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蜀。
金牛道。
蜀道難,難于上青天。
可是再難的道路,都擋不住追求財富的腳步。
商人要走,就不會像是普通人一樣隨便就好。商人要有營地,要有歇腳處,要可以通牛馬,可以走車輛,于是這些原本崎嶇的道路就會漸漸的變成商人的形狀。
就像是金牛道一樣。
之前的金牛道,記載著當時蜀王的貪婪,而現在的金牛道,潑灑著當下川蜀士族大戶的貪婪。
諸葛亮立在道旁,微微笑著,就像是一個游學的士族子弟,甚至都不用特別裝,豬哥原本就是。
因為交通越發的便利,因此往來的商販商隊就越來越多,而越來越多的商隊,也同樣更加促進了交通的改進。
春天的風已經是吹拂到了川蜀之地,也帶了不少的降水,山道因此而越發的難走,可是依舊有商隊會趁著雨水的間隙,往前趕路,時間就是金錢在這些人身上表現得淋漓盡致。茶馬古道都能一步一個石坑的在山間開出一條路來,像是金牛道這樣相對來說比較成熟的路線,又怎么可能擋住追求金錢的滾滾車輪呢?
游學的子弟,跟著商隊通行,一方面不用費心走錯路,也比較有生活上的保障,另外一方面能做成商隊的大部分也都跟這個或是那個士族大戶有關聯,算是半個自家人,保不準就會有下個的大主顧,因此整體上來說,商隊也不會特意拒絕士族子弟的加入。
最為危險的時間已經過去。
諸葛亮一行已經是逐漸的臨近了川蜀。
雖然說基本上來說已經不太有可能追兵,但是謹慎的諸葛亮,依舊是讓自己的護衛,黃亮,在等待商隊啟程的間隙,找了些借口帶幾個人,到了后方巡察。
一個時辰之后,裝作去打獵的黃亮,帶著三四個人,提溜著兩三只野雞山兔什么的回來了,然后在一片逢迎贊嘆聲中,大笑著扔了一只給商隊的領隊,然后像是有意無意的走到了諸葛亮的身旁,在下已是偵測過了,并無追兵跡象……
諸葛亮微微頷首。
黃亮左右看了看,略微遲疑了一下,似乎是想要問一些什么,但是最后還是沒說出來。
諸葛亮看了黃亮一眼。黃亮也是黃氏的人,大概是屬于黃氏旁支,因為有和諸葛亮同樣的名字,所以在關中斐潛給諸葛亮推薦一些護衛,讓諸葛亮自己挑選的時候,諸葛亮便是選了他。
可有何言,不妨直說。諸葛亮說道。如果不出什么意外,黃亮將長期的成為諸葛亮的主要保護力量,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諸葛亮的心腹。
黃亮拱拱手,問出了多日的疑惑,敢問……為何此虎會如此猖狂膽大,經然行此不道之舉?
諸葛亮微微笑了笑,示意黃亮站得稍微近一些,以免引起商隊之中其他人的注意,此虎……或許起初之時,并非兇惡之輩……只不過么,于漢中培養親信,勾結郡縣,把持地方,總歸是要籠絡一些人,掌控一些利益……然如此之行,必然損害地方……
地方受其害,必有不平而鳴之人,此時此刻……若汝乃此虎,又將如何?諸葛亮說道,自除羽翼乎?俯首就擒乎?
黃亮沉默了片刻,然后搖了搖頭說道:難……
諸葛亮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如此。漢中之害,不在此虎一人,乃為蛇鼠一窩!相互勾結,侵吞賦稅,殘害賢良,至此之時,此虎即便是原本性格純善,亦是不得不狠下心腸,行毒辣手段……
今日之時,此虎已經是無路可退……雖說某多方拖延,然則若是某不肯同流,此虎必然……諸葛亮笑了笑,此虎多次阻某前往鄉野縣鎮核查,多半便是知某于長安之時徹查左馮翊之事,雖說某一再假意應和,然終不得長久……
此事,已然不可善了!諸葛亮臉上帶著微笑,一邊回應著在遠處和他打招呼的商隊領隊,一邊和黃亮說道,某知之,此虎亦知之……故某脫身之后,此虎定然先緊閉關隘,嚴查過往……
既然如此……黃亮說道,既然此虎有所防備,又如何取之?
諸葛亮微笑而不答。
黃亮皺眉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
利益在身,又有誰能夠輕易放得下?
誰都知道,利會使得智昏,可是知道歸知道,做到歸做到。就像是后世一些商家喊著要民族,要愛國,要回饋消費者,要肩負社會責任,可當真要施行的時候,又有幾個能真正的舍棄到手的韭菜不割,忍住自身的貪欲呢?要不先割了這一波,然后等下一次再愛國什么的?
然后便是一波接一波……
張則便是如此,忍不住貪了利,就收不住了,即便是他想要收,他的那些親信手下也不允許他收手,所以他必然會走上這條路,因利而生,因利而死。
等待是煎熬的,尤其是等待期盼的利益沒能到手的時候,更加令人痛苦萬分。
連續幾日的等待,讓曹純在忍不住的越發焦躁的同時,也漸漸的不安起來,
曹純原本以為他可以驅使柯比能去攻伐趙云,心中就是已經料定了鮮卑人肯定不能等,會速戰速決,可是當下柯比能似乎比他還有耐心,這就讓曹純漸漸的琢磨不透了。
難道柯比能僅僅是因為找不到必勝的辦法,所以只能等待 雖然說現在暫時還沒有收到漁陽的警報,但是畢竟上谷距離漁陽有一段距離,如果說真的漁陽被襲擊了,即便是漁陽發出了消息,到達此處也需要一定的時間。
更何況,若是……
曹純忽然想到了一些什么,皺著眉頭站了起來,猶如困獸一般轉悠著,然后站住了……
來人!曹純叫來了護衛,面容嚴肅的吩咐了幾句。
護衛神色也是一肅,點了點頭,便是轉身而去。
曹純深深的皺著眉,背著手,來回轉了幾圈,最后停了下來,死死的盯著柯比能王帳的方向,似乎感覺到了一些什么,又像是在思考著一些什么……
……(`皿′)#……
柯比能王帳之外,腳步匆匆傳來。
一名鮮卑護衛急急而來,然后趴到了柯比能面前,低聲說到了一些什么事情……
柯比能陰沉著臉,思索了片刻之后,揮了揮手,讓護衛先下去。
大帳之中光線不足,陰森得仿佛連黑暗都有些發粘,沾染在四處,也依附在人的心頭。
吃過一次虧,當然要長一次的記性……柯比能沉默了片刻之后,便是冷笑了起來。哈哈,呵呵,看來是瞞不住了,不過沒關系……
柯比能掀開了大帳的門簾,走了出來,來人!傳令,撤兵!
一直都在盯著鮮卑人動向的張郃,得到了最新的消息,讓他有些吃驚。
柯比能撤軍了。
而且是撤得很倉促,甚至是及其突然,一些來不及帶走的東西干脆就扔了,就像是被什么追趕了一樣,一度讓張郃以為是不是柯比能偵測到了趙云的動向……
甘風也很是驚訝,下意識的就準備領軍追擊,但是張郃擔心是詭計,又是派遣了斥候進行詳盡的勘察,最終得出來的結論是柯比能真的撤退了,甚至連曹軍的伏兵也撤離了!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這……這就不打了?甘風有些摸不著頭腦,甚至因此感覺到了深深的失望。這種失落感,就像是憋住了二三十年,花了老鼻子勁了,又花了大價錢,終于是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天上掉下來的天仙妹妹,然后沒想到洞房花燭夜一卸妝,竟然是如花一樣。
張郃皺著眉頭,肯定有什么事情……
那么是什么事情?甘風問道。
不知道……現在要聯系平北將軍……張郃搖了搖頭,別想了,這都跑了一天多了,就算是追上了,馬力也消耗沒了,也打不了……再說了,現在重要的還是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
瓜慫,等了都煩咧,結果墨肉咧!甘風嘆了口氣,然后用腳掌在地上刨了兩下,像極了在他旁邊的戰馬。
漫山遍野的兵卒,高高飄揚的旗幟。
烽煙,血腥,戰爭的狂熱再一次的降臨在這一片的土地上。
從圍城的軍營陣列之前,到漁陽的城墻上下,尸首和鮮血,殘肢和肉塊,破甲與斷劍,勾勒出一個宛如末日一般的模樣。
插在地上或是尸身上的箭矢和兵刃,就像是一副充滿了各種線條的抽象畫,被破壞的攻城器械,就像是幾根吃剩的醬骨頭,鮮血和蒼白交織,烈火和黑煙共舞。
偶爾會有一兩個小隊,五到十人左右,會緩緩的在戰地之中走過,這些人一般來說都是在收撿著可以重復利用的兵甲器具,即便是偶爾見到了一兩個傷患還未斷氣,也漠然而過,就像是沒有看見一樣。
人命,尤其是最為基層的人命,對于一些人來說,便是個數字而已。
更為可悲的是,這個態度,死去的人固然已經無法開口,但是活著的人,似乎也沒有什么意見。因為有意見的都是刁民,是連自己的所屬的行列,都會下意思的排斥。
對面的城墻之上,夜里的火把還未完全熄滅,在薄霧當中浮動著,就像是一點兩點的游魂鬼火。
在一輪攻城之后,便是短暫的修整期,雙方都知道,在修整期之后,就將會有更殘酷的戰斗降臨。
沮授看著城下的兵卒隊列,默然無語。
從某個角度上來說,沮授不得不重新對于玄菟小吏公孫度重新展開了評估。
雖然說沮授一次次的挫敗了公孫度的軍隊進攻,也并沒有展露出半點的松懈,但是公孫度在兵法上面也并非像是之前所認為的那樣無能。
在上一輪的進攻之中,公孫度的軍隊從兩個方面上不斷的進攻,攻勢如怒濤般連綿不絕,每一波的攻勢又有所分別,時強時弱,頗得虛實之妙,若是一般的守城兵將,恐怕已經是神魂顛倒不能自己了。
若非沮授臨場調配,再加上漁陽防御還算是修復得比較完善,說不得就有可能被公孫找到機會,突破防御,撕開漁陽的衣袍了。
也是因此,即便外圍的公孫軍隊已經停下攻擊,漁陽城池上的曹軍守兵,仍舊未有絲毫松懈的余地,誰也不知道公孫會不會忽然發起新一波的攻擊。
曹將軍……
沮授已經派遣出去了三波的求援人馬,兩路向西,一路向南。
雖然說沮授看著求援的人馬在公孫度的追逐堵截之下,還是有些人手跑了出去,但是這么些天過去了,向南去往冀州的自然路途較遠,暫且不論,去往西面找曹純的,怎么算也應該是時間足夠了……
可問題是曹純的人馬呢?
曹純走得很小心,派出了大量的斥候,不停的偵測著,也企圖聯系著之前失去了聯系的外圍曹軍斥候。
在得知柯比能突然撤軍之后,曹純他就覺得局勢朝著他所不能明了,而且不能控制的方向滑落下去。
柯比能究竟是要干什么?
在曹純的印象之中,鮮卑人總是粗俗的,骯臟的,愚笨的,似乎除了一身的武力之外,便是毫無價值,因此曹純一開始在面對著柯比能的時候,也是這么想著的。
一開始,柯比能也確實像是曹純想象的那樣,像是一頭被激怒的巨熊一樣,沖殺在前面,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然后曹純就可以偷偷的隱藏在巨熊的身影后面,成為一個陰影當中的獵手。
可是現在,曹純覺得好像被輪換了位置,自己成為了獵物……
前方有兵卒趕了過來,面容嚴肅,將軍,找到我們的斥候營地了……不過,都死了……
……曹純咬著牙,沉默了片刻,前頭引路,帶某過去!
在山坳之處,便是原本曹軍斥候的一個營地,而現在這個營地已經被完全屠戮干凈,曹軍斥候的尸首橫七豎八的躺倒在山谷之內的空地上……
曹純腮邊的肌肉跳動著,然后下令讓兵卒在山谷之處,挖坑將這些斥候一并埋葬。
會不會是烏桓人干的?曹純身邊的心腹問道,兵刃和鎧甲都被拿走了,還有一些普通物資……若是驃騎人馬,怕是看不上這些罷……
對……有可能……曹純點了點頭,但是我更懷疑是鮮卑人干的……這是一場屠殺,不是一場搏斗……有誰能讓我們的斥候放松了警惕,讓其近身了的?
鮮卑?曹純心腹問道,為什么?
這就是我們需要搞清楚的問題……曹純回頭看了看那些正在被掩埋的曹軍斥候,柯比能!這只狗熊到底想要干什么?!
……(〃′皿`)q……
大漠之中。
盟約!就是個屁!柯比能大笑著,就像是一頭熊在仰天咆哮,撐犁之下,誰有資格和我們稱兄道弟,成立盟約?!我們是撐犁之子,是大漠之王!
呼喝!呼喝!周邊的鮮卑兵卒興奮的高舉著武器,歡呼著。
對于撕毀盟約的行為,鮮卑人也和柯比能一樣,沒有半點的心理不適應,甚至認為這是對方愚蠢的表現。蠢人么,就活該被騙!
這一次,你做得不錯!泄歸泥!這一次如果成功了,我就封你為右賢王!柯比能拍著泄歸泥的肩膀,一副小伙子干的漂亮的模樣。
泄歸泥謝過了柯比能之后,站在了一旁,撓了撓腦袋說道:其實我也沒想到,這個漢人公孫會那么好說話……
遼東那條狗,做夢都想要來這里……柯比能說道,我早就跟他打過交道了,又怎么不知道他的想法?
柯比能哈哈笑著,說道:你見過草原上的豺狗沒有?一群一群的,你到哪里,這些狗東西就跟到哪里,遠遠的沖著你叫,然后你騎著馬上去,狗東西就跑,然后再回頭來再來叫……但是只要扔一塊肉出去,狗東西就跟過來了,要抓還是要殺,不就簡單了?
沒錯,我們的最大的敵人是那個漢人驃騎,這一點我們知道,別人也知道……這就像是一塊肉……柯比能冷笑著,那個姓曹的漢人,還以為我們會去咬這塊肉……呵呵,哈哈,我看起來就那么傻么?那個什么烏桓人也派人來哄我,姓曹的也來哄,呵呵,哈哈哈哈……也不知道誰才是傻子!
我們的肉,是漢人驃騎,然后漢人公孫的肉,是漁陽……柯比能笑著,原來我計劃著么,如果能引來驃騎的人,我們就撤退,讓漢人自己打……可惜現在……當然最好么,就是驃騎的人也會被吸引到了漁陽……到時候……呵呵呵……
現在……這塊肉已經丟出去了……柯比能望著南面的方向,就像是看到了遠處的硝煙和廝殺,哼哼,先等著,看他們先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