的刻骨之恨,似乎只有這件事,并不足以造成。
深層原因,又是什么?
不等施妙魚想明白,就聽得顧清池繼續道:“若是真的給岳崢賜了婚,就悔之晚矣了。”
屆時就算是岳崢真的想娶林嫣然,也晚了。畢竟圣上賜婚不比尋常說親,那是板上釘釘,不可更改的。
聞言,施妙魚下意識問道:“那這事兒,岳將軍知道么?”
“想來是知道了。”
畢竟,這事兒他都知道了,岳崢不會沒有耳聞。
那位岳將軍倒是個中正之臣,不過身邊的謀士卻是不可小覷的。雖說這些年岳崢沒有回京城,可他能到如今的地步,跟身邊人的出謀劃策是分不開的。
聽得這話,施妙魚點了點頭,想說什么,到底還是咽了回去。
半晌,她才嘆了口氣道:“算了,那就看緣分吧。”
她倒是挺愿意讓岳崢跟母親在一起。
可是母親這邊,雖說自己勸通了。但是感情的事情,總要雙方心甘情愿才行,如果岳將軍執意覺得自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過不去自己心里的坎兒,那她說什么都白說。
更何況,若是岳崢的心沒有那么堅定,那么等到皇上真的賜了婚,再說什么也都是晚了。
顧清池也是這么想的,見施妙魚并不執著于此,便點頭道:“不錯,船到橋頭自然直。”
施妙魚不是當事人,縱然再著急也沒用,只能點頭道:“對啊。”
見她的心情有些低落,顧清池的扇子在手中拍了拍,不著痕跡的轉移話題:“府上今日要修繕,工匠們給了幾份布局圖,你瞧瞧哪個合心意,幫本王選一份出來。”
他一面說著,一面從旁邊拿出一個小盒子來,遞給了施妙魚。
施妙魚正在想事情,驟然聽到這話,頓時有些發愣:“我看做什么?”
她才說完這話,就看到顧清池似笑非笑的眼神,突然便反應過來。
是了,可不是該給自己看么。畢竟再有不到兩個月,她就要嫁到安陵王府了。
屆時,那就是自己的家。
一想到“家”這個詞,施妙魚便覺得心中一片暖意。
她帶著幾分羞澀接了過去,打開了那幾張布局圖。
這幾張圖是不同的風格,江南小景典雅別致,京中風格華美富貴,又有兩者兼得的,每一幅都叫人心向往之。
施妙魚一時有些選不出來,索性抬頭問道:“王爺喜歡哪個?”
聞言,顧清池微微一笑,眼中帶著溫柔繾綣:“那要看你喜歡哪個。”
換言之,他喜歡的,是她。
所以她說怎樣都好。
施妙魚聽懂了他的未盡之言,臉上越發云霞遍布,輕咳一聲,低頭借著看圖,掩飾著自己的羞澀。
起初她還有些心不在焉,不過仔細的看了圖之后,倒是生出了幾分認真來。
窗外有光落在她的身上,眼前人的眉眼越發柔和而寧靜。
她在看圖,而顧清池在看她。
這廂的二人現世靜好,而陽遠伯府里卻是雞飛狗跳,幾乎鬧翻了天。
“我不活了!”
施妙晴是穿著肚兜褻褲一路跑回自己房間的,這還是因為只有這兩件是屬于她自己的,不然,大概施妙魚會叫人將她真的扒光。
施妙魚的衣服已經被燒掉,下人們自然也不會給她衣服穿,所以施妙晴只能一路瑟縮著躲著人跑回去。
待得回到房中之后,施妙晴越想越氣,又覺得羞憤異常,直接挽了三尺白綾就要上吊自殺。
她的貼身丫鬟見到自家主子這般回來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兒,登時便去請了李氏來。
李氏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自己的寶貝女兒竟然挽了白綾想要上吊!
她的三魂七魄嚇得去了大半,手忙腳亂的叫人將施妙晴給拽了下來,一把將她拉到懷里,錘了幾下,帶著哭腔罵道:“我的兒,你這是想要為娘的命么!”
李氏只有這一個女兒,寶貝的不行,若是她出了什么意外,那自己也不用活了!
施妙晴先前想要上吊全憑著一股子的氣,這會兒也回過神兒來,待得被李氏抱在懷中之后,頓時便委屈的大哭了起來。
今日的委屈,是她平生受過最重的一次,屈辱的讓她甚至都不敢去回想!
“母親,您要為我做主啊!”
施妙晴哭夠了之后,抬起一雙淚盈盈的目光,帶著恨意道:“施妙魚那個賤人害我!”
她在李氏關切焦灼的目光中,將今日發生的事情一一說了起來。
起初李氏還只是皺著眉頭,可聽到最后,李氏的臉色便格外的凝重。
等到施妙晴說完前因后果,李氏頓時便氣得拍了她幾巴掌,罵道:“你怎么這么糊涂,竟然做出這等混賬事兒來,若是,若是你爹知道了,當心他饒不得你!”
她說到這兒,又凝眉看向房中的幾個下人,冷聲道:“是她們誰給你出的主意?”
她的晴兒最是善良不過的,若不是這些個狗奴才教唆,怎么會做出這等混賬事兒?
聽得李氏話中的寒意,那些下人瞬間便跪了一圈,齊聲道:“夫人,奴才們冤枉啊!”
“哼,冤枉?我瞧你們誰都不冤枉!”
李氏咬牙,頓時便想要發落這些下人。
“夫人饒命啊,奴婢們真的沒有教唆小姐,求您饒了我們吧。小姐,小姐求您救救我們……”
眼見得那些人哭的不行,施妙晴急忙拽著李氏的袖子道:“娘,您真的想多了,這些不是她們教的,是我自己想的。”
李氏格外生氣,一心覺得是這些奴才們的錯,但是見到女兒紅通通的目光,又不忍心駁了她的意思,因道:“今日便算了,這事兒你們都給我爛在肚子里,若是讓我知道有外人知道了,你們的舌頭都不用要了!”
她說得出,便做得到。
那些丫鬟都是從外地跟著李氏的,自然知道主母的手段,當下便都磕頭如搗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