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軍敗退之后,斐潛在壺關地區逗留了一段時間,接見了以令狐氏為首的上黨地區的士族豪右,重新安撫和激勵了一番之后,便留下了張繡加強上黨壺關太行山地區的防御,之后便領著兵卒回到了平陽。23
畢竟秋獲這個事情也是非常的重要,多少還是需要盯一下的。
而且陰山之側的於夫羅的態度,也是斐潛防范的一個重點,不過在於夫羅之前,斐潛還是現將手頭上的事情要安排一下,最重要的項目便是將經濟貿易上面使用的交子系統升級成為通寶系統了。
斐潛手中也捏著幾枚的通寶,咣當咣當的在左右手搗騰著,多少找到了一些后世有錢了便抖起來的惡趣味,嗯,優良習慣。
最開始的通寶是用手工鍛打的,也就是用一個榔頭將硬幣放在上下兩個壓塊模組之中,敲敲打打之后,便算是完成了,但是這樣的出來的硬幣因為手工力度不均衡的原因,容易形成邊緣不齊整,上下厚薄不一的情況。
直接用后世硬幣的制造模式也不容易,首先在流程上就難以做到,再加上也沒有能夠承受多達幾十上百噸的液壓機來鍛壓硬幣,因此斐潛最終只能求其次,利用水力來進行鍛壓,采用簡單得曲柄聯動的方式,對淬火酸洗軟化后的硬幣胚子進行壓制,最終成型的硬幣就比較算是還有些后世的模樣了。
多少不會有拿起來就想盤他的沖動……
通寶,或是說硬幣,就三種品質,黃金白銀紅銅,然后是四種規格,黃金白銀都是一種,紅銅兩種,各自大小不一,金幣半兩,銀幣一兩,銅錢分為三銖和六銖兩種。
因為漢代采用的還是秦制,二十四銖為一兩,所以斐潛一方面為了方便計算,另外一方面也減少自身錢幣被劣幣驅逐的可能性,就干脆去除了五銖錢這個很奇葩的數量單位,直接用更容易湊成整數的三銖和六銖的規格。
當然,實際硬幣的重量并沒有足額,大概只有九成重量,再加上漢代冶金工藝并不是很過關,差不多八成的質地就可以稱之為足金足銀了,因此實際上斐潛所制作的通寶真正之質地只有百分之七十左右。
使用黃金白銀作為鑄幣,也并非斐潛的創舉,在漢初之時,就有已有各種形狀的銀鑄幣繼續使用,只是不如用金之多。漢武元狩四年,因對匈奴用兵,財政因難,根據張湯建議,漢武帝在發行白鹿皮幣的同時,用少府積存韻銀錫,鑄造白金三品,也就是銀幣來作為漢代紀念幣,一種是圓形龍幣,又名白選、白饌、圓形而有龍紋,重八兩,值三千。一種是方形馬幣,方形而有馬紋,重六兩,值五百。最后一種是橢形龜幣,肉圓好方,幣形象龜,以龜甲為幣文,重四兩,值三百。
黃金就更不用說了,什么馬蹄金,麟金,金判等等,都出現過,在漢代甚至比白銀還要更常見。
漢代的時候,白銀和黃金其實和紅銅一樣,都被稱之為金,但是因為白銀和黃金產量都比較小,所以一般作為奢侈品的原料用來打制器皿,而且就算是皇帝老兒搞出的黃金幣,白銀幣,絕大多數情況下會也被供奉起來,很少投入市場進行使用。
雖然漢代皇室動不動就給皇室成員,士族勛貴大額賞賜黃金白銀,但是實際上市面上根本見不到,而且因為漢代注重喪葬的因素,這些被賞賜下來的黃金和白銀,很多也在其主人死亡之后跟隨下葬,最終導致了在市面之上根本沒有超過銅錢的高價值金屬存在,也給那些當十當百的什么布什么泉提供了禍亂的根源。
斐潛現在手頭上也沒有多少白銀,但是黃金么……
要不是陰山鮮卑攻打斐潛,斐潛也不會派遣趙云到北地巡游,甚至也不可能在鮮卑五彩權杖之上看見原始自然的金塊飾品,自然也就不可能發現在陰山北地的那一個金礦。
按照地理上來說,被發現的那個金礦應該是后世內蒙古的?
大概吧,反正現階段黃金這個方面大體上是夠用了。
雖然說漢代黃金和銅錢兌換的官方匯率是一斤金等于一萬錢,注意是漢斤,但是實際上因為從西漢到東漢,私人鑄造屢禁不止,加上大量當十當百的愚蠢經濟策略,導致銅錢極大的貶值,所以現如今一金兌換的數量遠遠超過了官方匯率。
斐潛制造出黃金通寶之后,加上掌控了金礦,若是能全面的鋪開使用,也就等于是控制了無形的經濟的命脈,甚至在將來發展下去,還有額外的一些好處……
棗祗也顛來倒去的看著這些通寶,頗有興致的打量著這些通寶的花紋,然后又分別掂量著重量,然后才說道:“君侯,這……嗯,通寶,著實精巧,不知做值幾何?”
斐潛拿起了黃金通寶,說道:“此事正是某請子敬前來的原因……此幣值半兩,作價五石精粟如何?”
棗祗仰著頭,眨巴了幾下眼睛,又扒拉了一下手指頭,說道:“如此說來,一斤金為一百六十大石精粟?嗯……似乎高了一些,不過也差不太多……”
斐潛笑笑,點了點頭。在西漢的時候,一石糧食,若是數十錢則是太賤,若是數百則是太貴,而到了東漢現在,數百錢都算便宜了,如今都是動輒上千錢,斐潛這邊還算是好一些,但是也差不多要百錢一石,所以如果用黃金直接掛鉤銅錢的話,采用一個固定匯率的話,那么不管是定多少都會導致劣幣驅逐良幣的出現,不是驅逐銅錢就是驅逐金幣。
因此斐潛干脆就將其直接和糧食進行掛鉤。
就像是后世整體說沒有通脹,沒有貶值,一切的一切都在合理區間,都在控制范圍,都在原有計劃之內,什么cpi什么gpi的一大串專有名詞亂花迷人眼,但是只要將其看到根本上,同樣數量的錢幣能夠購買多少糧食,就清楚的知道錢幣到底有沒有貶值,有沒有通脹了。
人是靠食物活下來的,不是靠錢幣的數值,一石糧食,在正常情況下,可以供給食用的數量是比較穩定的,所以當斐潛將黃金的價格直接和糧食掛鉤起來,也就等于是讓黃金的價格有了一個固定的標準。
至于未來可能幾十幾百年后,社會穩定了,糧食大量增長,黃金自然隨之貶值的可能性也會增加,不過么,眼下糧食就是硬通貨,就跟后世某階段的石油差不多。
這就是物品之間價值,相互競爭的結果。
而且這樣做,也有極大的好處,也就是方便斐潛向四周諸侯進行交易,畢竟有了一個固定的標準之后,大家也會比較接受和認同。
只不過棗祗仍有些疑慮,撥弄著這些通寶說道:“若是他人私鑄,又當如何?”
斐潛指了指通寶,說道:“若說精良品相,工房所處自然不差,不過若是有人愿融銅私鑄,便也由他,只需值重相同即可。”
棗祗皺著眉,想了想,想不太明白,但是既然斐潛表現得心有成竹的模樣,棗祗也就不再在這個方面上多說什么呢。
斐潛心中清楚,仿制肯定是禁止不了的,漢王朝都沒有辦法禁止私鑄,更何況斐潛這一地諸侯。
但是黃金白銀的重量就在那邊,雖然說重量只有九成,但是慣例基本上就是如此,而且斐潛的通寶雙面都有花紋,采用的也是天圓地方的結構,除了花紋之外,還有內外廓的陰文紋路防止剪邊磨盜,形態上自然比原先的五銖錢好了不知道多少。
而使用量最大的銅元通寶來說,在重量上六銖錢和原本的五銖錢的差別不多,因此也就斷絕了可能被消融盜鑄的可能,甚至反過來還有可能會有人消融原有的五銖錢,鑄造仿制斐潛這里的六銖通寶。
原本在漢武帝時期的精致五銖錢,也就是三官五銖錢已經大部分消失殆盡了,在市面上大多都是漢恒帝和漢靈帝時期的五銖錢,尤其是漢靈帝時期的“四出五銖”,重量還多少是足額的。所謂所謂“四出”,是指錢幕從方孔的四角向外引出一道陽文直線到達外部,是為了防止銼磨錢背盜銅用的防范技術。
但是后續諸侯鑄造的五銖錢就一個不如一個了,什么當十直百的,董卓做過的事情,曹操做過,劉備也做過,大家烏龜不笑王八,老大不笑老二……
所以斐潛根本不害怕他人仿制,甚至在錢幣鋪開使用的這個階段,歡迎仿制。
舉起雙手,熱烈歡迎。
換句話說,斐潛現在鑄造六銖錢,也就貶值了兩成不到,再加上精美的工藝也是需要成本的,所以實際上可以看成是完美的原有五銖錢的替代品,若是從重量這個角度來說,斐潛的六銖錢則是“劣幣”,若是各地諸侯爭相仿制的話,那么也就意味著原有正常的五銖錢這個“良幣”最終會被驅逐出市場,最終剩下的便是斐潛制定的六銖通寶。
至于各地諸侯制造多少六銖通寶并不是關鍵,關鍵是斐潛一開始定下來的一枚黃金通寶置換五大石粟米的價格。
“子敬,借此秋獲之時,各地賦稅歸納上繳之機,于平陽,安邑,壺關,晉陽,離石,臨晉,槐里,長安,南鄭之地,建傾銀鋪,安排人員,著手兌換通寶事項,”斐潛對著棗祗說道,畢竟棗祗在并北普通農夫當中的聲望還是很不錯的,因此利用棗祗的聲望對整個的五銖錢和交子的替換升級,自然也就成為了斐潛最佳的選擇,“某已經傳令各郡守,配合子敬,與講農學社一同辦理,不知子敬可有其他問題?”
棗祗琢磨一下,覺得似乎問題并不大,所以點點頭,也就接手了這個事情。雖然棗祗確實不懂得什么經濟學上面的事情,但是作為斐潛拿出的通寶來說,棗祗甚至覺得比交子更習慣一些,畢竟這么多年下來,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都還是喜歡錢袋子沉甸甸的感覺,皮夾子么,畢竟太輕了一些……
而且在棗祗看來,斐潛不過是將五銖錢改成了六銖錢而已,這已經算是仁政了好吧,比起那些動不動就鑄造一些當十直百大錢的家伙已經強了很多很多了,所以棗祗覺得推動起來問題不大。
“對了,”斐潛忽然想到個事情,畢竟之前答應下來的,“子敬,派人運些粟酒到上黨壺關之處,某戰袁軍之時,曾允戰后將校賜酒一壇,嗯,給龔、魏二校尉也送一壇。”
這等小事,棗祗當然沒有什么問題,也就記下了,然后說道:“君侯,這袁大將軍……”
身為穎州出身的棗祗,怎么會不清楚袁氏在山東一代的實力,聽聞斐潛打贏了袁軍,棗祗是既高興又擔心,所以也忍不住問一下,主要還是想要知道斐潛對于袁紹袁術二人后續的策略。
“無常之賊,唯永之利。”斐潛笑著說道,“不知子敬可用聽聞此言?”
棗祗摸了摸下巴上漸漸發出來的山羊胡子尖尖,琢磨了一下,點點頭,說道:“嗯……此言大有道理……君侯之意是……袁氏亦可以利驅之?”
斐潛哈哈笑著,說道:“為何不可?非不功也,乃價不足也!戰馬,兵刃,甲胄,皮貨,甚至莊禾良種,皆為袁氏所需,合則兩利,分則兩敗,如今之局,若子敬為袁氏,當為之何?”
隨著長安雒陽的衰敗,平陽已經完全取代了這兩處,成為漢朝最大的商貿中心,而且對于胡人來說,有一個比較近,又相對公平安全的交易地點,誰會傻不愣登的跑更遠的地方和不熟悉信譽不好的家伙進行交易啊?
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原本流向冀州等區域的胡商基本上就斷絕了,要不是斐潛的派遣出去的商隊,這些地區的就只能是依靠自給自足了。
“對了,雖說如此,但凡事皆有萬一……”斐潛看著棗祗,說道,“某已傳書元直,可迎其母,沿荊襄之北,過武關至關中,子敬若是……不妨書信一封,令尊令堂若愿,自可一并而行,路上也好有些照應……”
棗祗聽了,不由得一愣,然后點了點頭。
這個事情也算是斐潛未雨綢繆的地方,徐庶的母親原先是在荊襄,雖然說龐德公照顧之下大概率也不會出現什么問題,但是龐德公一來年齡也大了,二來么斐潛也想干脆讓龐德公來接替守山學宮大祭酒的領頭人,因此如果龐德公一離開荊襄,那么形勢自然就有所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