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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8章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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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47章陷阱(加更)

  長安三輔之中,韋氏風波如同巨大的漣漪,蔓延而開。

  一些水面上的浮萍,便是在漣漪的帶動之下,翩翩起舞。

  這可是萬萬不成!

  王照搖著頭。

  他雖然不清楚在公審韋氏這件事上的安排如何,但是本能的感覺有些不對勁。

  更何況,現在的生活難道不香么?

  他沒必要冒那個險。

  王照是典型的放下屠刀,立地成豪的成功人士。

  他原本是山賊頭子,在西涼兵馬亂關中河洛的時候,他也拉起了一幫人。原本只是想要抱團取暖來自保,可惜到了后面,發現自己竟然擁有了一部分權柄之后,他多少都有些一點變了味道。

  當時董卓李郭等人不管王照等山賊么?

  不管的。

  因為秦漢的政治體制,只是到了郡縣一級。

  甚至連縣都未必能下得去。

  朝堂任命的太守還有被地方勢力架空的風險,所以大漢在底層是缺乏行政力量的,只能依靠鄉野三老,地方街……咳咳,地方鄉紳來進行協助治理。這些地方鄉紳,雖然不納入大漢國家公職,但是隱形的利益卻不少。

  王照就是這樣的地方鄉紳。

  他爹是鄉紳,他爺爺也是鄉紳,他祖宗都是鄉紳。

  在左馮翊蓮下,這一塊小地方上,他家就已經主任了很多年。

  世襲鄉紳么,這在封建王朝之中很常見。

  所以當時董卓李郭等人,只是占據了大城,而鄉野之地就變成了王照等人的樂園。

  不過王照很聰明的一點就是他見勢不妙,隨風就倒的能力很強。

  所以他成功的轉型了!

  在就職了山賊一段時間之后,他又趁著斐潛入主長安,開始安撫地方的時候冒出頭來,愿意投降,交出了山賊兵卒,便是成為了蓮勺下縣的小地主。

  斐潛也沒殺他,也沒像是曹丕那樣,為了彰顯自己威名,得意洋洋的四處宣揚,表示徒以為坐而降之,其功大於動兵革也云云。

  像是王照這樣的人,其實很多。

  王照之前有個好朋友,就比王照要更大膽一些了,結果么……

  他的這個好朋友,叫做鄭甘。

  而如今在王照面前的,就是鄭甘的兒子,鄭雙。

  鄭甘當年以自身的死,換來了他兒子的活。

  可惜他兒子鄭雙,并不領情。

  鄭雙覺得,在他小的時候,鄭甘只要見到了他,便是橫不是眼睛豎不是鼻子的,見面第一句話,不是訓斥就是指責,從小他父親就沒有說過他一句好話,贊揚過他一點事情。

  鄭雙不是一塊讀書的料子,所以當年他讀書的時候很痛苦。背不下經書而悲傷自閉哭泣的時候,也沒有得到他父親的安慰,而是被他父親冷處理,當然也就沒有得到一句什么背不下就算了這樣的暖心話……

  所以鄭雙不喜歡他父親,恨他父親,覺得那些整天帶著孩子一起去玩,天天都照顧好孩子的情緒,能夠時時刻刻給一個愛的抱抱的父親,才是好父親。

  他父親不是。

  即便是他父親最后用自己的死,換了他的一條活路之后,鄭雙依舊覺得那是他父親原本就應該做的,沒啥好說的。

  更何況,也是他父親害得他被流放交州,要不是得到了朋友大力扶持,他還不能活著回來都不清楚!

  因此,連帶著,鄭雙對于他父親的朋友王照,也不是感覺很好,若不是實在找不到什么幫手,他也不愿意前來找王照。

  王叔!這是不是陷阱另說,就這韋氏若是真到了臺上一張嘴……鄭雙沉聲說道,想要他死的,可不僅僅是我一個!若是此事能成,那些人就都欠王叔一份情!

  王照沉吟著,說實在的,他有些心動。

  韋氏看樣子是要倒了,但是韋氏留在關中的,可不僅僅只有地面上的那些有形產業,也有無形的資產,不管是誰,能在韋氏倒下的這個環節里面,吃上一口,能不能立地飛升不好說,但是絕對能肥一陣。

  鄭雙的話,也是需要正反兩面來聽的。做了,能有人情,若是不做,是不是就遭人恨了?

  王照盯了一眼鄭雙,暗暗的磨了磨牙,然后裝上了笑臉,讓笑容的褶皺更深刻一些,賢侄啊,當年我和你父親……

  能不能不提我父親?鄭雙皺眉說道,我是我,我父親是我父親!

  王照一愣。

  不提你父親?那你來干屁啊?

  我認的是鄭甘做兄弟,不是跟你拜把子!

  鄭雙現在帶著麻煩上門,王照沒將其轟出去就是看在死去的鄭甘面子上,結果鄭雙來了這么一句,頓時就給王照整傻眼了。

  可王照畢竟歲數大一些,經歷的事情也多一些,也沒發作,便是咳嗽兩聲,將這個事情掩飾過去,然后問道:那……按你的想法,要怎么做?

  簡單!從長安至青龍寺,途徑龍首塬,鄭雙揚起腦袋,韋氏必乘囚車,直隱善射者于道旁,狙殺之!只要韋氏一死,便是天下太平!

  簡單?

  說起來確實簡單。

  王照沉吟良久,那么……你想要在我這獲得什么?

  鄭雙哈哈笑,便是王叔手下善射之人!聽聞王叔手下,有一百步穿楊之人,喚做射伯……

  王照心中一跳,果然。他之前作為山賊頭目,手下也養了一些善射之人。

  哎呀,可惜了……王照拍大腿,若是你早來些時日就好了!前幾天那射伯上山行獵,摔斷了手臂……

  鄭雙沉下臉來,真是這么不巧?

  果真這么不巧。王照一臉的誠懇。

  鄭雙哼了一聲,既然如此,那么就算了……告辭,告辭!

  王照裝作挽留,鄭雙哼哼兩聲,也不多說什么就走了。

  王照見鄭雙走了,便是沉下臉來,不為人子!即便是如天子,亦知有所為,有所不能為!汝便以為天下人皆為汝父母乎?!呸!

  來人!王照招呼來一個心腹仆從,去,快去給長安有聞司報信,就說……就都老實說,不必隱瞞!反正那豎子不認其父,某也不必留此情面!騎馬去!莫要耽擱!

  坐。荀攸示意。

  田豫坐下之后,荀攸將桌案上的一份名單上標上了記號,推到了田豫面前。

  田豫看著,這是……

  荀攸說道:有聞司上報,有賊子串聯鄉野,欲行謀逆。

  田豫哼了一聲,好膽!

  不過片刻之后,田豫微微皺眉,點了點名單,這些……似乎都是些……

  左馮翊,右扶風,東一個西一個,零散四處。

  王照之名,就在名單之中。

  荀攸點了點頭,這些人都要派人前往查訪,并且要快……

  有聞司……田豫微微皺眉。

  他手下確實有些兵卒,但是大多數的兵卒都是需要虎符調動的,而且在清剿韋氏莊園之后,虎符便是重新交給了荀攸,現在正擺放在荀攸的桌案上。

  而且這種查訪之事,不是有聞司更專業么?

  荀攸擺了擺手,有聞司與巡檢處,要協助安穩長安各陵,調不出多余人手來。

  ……田豫沉默了片刻,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說道,使君……某懷疑……此乃陷阱爾……

  荀攸挑了挑眉毛,愿聞其詳。

  田豫指了指名單,說道:這……皆為無名之輩也,莫說是劫囚車,便是出些人手,也恐怕是烏合之眾,絕難成事……

  哦?荀攸微笑道,那么國讓以為,何人可為患?

  大族!田豫毫不猶豫的說道,以及山東奸細!還有……仇于驃騎者……

  荀攸點了點頭說道,比如?

  李郭殘賊。田豫說道。

  荀攸看著田豫,半響過后,便是笑道:不愧是國讓!

  那么……田豫推了推名單。

  田豫明白為什么是他來來處理韋氏。

  因為他和關中三輔的大姓大戶,地方鄉紳沒有任何的聯系。

  而且關中和隴右,自從東漢開始,就已經是相互勾連在了一起,如果不是斐潛這些年來陸陸續續,由外而內的進行治理,說不得現在關中三輔依舊是一團亂麻!

  現在雖然說已經好了很多,但是依舊有隱患。

  這個隱患不是別人帶來的,而是原本在關中三輔之中就存在的。

就簡單的以隴  右隴西一帶,在漢靈帝到當下這一段時間內,陸續成形并且有名有姓的隴右羌胡豪強有多少人?除了北宮伯玉,李文侯,邊章,韓遂,馬騰等大頭之外,還有閻忠,黃衍,李參等等二十余人!

  而在這些羌胡豪強和關中地方士族鄉紳的支持下,在董卓和李郭亂政期間,在關中的小軍閥還有十余股!

  當然,最重要的,依舊是李郭殘賊……

  荀攸從桌案上另外一邊,找出了一份記錄,遞給了田豫。

  李式,李傕之子是也,死于亂軍之中,然有其從弟李維、侄子李進不知所終……荀攸緩緩的說道。

  這些都是很普通的名字,但是蘊含著東西卻很不普通。

  除此之外,另有李應,李桓等人,也是蹤跡全無……荀攸繼續緩緩的說道,聲音平緩,比如李應此人,曾名李維,任上軍校尉,昔日李賊挾持天子之時,李賊欲殺害趙子柔之時,多次勸解,解其厄,故有云與趙子柔東去……

  董卓李郭之時,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爛賬。

  大漢原本的戶籍系統就不完善,而董卓李郭時間又是將薄弱的基礎再次打爛,而在這個過程當中,斐潛后期接手了關中之后,也不可能立刻就能建立起類似于后世的戶籍人口制度。即便是斐潛要比較如實的登記人口,重建戶籍檔案,都是要在殺死了幾個冒頭的憨貨之后,關中這些土著才算是老實了下來。

  所以,這些當年橫行于隴右隴西關中三輔的大大小小的軍閥,以及軍閥相關的親屬,是在戰爭之后一瞬間就消失了?

  如果沒有消失,那么又是去了哪里?

  答案自然是很明顯的。

  僥幸沒有戰死的,不是去了山東,就是改名換姓藏了起來。

  就像是之前徐庶殺了人卻能逃脫追捕一樣,只要換個名字,便是可以繼續生活了……

  但是同樣的,如果沒有地方士族鄉紳的掩護,就像是當年荊州士族接納且掩護徐庶一樣,這些人也一樣是藏不住的。

  大漢的律法,很多時候是粗陋的,疏忽的,以及向下的。

  在上層階級之中,很多大漢律法都對其弱化,甚至是無效的。

  比如劉協所在的宮殿門口廣場,定然是莊嚴肅穆,不容戲耍玩樂的。這若是普通百姓到其宮殿門前,別說稍微放肆了,就算是不小心涉足其間,便是當場被殺沒二話。

  可要是曹丕去宮殿廣場撒個歡……

  甚至不是曹丕,只是曹氏家族的普通子弟,去溜達一圈,劉協也就只能是呵呵一笑,權當做自己眼瞎耳聾什么都不知道。

  因此,荀攸想要翹起韋氏這一塊腐朽的木板,當然也就要做好將木板之下藏著的甴曱也一同抓捕,碾死的計劃。要不然這些甴曱又沿著陰影不知道竄到了哪里去了……

  眾所周知的,斐潛和董卓之間,沒有什么特別的仇恨,甚至斐潛可以很順利的繼承了董卓一部分的遺產,但是斐潛和董卓之后的李郭等人之間,卻因為爭奪關中的原因,留有比較大的仇恨度。一些李郭親屬后人,會覺得成王敗寇,然后不聲不響的隱居下去,但是也有一些人會覺得是斐潛竊取了原本屬于他們的幸福和快樂。

  田豫看著荀攸提供的第二份名單,不知道為什么,他聞到了一些讓他有些熟悉的味道。

  沉默了片刻之后,田豫說道:荀使君……這,這其中可有……嗯,賈使君手筆?

  荀攸笑而不答。

  田豫也不再多問,拱手一禮之后,將記錄收好,領命而去。

  既然知道他只不過是棋盤當中的一枚棋子,那么就首先要將自己的職責做好。

  荀攸看著田豫離開,便是低聲問道:將軍府如何?

  一旁的心腹低聲回答道:黃校尉回話,已經加設雙崗,多直暗哨,所有直屬護衛,三班輪查,日夜無休!

  荀攸點頭,善。

  荀攸又將前后之事重新推演了一遍,然后發現沒有什么遺漏之處,便是緩緩的呼出一口氣,仰頭望著天空,善戰者,無赫赫之名……

  郎君,一旁的心腹低聲說道,要不要……避一避?

  荀攸搖頭,我若是避了,豈不是等于告訴他人,這就是陷阱?

  幾個人影,躲藏在陰影之中,急切的交談,激烈的爭辯。

  可就算是再激烈的爭辯,這些人依舊是盡力壓低著聲音,并且時不時的扭頭看向外界,就像是躲藏在蓋板之才的甴曱。

  這就是陷阱!

  誰不知道這是陷阱?!我的意思是反過來利用!

  反過來?怎么反過來?他們就等著我們現身!

  不,不,你們想一想,如果我們假裝是要去救,亦或是去殺韋休甫……他們肯定會多有防備,可正是因為如此,其他地方的防備是不是就空虛了?

  你,你是說……

  呵呵,就像是那個姓王的……他上報了消息,自以為是得計……要知道現在城中就只有闞德潤帶著巡檢,城外新兵方是集結,他們也不敢用……龐士元又是帶著老兵在左馮翊!我又令人在左馮翊多做誘餌,引其滯留……反正現在他們必然要分兵去查,去防備!我們再將其余人手騙往青龍寺,以為我們要對韋氏動手……但這是我們設下的陷阱!誰他娘的管韋氏如何?只有關中這些家伙才會在乎,我們只需要利用這一點就夠了!

  這就像是一個餌料!一個陷阱!一個他們不得不跳進來的陷阱!

  一個陷阱?

  我們只需要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后,管韋休甫是生是死,都不重要了!

  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能干什么?

  殺人,放火,攪亂長安!順便……若是能殺了……

  不要想!驃騎府內現在崗哨林立,強弓硬弩,去了就是送死!

  那就是官廨了……反正殺了些官吏,總能讓驃騎前線多受些影響,也有利丞相進軍!你們想想,這不是天賜良機么?反正都推在韋氏身上,就算是他們發現了,又能如何?不正是可以挑撥期間,讓地方不寧,鄉野不安么?

  幾人正說話間,窗外人影晃動了一下。

  幾個人便是立刻噤聲,緊張的盯著窗外,生怕下一刻便是聽聞有聞司辦事的吼聲……

  幸好,來得不是有聞司的人,而是他們的人。

  有人親眼見到,田國讓帶著人手,出城往西去了,可能是去了右扶風……

  人影說了這么一句,便是晃動了一下,又走了。

  房內的幾個人沉寂了片刻,便是激動起來,

  陷阱奏效了!

  田國讓中計了!

  這是最好的時機,也是最后的時機了!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為國盡忠,為丞相效命之時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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