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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85章原叔必有大咎,天奪之魄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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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當年袁紹選擇自家老巢的時候選了安陽,而不是新建鄴城,那么安陽的命運是否會因此而不同?

  如果老曹同學不是和袁紹年少之時莫逆,那么是否還會選擇鄴城,而不是定都自家老家譙縣?

  反正不管怎么說,當下鄴城可謂是珠光寶氣,而鄴城的同學安陽么,就自然顯得黯然失色了,不是那么的引人注目。

  可安陽畢竟就在鄴城邊上,命運也幾乎和鄴城捆綁在一起。

  審氏,他以及他的族人,也和安陽這里的土地資產密不可分。

  審榮無法舍棄這里的財產,死死的捏在手中,自然就被卡在這此處,動彈不得,即便是明知道會有驃騎軍來,會有危險,但是他依舊存有僥幸心理。

  這種僥幸心理,讓審榮一面嚴令城防不得松懈,日夜巡邏,嚴防死守;另一面,卻又偷偷派出了心腹家仆,帶著他的親筆密信,試圖繞路前往許縣方向,打探確切消息,最好是能聯系上天子,表明安陽仍在堅守,以期將來有什么萬一,他審榮還能有個忠臣的名聲。

  同時,他也暗中吩咐家人,開始悄悄整理細軟,將最值錢的金玉珠寶打包隱匿,做好了隨時或降或逃的準備。

  首鼠兩端,既要又要還要的狀態,幾乎將他折磨得形銷骨立。

  他吃不下,睡不安,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驚跳起來。

  他變得愈發多疑暴躁,對下屬動輒叱罵,對家人也難得有好臉色。

  杯弓蛇影,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驚跳起來。

  他感覺自己就像被困在籠中的野獸,明知道獵人正在逼近,卻不知那致命的一箭會從何方射來,只能在恐懼中煎熬。

  雨,漸漸停了。

  但天空依舊陰沉得可怕,厚重的烏云低低地壓著城頭,讓人喘不過氣。

  壞事了!驃騎軍來了!

  這一日,審榮強迫自己在書房小憩,試圖緩解連日來的焦慮,卻總也無法真正入睡。窗外樹影搖曳,在他眼中都仿佛變成了搖曳的旌旗。

  突然一陣急促慌亂的呼喊聲由遠及近,伴隨著跌跌撞撞的腳步聲,猛地撞碎了他的假寐!

  家主!不好了!不好了!來……來了!驃騎軍!驃騎軍來了!

  心腹家仆連滾帶爬地沖進書房,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話,眼中充滿了末日來臨般的恐懼。

  審榮只覺得腦袋里像是炸開了一個驚雷!

  瞬間魂飛魄散!

  他一直最恐懼,最不愿面對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

  什……什么?!審榮猛地從榻上彈起,心臟瘋狂擂鼓,幾乎要沖破胸膛,到……到何處了?有多少人馬?可是……可是那驃騎大將軍親自來了?!

  完了!

  要完了!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自己手上沾滿的投關中之人的鮮血,驃騎軍豈能饒他?

  不……不清楚具體數目……煙塵很大……說是,說是他們原本要出城樵采,結果在山上看見了煙塵!很多煙塵!家仆語無倫次。

  很大,很多?!

  審榮雙腿一軟,差點又癱倒在地。

  他腦海中瞬間閃過無數念頭……

  抵抗?

  絕對是死路一條!

  投降?

  現在投降還來得及嗎?

  對方會接受嗎?

  會不會直接把他當成儆猴的那只雞?

  快!快!審榮聲音發顫,幾乎是本能地嘶吼起來,快去準備白幡!開……開城門!不……等等!先去庫房,取……取些金銀絹帛!快啊!

  他慌得如同沒頭蒼蠅,在書房里團團亂轉,一會兒想立刻投降保命,一會兒又覺得應該準備些禮物或許能買條生路。

  整個審府瞬間雞飛狗跳,亂作一團。

  仆役們不知所措,有的去找白布,有的往庫房跑。有的呆若木雞,不知所措;也有人哭哭啼啼,哀嚎震天;還有的人眼珠亂轉,偷偷扒拉細軟藏在懷中……

  然而,就在這片混亂和恐懼之中,又一名審氏私兵氣喘吁吁地狂奔而回,帶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

  報——!家主!弄……弄清楚了!這名私兵上氣不接下氣,來的……來的不是驃騎大將軍!是……是從北面來的!打的是「魏」字和「甘」字旗號!兵力……兵力應該是有千余騎,不像……不像是驃騎大將軍親至!

  如同在即將溺斃時猛地吸到一口氣,審榮頓時覺得又活了過來!

  然后轉眼又沉了下去……

  不是斐潛主力?

  是從北面來的?

  從鄴城來的?

  鄴城陷落了?

  不不,鄴城怎么可能陷落?

  等等,魏?

  是上次的那個流竄犯魏?

  這一次,莫非又是要開始流竄了?

  這么一想,審榮頓時覺得巨大的恐懼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后余生般的虛脫,以及……

  一種莫名其妙的,被戲耍后的羞惱。

  每個人,都會從意識到自己不是什么公主,王子,世子,更不是什么上帝,天神之后,才會真正看清楚這個世界,認知這個天下……

  審榮在安陽之地,如同是土皇帝一般,覺得他自己就是這里的主宰,如同上帝天神一般的存在,如果不是有過人的定力和智慧,又怎么可能看清楚自己,認知天下?

  驃騎大將軍能和什么魏延相比么?

  自然不能。

  若是斐潛來了,審榮覺得自己投降沒毛病,因為審榮自身定位絕對是比斐潛要低的,但是魏延這個流竄犯是什么鬼?投了之后魏延一流竄,自己不是被吊在城頭上曬,就像是崔越一般么?

  至于什么甘氏將領,審榮更是不熟悉,好像是個勇將,但絕非方面主帥,更無法與斐潛相提并論。

  混賬東西!

  審榮猛地一拍桌子,之前的驚慌失措瞬間變成了暴怒,仿佛剛才那個嚇得幾乎要尿褲子的人不是他自己,區區一支偏師,也敢如此大張旗鼓,驚擾本公!害得我……害得全城驚擾!!

  他強行把到嘴邊的害得我差點投降咽了回去,改成了驚擾全城。

  他的心態,也瞬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剛才還想著立刻開城投降的審榮,此刻腰桿又挺直了,臉上重新浮現出那種屬于地方豪強身上,常見的那種算計和拿捏的神色。

  審榮覺得自己的身份又回來了。

  驃騎大將軍親至,他自然要跪迎。

  但來的只是兩個莽夫將領,就想讓他審榮開城投降?

  堂堂審氏,當年也是袁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雖然現在沒落了些,但也不是什么阿貓阿狗都能來踩一腳的!

  哼!想來是那魏延之輩,從鄴城方向流竄過來,或許是想南下就食,路過我安陽罷了。審榮捋著胡須,開始自作聰明地分析,試圖找回場子和自信,鄴城有世子和陳長文在,豈是那么容易攻下的?此等偏師,無非是疥癬之疾,繞城而過,覓食求生爾。

  他越想越覺得有理,那股子欺軟怕硬,看人下菜碟的勁頭又上來了。

  傳令下去!緊閉四門,加強戒備!但……也不必過于緊張。審榮吩咐道,語氣從容了許多,再去準備些牛酒糧秣,數量不必太多,夠他們數千人一兩日食用即可。就按……就按以往打發過往流軍,收取買路錢的舊例辦!送到城外,告訴他們,安陽地小民貧,無力供養大軍,些許心意,請他們笑納,另尋他處就食吧!

  審榮打定主意,既要顯示安陽的不好惹,不能輕易被訛詐,又要稍微打點一下,把這幫瘟神趕緊送走。

  審榮甚至覺得,這或許是個機會,可以稍微顯示一下自己的骨氣和能力!

  瞧,驃騎軍的一支偏師,被我輕易就打發了!

  安陽城下,魏延和甘風率領的精騎,如黑色的鐵流般涌至,他們軍容嚴整,殺氣凜然,但確實沒有攜帶大型攻城器械,也絲毫沒有擺出要攻打安陽的架勢。

  審榮在城頭上,看著對方軍陣中馳出一名騎士,來到城下高聲索要糧草,言語雖然不客氣,但也并未強令開城。

  審榮心中更是篤定,果然只是路過打秋風的!

  于是,審榮代替安陽縣令在城頭回應,語氣拿捏得既有幾分客氣,又帶著一絲地方豪強的倨傲和不耐煩,仿佛在打發叫花子,原來是魏將軍、甘將軍麾下雄師!久仰久仰!安陽小邑,久經戰亂,實在匱乏,恐難滿足大軍所需。然將軍遠來辛苦,鄙人忝為本縣士紳之首,不忍見將士饑渴,特備牛十頭,酒五十甕,粟米五百石,聊表心意,望將軍笑納!還請將軍體諒本縣難處,高抬貴手!

  審榮刻意強調自己士紳之首的身份,暗示自己可以代表安陽,同時也將提供的物資控制在一個打發的范圍內……

  魏延騎在馬上,看著城頭那個故作鎮定、卻又難掩算計嘴臉的審榮,冷笑了兩聲。

  魏延見過太多的冀州鄉紳豪強了。

  這個審氏,在安陽覺得自己是鄉野遺賢,地方皇帝,卻不知離開了安陽這個安穩窩,便是屁也不是……

  魏延斜眼看了看被送到城外的那些明顯只是做樣子的犒勞物資,對甘風說道:這是打發流軍啊……

  魏延的目標根本不是安陽這種小城,而是要快速穿插到曹軍空虛的腹地去攪個天翻地覆,所以他根本沒想要安陽這里浪費時間。

  哼,算你小子識相!魏延故意粗聲粗氣地吼道,顯得既貪婪又不耐煩,就這么點?塞牙縫都不夠!再加一倍!快些送來!否則耶耶就攻進去!

  審榮在城頭上聽到這話,心中更是大定,甚至閃過一絲鄙夷。

  果然是一幫只知廝殺的莽夫,眼里只有那點糧草。

  審榮假裝為難地猶豫了一下,然后咬牙答應:城中確實沒有多余糧草了!我再給將軍牛三頭,酒二十翁,粟米二百石!還請將軍收到后,速速離去,免使安陽百姓民眾再受驚擾!

  很快,額外的糧草湊齊送出。

  魏延也沒有多廢話,毫不客氣地收下,裝車帶走,然后果然如審榮所愿,大軍繞城而過,絲毫沒有停留,繼續向南奔涌而去。

  看著那支黑色洪流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南面的地平線上,城頭上的審榮,以及躲在一旁的安陽縣令和一眾僚屬,都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審榮回頭看著安陽縣令,以及那些縣城官吏,便是漸漸的抬起了下巴,露出了伸出黑毛的鼻孔。

  比起這些無能之輩,連站在城頭上對答的勇氣都沒有的軟蛋,審榮覺得自己真是強大無比!

  巨大的勝利喜悅和極度膨脹的自信,讓他覺得自己簡直英明神武,洞察先機,僅憑些許牛酒糧草,就智退了驃騎軍的數千精兵!

  這豈不是說明他審榮手段高超?

  說明驃騎軍不過如此?

  哈哈哈!審榮忍不住放聲大笑,之前的恐懼和卑微仿佛從未存在過。他用力拍打著城垛,意氣風發,對著身邊依舊心有余悸,臉色發白的安陽縣令大肆吹噓:如何?縣令你看如何?我就說嘛!什么驃騎軍,無非是虛張聲勢!區區偏師,見到我安陽城防嚴密,士民一心,豈敢輕犯?些許牛酒,便打發走了!哈哈哈!

  安陽縣令擦著額頭的冷汗,勉強擠出笑容:全賴審公運籌帷幄,洞察先機,方能化險為夷……下官佩服,佩服!他雖然也覺得僥幸,但遠沒有審榮那么樂觀,總覺得心里不踏實。

  誒!審榮大手一揮,愈發得意,開始口出狂言,莫說是魏延此等莽夫,便是那驃騎大將軍親領大軍至此,又能……嗯,咳咳,我安陽城小卻堅,民心可用!只要我等上下一心,據城而守,也不容他人輕看!

  審榮越說越是興奮,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這一次憑借安陽堅城,挫敗驃騎大軍,從而名揚天下,重振審氏門楣的光明未來。

  拋開事實不談,是不是魏延等驃騎軍,被他審榮打……嗯,打發走了?

  打,和打發,相差不多么!

  約等于一下,不就是等于一個億么?

  縣令放心!有我審榮在,有審氏家族在,安陽就在!你我的富貴,就在!審榮眼珠轉轉,拍著安陽縣令的手臂,哈哈大笑。

  恐懼心下去了,貪婪心就浮上來了……

  當夜,審榮便以慶賀安陽無恙,犒勞守城軍民為名,不顧縣令心中依舊存在的隱憂,強行在縣衙內大擺宴席。

  一時間,縣衙內絲竹管弦之聲大作,歌舞翩躚,觥籌交錯。

  審榮坐在上首,滿面紅光,接受著麾下和那些依附于審家的士紳的諂媚敬酒,仿佛他不是剛剛僥幸送走了一支無意糾纏的偏師,而是真正在戰場上取得了輝煌勝利的大英雄。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審榮的貪婪本性在酒精和勝利的刺激下,更是暴露無遺。他摟著縣令的肩膀,噴著酒氣,看似推心置腹地說道:令尊啊,今日雖暫退敵軍,然城防仍需加強!我審氏家兵,此次出力甚多,損耗也是不小……你看,城西那片無主的公田,是不是……嗯?反正荒著也是荒著,不如就先劃歸我審家,以充軍資,招募更多壯勇,也好更好的……保護縣城,也是保護令尊你不是?

  安陽縣令心中叫苦,那哪里是什么無主公田,那是之前清洗崔家時空出來的肥田!但是安陽縣令看著審榮那看似醉醺醺,實則暗藏威脅的眼神,哪里敢說個不字?只得強笑著點頭:應當的,應當的!一切全憑審公做主!都是為了安陽安危嘛!

  好!爽快!審榮大笑,立刻命人取出早已準備好的地契文書,直接攤在酒案之上,逼迫著縣令當場用了印。

  看著那鮮紅的官印蓋在文書上,審榮心滿意足,仿佛又為審家掙下了一份厚厚的家業。

  宴席繼續,歌舞更加喧囂,仿佛外面根本不是兵兇戰危的亂世,而是太平盛世。

  審榮和一眾爪牙醉生夢死,沉浸在虛假的勝利和貪婪的收獲之中。

  然而,就在這靡靡之音彌漫縣衙,審榮志得意滿,以為危機已過,甚至開始幻想更大富貴的時候——

  真正的雷霆,降臨了!

  一名渾身塵土,幾乎是爬進來的報信斥候,連滾帶爬地沖破了歌舞升平,臉色比上一次更加驚恐絕望,聲音凄厲得如同鬼嚎:大……大事不好!!!驃騎……驃騎大將軍……斐……斐……來了!來了啊!

  哐當!

  審榮手中的銅爵猛地掉落在案幾上,酒水濺了他一身。

  歌舞戛然而止。

  絲竹斷裂般喑啞。

  所有的歡聲笑語、得意吹噓、貪婪算計,在這一刻,被碾壓得粉碎!

  審榮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蒼白。他張著嘴,瞳孔放大到極致,整個人如同被瞬間抽走了所有的骨頭和靈魂,徹底石化在那里。

  驃騎大將軍,真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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