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療的本質是什么,說個裝大逼的話,就四個字,救死扶傷。至于剩下的,所謂能讓人活到200歲的技術,能把九十歲的發動機換成新的發動機之類的。
說實話,這些不是人民醫院主要職責,也不是普通人能享受得到的,但絕大多數人,往往看不起只會救死扶傷的,反而會熱烈的追捧能換新發動機的,這就有點,吃著雜面窩頭操著聯合國秘書長的心了。
張凡對這一點很重視,茶素醫院的實驗室現在說起來牛逼,但張凡的重點一直放在茶素醫院這邊。
他寧愿茶素醫院花費大價錢養著呂淑顏這樣一群只會業務科研但臨床超牛醫生,很多或許會說,啊,你一個專家,你一個大醫院的主任,沒有抬頭的意識,只會低頭,不是一個好醫生。
這話,聽起來好像是對的,但人的精力有限的,掛著人民醫院的牌子,首先要解決的不是長生不老的問題,而是要針對當前普通患者普通老百姓最需要的問題。
而不是考慮五百年后,人類的雞兒太長怎么辦。
想考慮這些問題,你為啥不把牌子換成研究所呢。
去專心搞科研不好嗎?
所以,茶素醫院雖然現在已經是省部雙管的單位了,但在救死扶傷這一塊,張凡是極其重視的。
這也是茶素醫院門口小廣場上,雷打不動按時按點來扭腰扭屁股的大媽大爺們雖然拍著大腿罵張黑子貪污,罵張黑子潛規則女醫生女護士。
但你要說家里有人生病要去哪,還是會一致的說一句:去茶素醫院。
凌晨,張凡坐在車里,看著窗外,冬季茶素的天空格外的透亮,漫天的星辰掛在天空中,一閃一閃的,像是掛了一個天空的鉆石,“這尼瑪,要是能摘下來,賣了,不知道能賣多少錢啊……”
張凡也不知道,為啥莫名其妙的就會有這種想法。
按說,現在黑子的收入,還有對應的待遇,已經早過了為一日三餐而焦慮的時候,可他總是會對應的按照軟妹子來對比很多事情。
估計這就是小門小戶出來的沒什么見識的吧。
凌晨的街道上空曠無比,牛頭車開的飛快,這也是為什么很多移植手術要放在晚上的緣故,如果說搞普外,干骨科的要有一個牛馬身體的話,那么干移植的就必須要有一個不銹鋼打造的牛馬軀干。
不然,沒干幾年,陽痿的陽痿,早些的早些,禿頭都尼瑪是最輕的癥狀了。
牛頭飛進醫院,這還是有上級專門給張凡開車的幾個小伙子說過,安全第一。
“患者已經在手術室了,很嚴重……”薛飛急促的匯報聲中,又停頓了一下,最后還是說了一句:“費用,估計家屬湊不齊。”
“怎么?”
張凡一邊問,一邊開始換衣服,急診中心的護士早就準備好了,一邊拿著張凡脫下來的衣服,一邊把刷手服遞給張凡。
等張凡從手術室的電梯里出來的時候,已經換好了。
直接進了手術室,一進手術室間。
手術室的無影燈光冰冷而刺眼,聚焦在手術臺上,將那副慘烈的景象照得纖毫畢現。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消毒液的味道,還有一種…泥土和農機柴油混合的,幾種味道湊在一起,感覺就像是塑料燃燒不徹底而散發出來的怪味。
張凡的目光落在患者的雙腿上,即便是他這樣經歷過無數大場面、見慣了各種創傷的外科頂尖高手,瞳孔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縮,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冷氣。
這已經不再是常規意義上的創傷,更像是一場工業事故與人體組織之間發生的、極其殘酷的碾壓與撕裂的混合體。
雙腿已經不成型了,淡青色的牛仔褲就像是被猛獸撕扯成一片片抹布一樣,而紅色的肌肉更像是被剁了一半的肉餡一樣,有的已經成為肉糜,有的還是條索狀,還有像是被切成塊狀等待被切成臊子的肉塊。
骨頭碎的就和摔在地上的啤酒瓶一樣,有大有小,混在肉餡中,有的突兀的如同倒刺一樣,有的平躺的像是白玉豆腐。
黃色的骨髓,就像是老外吃的奶油一樣,星星點點的掛在肉餡或者混合在其中。
還有黑色的機油,淡青色的牛仔褲,沾染了血跡變成紅黑色的泥土,雖然已經結扎止血了,但毛細血管中,仍舊有鮮紅色的血液慢慢的滲出。
真尼瑪就像是巧克力的草莓蛋糕,被人一屁股坐爛了一樣。
“左側下肢:毀滅性擠壓與離斷,大腿中段以下,幾乎被完全碾碎、離斷,僅剩下后側一些被極度拉伸、失去血運的皮膚和少量肌肉組織勉強粘連著。
創面極不規整,布滿了泥土、草屑、金屬碎屑和柴油的深黑色油污,污染極其嚴重。骨骼粉碎性、塌陷性的缺失。
腘動脈和腘靜脈的主干已經徹底毀損,斷端攣縮,深埋在混亂的組織中,側枝循環可能也已遭到毀滅性打擊。坐骨神經的殘端暴露。
整個左下肢顏色呈死灰紫色,冰冷,毫無生機,這是典型且嚴重的血運完全中斷的表現,保肢的希望極其渺茫。
右側下肢:開放性粉碎骨折與嚴重軟組織撕脫。右腿稍好一些,但同樣觸目驚心。這是一處極其嚴重的GustiloIIIc型開放性骨折(最嚴重的類型,伴有動脈損傷需要修復)。
小腿中下段脛腓骨完全粉碎,創口巨大,邊緣不規則,肌肉組織(尤其是脛骨前肌、腓腸肌)被大面積挫爛、撕脫,失去了正常的解剖結構和紋理。
足背動脈搏動完全消失,足部蒼白、冰冷……”
王亞男已經換好了手術衣,看到張凡后,一邊清創,一邊開始給張凡匯報。
她說右腿稍微輕一點,但輕的也有限。
雖然碎的不那么厲害,可大面積皮膚套狀撕脫傷,從小腿延伸至足踝的皮膚和皮下組織全部剝脫、向上翻卷、剝離,僅靠少數皮橋與近端相連,血運完全中斷。
真的,就像是一個不愿意的妹子,被一個強大的光頭男把她的肉色保暖神器給強行褪下來后,發現里面穿著的是紅色的秋褲一樣。
而創面同樣被大量污染物浸潤。
張凡戴上手套和王亞男開始檢查。
其實說句殘忍的話,老祖宗說的好死不如賴活著,這句話有時候可能也是不對的。
就這個損傷,如果當時患者瞬間死亡,可能也是一種解脫。
或許會有人說心黑,沒人性。
真的,那是因為說這話的人真沒見過這種損傷。
不說其他,光一個疼痛,這種劇烈的疼痛,絕對不是一個正常人能忍受下來的。
還有治療費用,也不說治療費用了。
最麻煩的還是術后護理,久病床前無孝子,這話比張凡說的還殘忍,一個普通的農婦,不是每個月躺著就有幾萬收入的,然后當一個屎尿都……
“家屬什么情況?”
“家屬意見不統一,她老公要搶救,她父母說要放棄,她孩子才十來歲,還沒有成年。
但目前家里搶救費用都湊不齊。如果要保雙腿,大概需要六十多萬。他們肯定拿不出來,就現在,家里已經意見不統一了……”
張凡沒說話,而是繼續檢查,雙手沾染了血污,不停的翻找著。
四肢,骨折損傷,如果不幸遇見,不光要保護骨折,一定一定要保護好皮膚,不要覺得皮都破了,然后撕吧撕吧給扯下來扔掉!
骨科有句話,有皮才有骨!
“護士長,聯系考神!”
巴音立刻說了一句,“聯系考神!”
手術室,尤其是越大的手術,往往有些東西看似很呆板。
比如一句話主刀明明說的很清楚,但護士仍舊會重復一遍,好像時間一點不值錢一樣。
其實,這都是用人命堆出來的經驗。
瞬間接通,張凡也沒廢話,直接開始說道:
“雙下肢毀滅性損傷,污染極其嚴重,血運基本完全中斷,神經廣泛損傷,軟組織缺損量巨大,骨骼支架粉碎性破壞。
這是創傷外科中最棘手、最令人絕望的情況之一,保肢與否的決策,直接關系到患者的生死和未來的生活質量。
保肢,需要立刻進行超大規模的清創、血管探查與吻合、骨骼固定、軟組織覆蓋(可能需要即刻或二期游離皮瓣移植),手術時間長、風險極高,術后感染、腎功能衰竭(擠壓綜合征)、脂肪栓塞等并發癥發生率極高,患者可能下不了手術臺。且即使勉強保住,肢體功能也將極差,甚至可能成為累贅。
截肢?雙大腿中段或膝上截肢,手術相對簡單快速,能迅速控制損傷、挽救生命,但意味著患者將永遠失去雙腿。
但,我選擇保肢,你能不能把這種高難度的手術給賣了?”
手術室里鴉雀無聲,只有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和麻醉機輕柔的送氣聲。所有醫護人員的目光都聚焦在張凡身上,靜靜地等待著擴音式的電話中的回話,空氣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張院,沒問題,現在就買了,所有的費用,茶素醫療教育平臺墊付……”
當聽到這個的時候,張凡心里填的滿滿的,好像總有一種,老父親看著自家的調皮不著調的孩子終于長大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