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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5章戰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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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襲?

  黃忠聞言,眉頭驟然鎖緊,右手下意識地握緊了環首刀刀柄。

  刀柄在之前的戰斗當中浸染滿了鮮血,即便是經過了清理,但在黃忠緊握之下,依舊有些許半凝固的鮮血從指縫當中滑擠而出,讓黃忠不由得心中一跳,低頭看了一眼,順手將這些血往城垛上抹……

  才抬起手,黃忠頓時就意識到城垛上的血更多。

  手便是停在了半空。

  如同舉著一枚棋子,卻不知道要往何處落……

  夜風自城樓垛口灌入,吹動他花白的須發,在火把的照耀之下,如同銀絲般飄拂。

  黃忠看了看手,又轉過頭,目光如炬的看著張烈,見對方神色肅然,不似玩笑,心中那根弦不由得繃得更緊。

  城樓下,傷兵的呻吟聲隱約可聞,白日激戰留下的血腥氣尚未散去,與夜霧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令人不安的氣息。

  夜襲?曹軍能沒有防備?黃忠問道。

  張烈甲胄在火光映照下泛著冷硬的光澤,他抬起手臂,指向曹軍方向,聲音沉渾有力:老將軍,曹軍遠道而來,又是鏖戰整日,士卒疲憊,器械損耗,豈非強弩之末?此時若出城夜襲,正可乘其疲敝,大破之!此實乃天賜良機!

  張烈的盔甲上,也是血跡斑斑。

  他的眼神中燃燒著渴望建功立業的火焰。

  這番話說得條理分明,擲地有聲。

  黃忠忽然意識到,張烈心中還有傷未愈。不是肉體上的傷,而是殘留的恨。

  當年張烈在曹軍手下敗落過……

  黃忠覺得一股莫名的不安在胸中翻涌。他沉默片刻,緩緩搖頭,花白的眉頭皺得更深:《孫子》有云,「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張將軍,曹孟德非匹夫莽漢,其用兵詭譎難測。白日之戰,其器械之精良、攻勢之迅猛,皆顯有萬全之備。老夫觀察伊水舟船布列,巡哨之兵星羅棋布,燈火交織如網……夜襲之事,恐正墮其彀中。

  黃忠的聲音沉穩而富有磁性,每個字都透著多年沙場歷練出的謹慎。

  他試圖說服張烈。

  但是效果并不理想……

  誒!老將軍休長他人志氣!張烈鏗然有聲,手指不自覺地摩挲了一下自己當年受傷之處,即便是隔著盔甲,也依舊能隱約感覺到殘留的痛,豈不聞「出其不意,攻其無備」?曹賊不立營盤,反而全力攻城,此乃其軍驕縱之證!現如今彼以為我遭重創,必龜縮不出,我偏要反其道而行!定然可以出其不意,大獲全勝!

  張烈頓了頓,又補充道:我這手下兒郎,多經夜戰操演!曹軍伊水之畔,多為工匠雜役,豈能與我軍精銳相提并論?

  似乎是為了加強自己的論證力度,或是為了確定某些信心,張烈說著,還指向關內正在休整的士兵們,那些經歷過無數次夜戰演練的精銳之師……

  確實,這些驃騎兵卒,都是好兒郎。

  可黃忠依舊眉頭緊鎖。

  黃忠沒有馬上說什么,而是將目光投向遠方曹軍營地方向。

  夜色中,曹軍燈火連綿如星河,隱約可見舟船高大的輪廓,在月光下如同蟄伏的巨獸。

  曹軍現在才開始挑燈扎營,確實是看起來有些紛亂。

  更何況,張烈見黃忠猶豫,語氣愈發急切,若任其將攻城利器從容組裝……翌日再戰,我關墻崩壞之處,何以據守?坐守孤城,終是死路一條!守城,不可死守啊!

  張烈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焦躁,甚至用腳踹了一下城墻垛口。

  黃忠深吸一口氣,卻壓不住心頭的不安。

  張烈所言確實在理,放任曹軍工匠在伊水之畔繼續打造攻城器械,伊闕關的壓力將與日俱增。

  這個道理,他何嘗不知?

  可偏偏黃忠就是覺得哪里不對勁。

  多年沙場征戰的直覺,在他心中敲響警鐘。

  怎么會有人認為夜襲就是致勝的法寶,談及兵卒精銳,就必然會說為什么不搞突襲夜襲呢?

  黃忠知道這種想法有問題,可是黃忠不知道應該如何勸說張烈……

  畢竟張烈才是驃騎麾下的將校,而黃忠只是客將,沒有對于張烈的直接指揮權。

  說張烈錯了?

  又是哪里錯了?

  某雖不才,愿親率敢死之士三百,乘夜潛出,縱不能盡焚其船,亦要毀其大半械具,亂其軍心!張烈拍擊垛口,慨然而道,石磚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關內就煩勞老將軍守護了!

  張烈說完就要準備轉身下關城。

  黃忠見其意決,知其血勇已沸,非言語可勸。

  老將軍長嘆一聲,伸手拉住了張烈,聲音之中帶出了一些感慨,將軍壯哉,有勇士之風。然將軍乃一關主將,身系全軍安危,豈可輕履險地?若有不測,軍心頃刻崩摧,伊闕關立成齏粉矣。

  老將軍你這是……張烈不由得皺眉,正要辯解,卻見黃忠擺手,身形陡然挺直如高山上的青松,一股沙場老將的磅礴氣勢油然而生。

  黃忠的聲音陡然洪亮:老夫年齒雖長,然弓馬未曾懈怠!今日,愿替將軍走這一遭!

  黃忠的目光堅定如鐵,花白的胡須在夜風中飄動,卻更添幾分威嚴。

  張烈聞言,愣了一下,連連擺手,豈能勞動老將軍?!

  黃忠卻是堅持意見,說如果張烈執意要夜襲,那么就由黃忠他來帶領,張烈守關。

  按照常理,黃忠作為客將,大可作壁上觀。

  若張烈成功,便可道是自己早有提點;若張烈失敗,亦可站在高處指責對方不聽良言。然而此刻,見勸阻無效張烈執意要夜襲,黃忠竟決意代其出戰。

  這份擔當,讓周圍的將士無不動容。

  張烈并沒有同意,老將軍!此事萬萬不可!老將軍乃主公座上賓,若有差池,在下百死莫贖!

  黃忠朗聲大笑,笑聲在城樓上回蕩:哈哈哈!大丈夫當死于邊疆,以馬革裹尸還葬耳,怎能畏懼刀槍?

  張烈還待再勸,黃忠已擺手制止:你乃守關主將!不可輕易有失!不必多言,速點三百精銳與我,多備火油、引火之物。將軍謹守關城,見我火起為號,若曹軍陣腳大亂,可出輕兵趁勢掩殺;若見伏兵四起,則萬勿遲疑,速閉城門,以強弓硬弩護我歸路即可!

  黃忠的指令清晰明確,顯示出豐富的實戰經驗。

  張烈沉默半晌,終于躬身抱拳,聲音微顫:老將軍……保重!祝將軍馬到功成!

  亥時末,萬籟俱寂,唯伊水嗚咽不止,如泣如訴。

  月光如水銀瀉地,將關前空地照得一片清冷。

  伊闕關門悄開一縫,發出輕微的吱呀聲。

  黃忠一馬當先,悄然潛出,鐵甲在月光下泛著幽冷的光澤。他胯下是一匹深褐色的河曲馬,馬蹄裹著厚布,踏在地面上幾無聲響。

  隨后跟著三百精銳,皆銜枚噤聲,如一群沉默的幽靈,沿著山壁陰影,快速向伊水畔移動。

  士兵們的皮甲擦過灌木,發出細微的沙沙聲,很快被河水奔流聲所淹沒。每個人都知道此行兇險,但無人退縮,腳步堅定而輕捷。

  曹軍舟船在月光下顯出龐大而猙獰的輪廓,高大的樓船如同水上的城堡,船上覆蓋的油布被夜風吹動,獵獵作響,如巨獸喘息。

  沿岸有曹軍的巡哨隊伍,火光星星點點,在夜色中明滅不定。

  刁斗之聲間隔傳來,在寂靜的夜空中顯得格外清晰,顯見戒備森嚴。

  黃忠示意,部隊稍停。

  他掃視著前方曹軍的巡哨,查看著其行動的軌跡,在心中盤算著。

  曹軍巡哨,首尾相銜,間隙極短……難以輕易過去……黃忠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被風吹散。黃忠注意到巡哨的曹兵雖然看似疲憊,但步伐整齊,對于周邊的情況也保持著高度的警戒。

  夜風裹著伊水的潮氣,吹得黃忠鬢邊須發微微顫動。他凝視著曹軍巡哨往來的路線,心中默默估算著時間。那曹軍巡哨隊伍每隔兩刻便會在河畔形成一次首尾銜接的閉環,想要硬闖無異于自投羅網。而一味等待,顯然也不是什么好選擇。

  曹軍巡哨的高度警戒,可以理解為曹軍在伊水之處的這些工匠和攻城器械很重要。

  也同樣可以理解為曹軍可能早有準備……

  怎么辦?

  黃忠回頭看了看伊闕關,也看了看身后的三百精銳。

  他身后三百精銳皆屏息待命,黃忠能感受到身后士兵們緊繃的神經,他必須盡快做出決斷。

  思索片刻,黃忠招手叫來一名親衛:你帶二十人,繞至東面,燃三簇火號,鼓噪往曹軍后營方向,只許造勢,不許戀戰。

  黃忠最終決定,還是要試一試。

  因為黃忠相信自己的武藝,即便是有什么萬一,他依舊可以殺出重圍,就像是他之前從宛城之中殺出來一樣。

  被點到名的護衛眼中閃過一絲明悟,當即領命,帶著二十人如貍貓般鉆入山林,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時間一點點流逝,河水的流淌聲似乎變得更加響亮。

  就在剩余的兵卒不免略有一點焦躁之時,黃忠東面方向上突然亮起三團橙紅火光,緊接著便是呼喝之聲,刺破夜空!

  頃刻之間,喊殺聲,金鑼示警之聲,便是遠遠傳來,在寂靜的夜空中格外清晰。

  河畔的曹軍巡哨果然騷動起來。

  帶隊的曹軍軍校立即掉轉方向,高呼著帶領巡哨兵卒往東南方奔去!

  火把的光點在夜色中拉出一道流動的光帶。

  黃忠眺望,曹軍營地之中似乎也因此有些紛亂起來……

  伊水河畔的巡邏線出現了短暫的空隙!

  黃忠眼中精光乍現,低喝一聲:跟我來!

  他率先而行,帶著兵卒往前急進。

  士兵們貓著腰,借助地形掩護,快速向河岸移動。

  行動的聲音漸漸大了,但是在東面嘈雜的聲浪掩護之下,似乎也沒有驚動什么其他的曹軍。

  片刻之后,黃忠便是帶著眾人便摸到了曹軍舟船附近。

  夜風驟然轉急,吹得伊水波濤洶涌,拍岸之聲如戰鼓擂動。

  舟船上覆蓋的油布在風中劇烈抖動,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可就在黃忠率眾逼近曹軍舟船,準備點燃火把時,忽聽一聲尖銳唿哨劃破夜空!

  這唿哨聲異常刺耳,讓黃忠不由得心中一跳!

  再轉眼看,曹軍樓船之上頓時火光騰起,不是驃騎軍點燃的火油,而是曹軍舉起的火把!

  左右也是同樣有曹軍高舉火把照得河岸亮如白晝。

  兩岸巖壁后、蘆葦叢中、舟船甲板上,無數曹軍兵卒現出身形,這些曹兵個個精神抖擻,哪有半點疲憊之態?

  中計矣!黃忠心頭一凜,卻臨危不亂,厲聲喝道:結陣!盾牌向外!前鋒轉后隊,后隊變前鋒,撤!

  他的聲音在夜空中回蕩,沉穩有力,立刻安定了軍心。

  訓練有素的驃騎軍即刻變陣,盾牌相扣形成防御,長矛自縫隙中探出,寒芒點點。

  盾牌才剛剛舉起,曹軍的箭雨就已傾瀉而下。

  就在黃忠準備撤離的時刻,忽然在樓船之上,火光之中,曹操顯露身形,立于高處,玄色大氅在風中獵獵作響。

  只見曹操撫掌笑道:果不出吾所料!驃騎軍慣用夜襲,今夜特備此大禮以待!

  夜風飄飄,吹動曹操大氅,一時之間盡展曹操氣度……

  見曹操如此,曹軍自是奮勇。

  戰鼓轟鳴,曹軍兵卒如潮水般,朝著黃忠涌動而來!

  箭矢破空呼嘯,密集如雨。驃騎軍舉盾相抗,箭鏃釘在盾牌上的篤篤聲不絕于耳,間或有士兵中箭悶哼倒地。

  傷者的鮮血染紅了土地,在火光映照下顯得格外刺目。

  黃忠揮刀格開來箭,目光如電掃視戰場,他暴喝一聲,刀指曹操所在樓船位置,兒郎們!隨我破敵!

  老將軍一馬當先,手中長刀舞動如輪,直指曹操高臺所在。

  黃忠改變了原本的撤退方向……

  再近一些!

  就是一箭之距!

  刀光過處,曹軍紛紛倒地。

  黃忠刀法凌厲精準,又兼有勢大力沉,在靈巧和雄渾兩方面似乎都是達到了巔峰。這使得黃忠的刀法大開大合,每一刀都帶著千鈞之力,卻又靈動異常,往往在不可思議的角度發出致命一擊。

  有曹軍軍校試圖攔截,根本不是黃忠對手,剛一接觸便被斬落馬下。

  正當黃忠逼近曹操所在的樓船之處,試圖取弓箭直接射殺曹操之時,忽聞一聲雷霆般的怒吼自側翼傳來!

  老匹夫休得猖狂!但見一巨漢自暗處躍出,身高九尺有余,虎背熊腰,肌肉虬結,手持雙鐵戟,正是曹操貼身護衛典韋。他雙目赤紅,勢如瘋虎,大跨步而來,速度竟不比奔馬慢上多少,也不會比坐在馬背上的黃忠低上多少。

  頃刻之間,典韋便是沖到了黃忠一側,雙戟帶著破空之聲,直劈黃忠面門。

  見典韋來勢洶洶,黃忠來不及取弓射殺曹操,只能是先舉刀相迎,試圖架開典韋的鐵戟。

  兵刃相交,頓時迸出耀眼的火星!

  金鐵交鳴之聲,震耳欲聾!

  典韋魁梧的身軀不由得往后仰了一下,錯開一步!

  黃忠胯下戰馬,竟也腿軟踉蹌,若不是黃忠一提韁繩,說不得就要外倒在地!

  雙方這一擊的力量之大,讓觀者無不色變。

  好力氣!黃忠暗驚,已知遇到了勁敵,來者何人?!

  他的聲音依舊平穩,但握刀的手微微發麻。

  你耶耶典韋!

  典韋哈哈大笑,聲如洪鐘,雙戟再次攻來,攻勢如狂風暴雨。他的雙戟舞動時帶起陣陣惡風,戟刃在火光下泛著冷冽的寒光。

  黃忠凝神應對,刀光戟影交錯,金鐵交鳴之聲不絕于耳。

  典韋的雙戟勢大力沉,每一擊都震得黃忠虎口發麻;而黃忠的刀法則更為精妙,往往在間不容發之際化解典韋的攻擊。

  兩人的兵器不時碰撞出耀眼的火花,在夜色中格外醒目。

  轉眼之間,兩人已交手十余回合,不分勝負。

  黃忠雖在馬上,可借馬力,但停留在原地搏殺,反而不及典韋靈活。

  典韋步戰騰挪自如,雙戟舞得虎虎生風,逼得黃忠不得不全力招架。

  黃忠意識到有些不妙,試圖往后撤出典韋步戰的舒適圈,但是典韋哪里肯讓黃忠輕易拉開距離,便是步步緊逼,招招兇殘!

  兩人激斗之下,沙土在火把光照之下四處飛揚,讓明暗光線都顯得混沌不堪。

  周邊的兵卒也有試圖想要協助的,但是兩人游走相爭,兔起鶻落,旁人根本插不了手!

  轉眼之間,兩人交手又是十余合,黃忠漸感氣力不支,呼吸變得粗重。如果黃忠年輕十歲,氣力未必能比典韋差多少,但是年歲終究是不饒人,畢竟二十歲的強度硬度回復速度,顯然是四十歲吃藥也趕不上的……

  見黃忠似乎展露敗像,典韋更是愈戰愈勇,一戟快過一戟,攻勢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

  他吼聲如雷,每一擊都帶著開山裂石之勢。

  黃忠竭力支撐,鐵戟長刀時不時相互撞擊,發出巨響,噴濺火星。

  黃忠胯下戰馬,退,再退,忽然之間,典韋目光一閃,抓住了黃忠因為防御多次而導致的架勢破綻,爆喝一聲,手中的鐵戟一上一右,朝著黃忠豎斬斜劈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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