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一間出租屋,明明知道不是自己的房子,但是住久了之后,便是多多少少會有一些感情。那個拐角有板凳,那邊的灶臺火不旺,都會很熟悉。就算是再糟爛的出租屋,或許多多少少都能在下班之后帶來一個稍微安靜一些,至少不用看那些偽善的資本家,或是丑陋的資本家狗腿嘴臉的地方。
所以,人是有慣性的。
中條山的曹軍兵卒也是如此,他們在離開中條山營地的時候,會表現的膽怯和軟弱,可是現在不是在野外,而是司馬懿帶著人打到了中條山營地之中!
董昭在接到了警報之后,就登上了中條山的瞭望臺。
中條山的瞭望臺制作得很大。
董昭登上來的時候,甚至在恍惚間覺得這里很是空曠。
空曠到了他有一些害怕的感覺,就像是一個人站在了高山之上,卻沒有任何人的陪伴。
這個望臺,目的就是為了方便指揮作戰,所以之前曹操上來過,曹洪也登過,呂常當然也站在這里過,現在輪到董昭他了。
董昭心中波瀾,臉上沒有什么變化。
他抬起頭,向西面望去。
那邊就是司馬懿突進來的方向。
司馬懿的戰旗在視野里面,連小指甲蓋都比那戰旗要大。
某還未見過此賊……聽聞之前此賊是溫縣人士?董昭看著,忽然說了一句和戰局似乎完全沒有關系的話。
站在董昭身邊的,是比較聽話的軍校。
經過一兩輪的服從性測試,董昭迅速圈定了一批聽話的軍校留在了營地里面,而那些刺頭軍校,就放出去,讓他們去援救呂常了。
人類繼承了動物本能,又從部落形態開始,相互之間就必然會有強弱之分,統屬之別,也就自然有了服從性測試的概念。
到了誰的地盤就要聽誰的話,一朝天子一朝臣等等,基本上都是如此。
不僅是在朝堂上,就算是個下九流的戲子,也會有老戲子要測試新戲子的服從性。
對于不能通過服從性測試的人,董昭和其他大多數的統治者的選擇都一樣,就算是不會明面上打壓,也肯定不會給予什么照顧。就像是這一次,董昭就很公平的讓聽話的軍校留下,那些找事的軍校出去了。
是的,我也聽說了這事情……一旁的軍校回應道,據說這兩三年,有不少人都……都到那邊去了……
董昭點了點頭。某還沒見過此人……他長什么樣的?
軍校雖然說也有些奇怪,在眼前局勢下還慣性對手長什么樣子,但是他依舊很順從的說道:這倒是沒有聽說……
董昭依舊抬頭看著,似乎想要看清楚遠處司馬懿的模樣。
可是片刻之后,董昭卻似乎失去了對司馬懿究竟是長怎么樣子的關心,這家伙,呂將軍的求援信報,多半就是他假作的……否則不會這么巧……
董昭轉身往下走,傳令!讓前方兵卒速回!左營兵卒將此賊引至陷阱處……前后包圍,殺之!
董昭信心滿滿,覺得不過是驃騎偏軍,又是自覺料中了對方意圖,現在只需要讓之前前出的兵卒回來,堵住這支兵馬的后路,然后再將這些驃騎誘到陷阱的位置上,就可以順利的圍殺這一支驃騎偏軍了……
董昭顯然有些低估了驃騎兵卒,但是另外一方的司馬懿,同樣也低估了曹軍兵卒。
曹軍兵卒現在確實士氣崩落,戰斗欲望不是很強,但問題是野戰和在營地內作戰,還是有很大分別的!
野外,可以看作是在外面的,在陌生的環境當中,曹軍的一些情緒和波動會被放大,而在營地內,在曹軍周邊的東西是他們所熟悉的,更像是在自家門口作戰。
這種影響了曹軍兵卒戰斗力的BUFF,是司馬懿事先沒想到的。
山東人對于家,以及家所延伸出來的房屋土地的情感需求,要比關中,尤其是比北地這些民眾要更加的強烈。
即便是那種臨時的,可以在睡覺的時候有一個蜷縮起來的,陰暗的角落,也是許多山東人所希望擁有的家。
為了這種感覺,山東人可以一輩子,或是幾輩子,將所有的積蓄都交給地主,交給統治階級,就為了換取,一小塊名義上屬于他們的居所。
而且還只是使用權,不是所有權。
相反,在北地和邊疆之中,這種對于土地,對于家的眷念,就不是那么的強烈。
并不是北地邊疆的人就不熱愛家,而是因為地理和環境的不同,而產生出來的不同的生活習慣。
胡人對于北地邊疆的影響,顯然會比在山東之地要大得多。
漢人也因為邊疆的戰亂不休,導致不得不適應隨時都可能遷徙轉移的環境。可能去年的家,今年就被胡人侵占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山東和北地的人對于家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對于山東人來說,可能要有一個固定的場所,并且待的時間越長越久,便是越像是家,而對于北地人來說,和父母兄弟姐妹們在一起的地方,才是家,具體在什么地方,卻不是太重要了。
司馬懿雖然是來自于溫縣,可是他在陰山,在北域待的時間不短,所以他的習慣也偏向于北地邊疆,于是預估曹軍在營地之中的BUFF加強就相對較少了一些。
中條山大營之中,有不少的曹軍兵卒在這里待得時間較長了。對于這些曹軍兵卒來說,他們打造出來的營地,居住習慣的帳篷,多多少少算是他們一個家,而現在這個家卻被司馬懿帶著一班子人,又是打砸,又是焚毀……
因此在戰斗的初期,曹軍兵卒對于司馬懿等人的憤恨,大過于恐懼。
當然,最關鍵的問題,司馬懿沒有火炮!
所以也可以說是沒有小寶貝的大震撼,就讓一度見過了大場面的曹軍兵卒,連哼哼啊啊的配合聲都懶得叫了……
陰錯陽差之下,最開始的時候,曹軍打得竟然還不錯!
郝昭司馬懿想要用單純的騎兵來突襲,打亂曹軍布置,破壞曹軍的營地陣線,而曹軍這一方面連續經過了許多震撼之后,對于單純的冷兵器騎兵戰術,已經沒有原先那么的恐懼,甚至有一些擺爛之后的受害者的憤怒!
我現在都他娘的這么慘了,還不放過我?
按道理來說,這種曹軍兵卒的不滿和憤怒,應該是向施加給他們的統治者,上級領導管理層面去釋放,去反抗,但是有意思的是,在山東之中,這種憤怒往往會向其他的方向轉移,而不是直接反彈向施加的源頭。
這種情況,不合道理,卻很常見。
比如在外受到了窩囊氣的,回家就打罵親人愛人,不分男女。在公司受到了老總刁難的,轉過頭來去刁難新人。遭受了不良老板的欺壓辱罵的,發了狠心控制不住憤怒情緒,然后將一個剛好路過的無辜人一棍子打死了。
如果能向施暴源頭反抗,那么不管是成功還是失敗,都可以稱之為勇士,值得贊揚。
畢竟這個世間生來就是不公,大澤鄉的怒吼道盡了對于這種吃人的制度的抗訴。
可惜大部分的曹軍兵卒都習慣了被壓榨,被辱罵,根本不敢反抗,也沒想過反抗,反而是司馬懿來了之后,這些人在某種程度上轉移了憤恨,覺得被驃騎大將軍的小寶貝抽打也就算了,現在這個什么玩意死馬,也敢欺負到腦袋上來么?
曹軍兵卒的這種情緒波動,實際上是持續不了多久。
如果說司馬懿更強大一些,帶來的兵馬更多一些,那么曹軍兵卒的這種波動又會很快的感受到了壓制,轉頭就變得怯懦起來。
現在司馬懿和郝昭的兵卒數量不多,曹軍兵卒的這種轉變,自然也就慢了一點。
另一方面,司馬懿沒有選擇夜襲。
如果是晚上來,在曹軍不清楚司馬懿來了多少人馬的情況下,或許會帶給曹軍更大的恐懼,會加速這種變化,可是同樣的,拖到晚上再進攻,司馬懿也有可能會遇到更多的其他變故。
權衡利弊之下,司馬懿決定在臨近黃昏的時候進行突襲。
主要是司馬想說可以最大的抓住曹軍被調開的間隙,如果萬一進攻不利,也可以趁著夜色降臨的時候撤退……
司馬懿的計劃似乎都很好,可是戰局的發展,真的就能完全按照司馬懿的計劃來演變么?
重響聲中,馬匹砸落在陷馬溝里,一名驃騎騎兵慘叫著,試圖從溝里爬起來,身體卻已被矛尖刺穿。所幸后面的騎兵及時勒馬,沒有跟著掉進去。
側面的騎兵正在用弓箭射殺露頭的曹軍兵卒,但是下一刻也有曹軍的弓箭還回來,貫穿了一名騎兵的手臂。
繞過去!繞過去……
呼喝聲響,控馬技藝高超的驃騎騎兵迅速向兩邊繞道,過了陷馬溝,繼續向曹軍放箭,并且朝著曹軍帳篷以及其他防御工事丟著火把。
可他們沒有往前奔走多遠,就碰上了曹軍兵卒推出來的拒馬。
曹軍兵卒也大吼著,在拒馬后面揮舞著長槍。
手雷!
驃騎騎兵一邊朝著拒馬后面的曹軍兵卒射擊,一邊呼叫著支援。
小心!都閃開!
曹軍兵卒見到驃騎兵卒扔出了手雷,便是立刻躲避。
又一道小關口被打開了,但是同樣的,驃騎兵馬攜帶的彈藥,也在不斷的消耗著。
這不是什么好現象。
進攻不暢!郝昭找到了司馬懿,曹軍沒崩!手雷不多了,硬打下去就會開始損傷了!
司馬懿有預料到中條山營地之中曹軍陷阱會很多,但是他沒想到會有這么多!而且這還只是中條山營地的東側,難想象如果是在中央位置,又會有多少的陷阱布置!
但是陷阱這玩意,在司馬懿看來,依舊是小道而已,戰場上最重要的還是戰力、指揮。
很快,驃騎騎兵在他的指揮下,并不理會那些結列的曹軍重甲步兵,而是由兩翼包抄過去,以箭矢攻擊曹軍步卒的側翼,然后對于曹軍營地內的設施進行破壞。
曹軍以重甲兵迎戰的計劃受挫,似乎是準備放棄了在外線的這些防御工事,漸漸的往內層退去。
曹軍營地內外層,都是依據山勢修建,見到了曹軍兵卒這般動作,郝昭又是說道,曹軍必然還有陷阱,小心他們的火油和投石!
司馬懿點頭說道:我正要說這個!
郝昭一愣。
既然知道有陷阱,為何還繼續往上沖?
司馬懿笑道:我等現在探明這些陷阱,總比驃騎來之后再探要好罷!
郝昭思索片刻,也是點了點頭,那就再小心些!
司馬懿同意,別聚集,分散!以小隊進攻!
分散成為小隊,即便是某一隊中了埋伏,其他的隊列也不會連帶受到損失。
郝昭點頭,便是呼哨著,帶著人往前。
果不其然,郝昭帶著人才攻進內層,曹軍兵卒便是放起火來,將郝昭和司馬懿之間的聯系切斷,試圖將郝昭包圍吃下,但是驃騎兵馬事先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并沒有因此就慌亂,而是在郝昭的帶領之下繼續往前拼殺。
這一下子,就讓曹軍頓時應對不及。
曹軍原本預計,郝昭等人被切斷之后,就算是不驚慌失措,也是必然要轉頭回去和司馬懿聯絡的,同樣司馬懿也會盡可能的和郝昭聯系上,于是郝昭和司馬懿就會在火焰切斷之處擁堵成為一團,而這個時候才是曹軍發動兇狠一擊的時機。
可是郝昭就像是沒看見自己后線被切斷一樣,繼續往前咬著敗退的曹軍兵卒的屁股在沖殺,而司馬懿也不急著和郝昭聯絡,而是繞開了火焰燒灼的地區,往側翼繼續牽擾破壞,就像是郝昭和司馬懿兩部分原本就是分離的,各不相干一樣。
曹軍頓時就有些尷尬起來,也不得不只能派出兵卒,用兵力來壓迫郝昭和司馬懿,試圖完成原先的坑殺計劃。
頂住!要頂住!
沖上去!殺穿他們!
雙方大喊著,到了現在才算是打出了些真火來。
曹軍在安邑城下一敗,能逃出來的也是丟盔棄甲,所以此時在中條山營地之中的重甲步兵,并不是安邑的那一批兵卒,數量上不是太多,但是對上驃騎軍的時候,也沒有那么的膽怯。
厚重的鎧甲帶給這些曹軍兵卒虛假的安全感。
畢竟某種游戲已經向后人宣告,穿得越少,防御越強……
曹軍重甲兵卒也分成了好多小陣列,每個陣列排成兩三排,前排的士卒斜舉著長矛,緊緊的靠在大盾上,試圖抵御騎兵的沖擊。而后面兵卒則是架上了長戟,上砍騎兵,下割馬腿。
曹軍重甲兵卒這一套戰法,確實能有效的克制騎兵。在和二袁,尤其是在對應袁紹的騎兵的時候也取得了很好的戰績,殺敗了袁紹但是收編了幽州公孫的殘存騎兵和胡人騎兵。
可是現在這些曹軍重甲兵卒,對上的是驃騎騎兵……
驃騎騎兵更靈活,更勇敢,也更加精銳。
大多數的驃騎騎兵在遇見這些厚重盔甲的步卒,都會繞開,用弓箭或是弩矢,甚至是呼叫擲彈手上前來炸這些重甲步卒陣列。但是也有一些驃騎騎兵因為戰馬受損,抑或是被流矢射中,跌落馬下,不得不和曹軍兵卒在地面上搏殺。
一名叫阿達的驃騎騎兵,摔倒了馬下。
他是胡人,原本的南匈奴人,現在則是成為了驃騎騎兵當中的一員。
他摔下馬了之后,就甩出了斷成兩截的長槍,然后抽出了戰刀,如猛虎一般撲向前,斬向一側射殺了他戰馬的曹軍弓箭手。
馬蹄聲起,又有驃騎騎兵沖進了曹軍弓箭手的陣列之中,引起曹軍弓箭手的一片混亂。
阿達大喜,吼道:殺穿他們啊!
曹軍弓箭手陣列,被連續撞擊,頓時崩逃。
阿達哈哈笑著,正準備尋找戰馬跟上戰友的步伐,卻被從拐角又冒出來的一隊曹軍兵卒纏住。
阿達揮舞著戰刀,劈倒了兩名曹軍兵卒,但是也被后來的曹軍小隊淹沒在黃土地上。
在郝昭和司馬懿的指揮下,驃騎騎兵化作了小隊模式,顯然更加的靈活,但是也同樣有戰斗力受到了一定限制的弊端。
戰場上,類似的廝殺不斷發生著,很快,交戰處的土地已被鮮血染紅。
若是在游戲之中,雙方便類似于這般不停地打下去,不斷的消耗,直至一方消耗完所有的兵卒,剩下來的那一方就自然獲得了勝利。
但是,這種情況在實戰當中,顯然是不可能發生的。
驃騎騎兵比曹軍兵卒要更靈活,所以驃騎騎兵始終掌握著主動權。
見到曹軍在加強這邊的防線,那么驃騎騎兵便是立刻轉向另外一側,導致曹軍步卒疲于奔命,在一段時間之后,就開始出現疲憊和怠戰,任憑曹軍軍校怎么呼喝,磨磨蹭蹭不再向前。
雙方戰斗的局勢,卻從這一刻,又有些變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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