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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5章 不作死就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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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平元年秋。

  京兆尹閣臺一場大火,雖然水龍盡力搶救,但是依舊燒毀了存放各類文檔的三間倉庫。

  次日,收到了消息的三輔士族便匯集到了長安,以各種理由,反正只是探友,順路,湊巧,剛好,走到了閣臺失火的左近,親眼看一看那些被燒通了房頂的庫房,那些依舊還冒著殘煙的漆黑梁柱,那被煙熏火燎的石墻石壁。

  “真燒了?”杜幾坐在席上,給韋端斟了些酒水,然后問道,“昨日某去查勘藍天霸水水道,結果一回來就聽聞了此事。”

  杜幾和韋端相對來說比較熟悉,因此韋端也沒有藏著掖著,點點頭說道:“確實是走水了,簡牘絕斷,令史當場就癱了,已經被龐使君下令投入獄中刑訊嚴查。”

  令史就是官吏閣臺這些檔案的長官,負責對整個檔案庫房管理。閣臺除了問題,自然是難脫其咎。

  漢代檔案管理,承于秦朝,加上從劉邦開始,在蕭何的建議之下,就展開了對于秦朝關中的文書資料的嚴密官吏,因此到了漢代后期,大量的簡牘檔案已經是汗牛充棟,堆積如山,自然也就需要一定的檢索方法。

  漢代簡牘檢索,首先就是公文編聯,就跟后世發什么通知,都有一個通知編號的意思差不多,然后再加上一些簡短的篇題,就編連成冊了。

  然后對于某一件重大時間,就從單根或是單卷的簡牘,進行整合立卷,按照一卷一文一事,然后在此項基礎之上再加上大量的“檢”和“褐”,進行分類整理,“檢”就是標簽,用來進一步細分簡牘檔案的標識,還可以用作發布公文的題頭,而“褐”則是一些帶有特殊花紋的小木樁,有的“褐”中間還有小孔,可以穿繩用來懸掛。

  因此有了大量的簡牘檔案,對于這些以木竹為主的材質保護也就成為了令史重要的工作項目,一般在庫房之類,除了用木架隔離地面以免受潮之外,還會加入草藥進行避蠹,原本在雒陽的蘭臺,就是因為皇家才用了昂貴的蘭草用來避蠹而得名,一般的庫房則是用蕓香草居多。

  然后為保證檔案的安全,多數都會用石料作為檔案的庫房墻體,然后在石墻之外又挖水渠導水,只留一橋進出,既可以防火,也可以防盜……

  但問題是,再好的庫房,也會潮濕。

  在秋日氣候干燥的季節,便會開啟庫房通風,搬出簡牘到戶外通風去濕氣,然后重新更換用來防蟲避蠹的草料袋子等等,而這個時候,這些被搬出來晾曬的檔案就不是在嚴密封鎖的重重石庫之內,而是在相對來說安全等級較差的一般庫房之中。

  這一場蹊蹺的大火,便是發生在這個時候。

  正常來說的是,在庫房周邊肯定是有水渠的,方便就近取水用火,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大火燃燒起來的時候,水渠竟然沒有多少水流,導致來不及搶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火災擴大,最后將庫房燒毀。

  令史自然第一責任人,當場就被抓了起來,但是明眼人都知道,其實一個小小的令史根本不是這一場大火的關鍵,重點的是那些被火燒毀的三輔地區的各種檔案。

  “那么傳聞田畝資料,便于此次盡毀……”杜幾皺著眉頭,說道,“韋兄可知傳聞所言是真是假?”

  韋端沉默片刻,說道:“清點簡牘正在進行,此事,也尚未有定論……只不過,所焚毀的這一部分簡牘,皆為農事之‘檢’……”

  說完兩個人都沉默下來。

  忽然院外一陣喧囂,杜幾說道:“來人,去查看一下,何事喧嘩……”

  不多時仆從來報,說道:“龐使君令人張貼行文,說是庫房原本三輔田畝檔案已在大火當中損毀,讓田主持文書,于一月之內,至府衙之處,重立文牒,未立文牒者,皆為無主之地。故而眾人嘩然……”

  “重立文牒?”杜幾愣了一下,然后揮揮手讓仆從退下,搖了搖頭說道,“龐使君真是……這把火著實蹊蹺啊……”

  韋端呵呵笑了兩聲,說道:“此事,原本某就覺得有些不對,當下看來,定然是欲擒故縱之計……”

  杜幾點點頭,說道:“若是以往,遇到此事,肯定是多多益善,虛增田數,將周邊畝地恨不得全數改入自身名下,但是眼下……”

  韋端接著說道:“眼下正值上繳秋賦之時,若多增田畝,便需多繳納秋賦……若是隱匿,屆時只需順水推舟,就真成為無主之地了……”

  漢代士族,也并非純粹得只懂得盯著書本上面的經章,對于這些權變謀略多少也是懂得不少,若是純粹的傻白甜早就被人連皮帶骨全數吞下了,哪里還能活到當下?

  杜幾目光閃動了幾下,繼續說道:“更何況,若是未曾走水,又當如何?又或是焚毀文檔并非田牒,虛報者又當何罪?”

  韋端搖頭說道:“雖說如此,世間終有利益熏心之輩,鋌而走險,可奈何之?只不過如此處心積慮,設計陷害,未免令人所不齒。”

  杜幾點點頭,又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說道:“韋兄此言差異,縱有禍事,亦為自取,又怎可怨及他人?若說手段,長安周邊本無陵邑,又是何人手段?”

  這個事情,等于就是一個大坑,而且還是擺明了挖出來的大坑,問題是三輔左近的士族豪右都必須要跳上一回,這才是韋端最為生氣的地方。

  但是要指責又沒有什么可以指著的地方,若是老老實實的,也不會有多少事情,但是人總是這樣,總有些人覺得自己最為聰明,別人都是笨蛋,然后會想方設法的去占便宜,殊不知這些便宜當中有些就等于是致命的誘餌。

  漢代從劉邦開始,就有割各地韭菜的習慣,但若是地方豪強乖乖配合,也未必全數都會上韭菜的黑名單,因此龐統現在的舉措,雖然多少有些坑死人不償命的節奏,然而也沒有太離譜,新官上任還有三把火呢,更何況當下龐統年幼,許多人還沒有將龐統當回事,但是經過這一件事情之后……

  簡單一句話,不作死,就不會死。

  問題是,總有人覺得別人舉動叫做作死,自己的舉措則是英明,對于這樣的人,縱然韋端和杜幾看出一些名堂出來,也是攔不住。

  韋端皺著眉,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不過片刻之后,卻眨了眨眼,說道:“若是……”韋端將手伸出,握拳,然后攤開手掌,向下按了按。

  杜幾思索了片刻,卻緩緩搖了搖頭,向上指了指,說道:“此舉,并非不可,不過么,一動還不如一靜,看看有沒有什么后續手段再說吧……”

  韋端巴咂了兩下嘴,嘆息一聲,最后默然。

  兩個人坐在堂前,望著院外,耳邊響起的街道上的嘈雜之聲,只覺的秋風蕭瑟,越發的寒涼了起來……

  不作死就不會死的人,遠遠不僅僅在三輔地區一帶有,其他地方也有。

  高干認為自己是一個有氣運的人,至少到現在位置便是如此。

  之前跟著呂布討伐黑山,什么都不做,也照樣有功勛拿,現在進軍上黨,雖然說山道難行,但是也算是有驚無險,出了太行。

  兩天前,高干的前鋒部隊就已經出了羊腸坂道,進入了壺關地區,但是這并不代表著高干就已經取得了壺關,僅僅是一部分軍隊脫離了山道,對壺關上黨地區略微有些威脅能力而已,因為后續還需要從山道上取得糧草補充,在沒有穩固的落腳點之前,風險依舊很大。

  一出山道,高干就察覺到了有些不對。

  正常來說,若是征西將軍亡故,那么上黨地區也罷,整個并北也罷,都是處于無主的狀態,只是地方官員在治理,那么一旦見到了袁氏大旗,縱然沒有納頭就拜,多少也會派遣些人員過來勞軍什么的,探詢些口風,多少攀些交情,但是至今為止,一概沒有……

  就像是梨園戲曲舞臺之上,原本應該是大將出馬擺個駕駛亮個相,然后低下的多少鼓個掌叫個好,捧個人氣什么的,結果靜悄悄的一片,就跟沒人看見一樣。

  糧草便是軍心穩定器,而原本高干料想當中的勞軍物資沒有送到之后,山道轉運過來的糧草又不能保證隨叫隨到,所以軍中自然就有些嘀咕了起來。

  這兩天,高干并沒有發動什么攻勢,原因很多,一個是才剛剛走出了山道,軍隊上下都很疲憊,多少需要一些時間修整,二是他也很奇怪為什么壺關周邊毫無動靜,三者么他也在等著后續的兵卒趕上來,還有一點更重要的是,袁紹既然已經任命他為并州刺史,第一戰就要打出威風來,豎立起并州刺史的威名,否則將來怎么統管地方?

  現在整個冀州的形勢對于袁紹非常的有利,在冀州士族和幽州部分豪右的支持下,公孫瓚沒幾日好活了,因此作為袁紹的外甥,自然也是清楚袁紹整個戰略的重心必然從北向南轉移,準備和袁術決出勝負,然后剩下的事就是袁紹一個人說了算。到時候袁紹想廢黜當今天子,重建皇統也可,易弦改轍,重新尊奉當今天子也可以。

  當袁紹權勢高漲的時候,高干自然是水漲船高,這個毫無疑問,但問題是高干先要在并州上黨太原之處扎根下來。

而上黨太原之處的士族,王氏溫氏令狐氏以及其他,就算是征西將軍不在,這些人會心甘情愿的想要在自己頭上多一個統治者  基于這一點,上黨太原當地的士族聯合起來,達成某種默契,在高干統軍來臨的時候,采取視而不見的態度,似乎也說得通。所以,高干為了打好第一戰,確保勝利,在出了山道之后,停留修整,積蓄力量也就成為了一種必然。

  高干在等待,賈衢張遼也在等待,不過大家都知道,這種靜默的狀態,不可能會持續很長的時間。

  副將袁育巡查周邊回來了,拱手向高干復命。袁育字春卿,也是和袁紹同族,汝南袁氏的人,這一次高干作為主將,袁育便為副將,一同來到這里。

  “春卿,可有所獲?”高干指了指一旁的胡凳,一邊招呼其坐下,一邊問道。

  “稟使君,”袁育拱拱手,又站了起來,然后在高干的示意下才重新坐下,雖然他也是汝南袁氏的人,但是并不代表他就比高干更得袁紹的歡心,畢竟高干是袁紹的外甥,而他只是同族,“西北三十里外,有一莊寨,雖說荒廢多時,倒也可以作為駐軍之處……”

  并北一帶因為現有胡人,后有黑山,所以原本靠近太行山的一些村寨因此被廢,至今沒有恢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袁育將莊寨周邊的山川地形地貌敘說了一邊,也讓高干多少有個大概。

  “西北三十里……嗯……”高干也并非對于軍事一竅不通的人,所以選擇營地什么的也自然是懂得的,因此在桌案之上攤開的地圖上巡視了片刻,用手指頭點了點,比劃了一下之后便說道,“如此也好,明日便移寨于此處。對了,可有其他消息?”

  “消息……”袁育遲疑了一下,最后還是說道,“某至廢棄村寨之后便又派遣斥候四下查探……”

  高干點點頭,示意袁育繼續說,畢竟偵查周邊,這個是應有的持重之舉。

  “……斥候回報,于村寨西北二十里,似乎見到了征西將軍兵卒……”袁育說道。

  “似乎?”高干一皺眉。

  袁育拱手說道:“吾等兵至之時,其已退,唯見其旗,追之恐中其伏,故而暫退。某留百人于村寨之處,待后續查勘……”

  “善。”高干點點頭,又將目光落在了地圖之上,“西北又二十里……嗯……”

  正在此時,營外忽然奔來幾名斥候,到了營前未等馬停,便急忙跳將下來,踉蹌幾下,差點沒趴到遞上去,大汗淋漓的直奔中軍,一臉驚慌的稟報道:“將軍,將軍!不好了!那個征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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