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將軍果然見解不凡!”只見賈詡在山上露出身影,站在一桿三色旗幟之下,朗聲大笑著,然后將手一擺,“來人,將好禮送上!”
賈詡話音剛落,就有不少兵卒從山坡上將些擂木滾石從山頂上投擲而下,甚至還有人點燃了些半人多高的大草球,然后猛地將其推下!
滾石檑木在鐵堂峽黑色的山體上蹦跳著,呼嘯而下!
正在鐵堂峽內蜿蜒行進的韓遂等人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的反應,頓時就不少兵卒被滾石檑木砸中,頓時骨斷筋折,血肉模糊。
蹦蹦跳跳的草球在半空當中變成一個碩大的火球,帶著熊熊烈焰跳躍而下,有幾個或許是在山體之間碰撞松了,或許是火焰燒斷了用來捆綁的麻繩,燃燒的枝條在空中四散,如同火雨一般籠罩在韓遂兵卒上空!
“快撤!”
韓遂在第一時間掉頭就跑,甚至將一名擋著他道路的兵卒直接用手推開!那名兵卒腳步不穩,頓時從羊腸小道上失足跌下,落入山澗當中,眼見是活不成了。
韓遂算是跑得快的了,而馬超則是更快。在賈詡笑聲剛起,話還沒有說完的時候,馬超一仰頭看了一眼,立刻二話不說掉頭就跑……
誰繼續往前沖,誰就是傻子。
既然賈詡在這里現身,在加上鐵堂峽的地形韓遂和馬超都是很清楚,往前剛好有個山體的落差,需要翻過巖層才可以繼續前進,征西兵卒定然在巖層之上嚴陣以待,掉頭跑還有一線生機,繼續向前就是一個死字!
但是賈詡顯然也是知道這一點,重點便是用草球點燃擁堵韓遂和馬超的逃脫之路,只不過因為鐵堂峽道并非一般的干燥無水的山道,而是在谷中有山澗川流而過,所以并不容易用火擁塞道路。
但是陸續退下的燃燒的大草球畢竟還是取得了一定的效果,雖然大多數的草球都會蹦跳的落到山澗當中去,但是散落的火焰還是點燃了羊腸小道上面的一些灌木和草叢,在火焰面前,縱然明知道沖過去或許就有生路,但是大多數人下意識的就停下了腳步,不愿意忍受火焰灼燒的痛苦。
一時間原本就有些擁堵的小道,頓時就停滯下來,兵卒擠壓在了一處。
“沖!沖過去!”馬超正在嘶聲力竭的喊道,敦促兵卒跑動起來,不要堵在路上,眼角余光卻見一個燃燒的草球沖山上砸落,沖著自己凌空砸而來!
生死關頭,馬超多年的技藝終究是爆發出來,長槍一挺,一刺一挑,竟然將火球挑飛,免去了立斃當場,只是被落下的細碎火苗點燃了衣袍。
剛剛從鬼門關爬出來的馬超,一把扯下了被點燃的外袍,再也顧不得其他,咆哮著“擋路者死”,然后掄起長槍,將擁堵在逃脫路線上的幾名兵卒全數擊下了山澗。
伴隨兵卒跌落的慘叫聲,在前方面對火焰畏手畏腳的韓遂兵卒,終是發了一聲喊,然后不管不顧的揮舞著刀槍,企圖用這樣的動作來砍開火焰,往前猛沖!
“放箭!”
賈詡揚聲下令。
和韓遂馬超一樣,賈詡對于隴西的地形也自然是了如指掌。
在賈詡看來,既然蒙氏同意出兵,再加上甘風帶著騎兵,三方夾擊之下,韓遂等人定然落敗,而韓遂等人的唯一的逃亡路線,便是不便于騎兵行走的鐵堂峽道。
很簡單的推理,木門道雖然可以通騎兵,但是甘風統領著大部征西騎兵也從這里而下,韓遂等人大敗之下,又怎么能和征西騎兵相抗衡?
因此,賈詡便在這里,帶了兩百的兵卒,真的便等到了韓遂馬超敗退的部隊。
雖然征西兵卒帶的大部分都是騎弓,比不上步卒長弓的力度,但是居高而下,射程和殺傷力倒也沒有衰減多少,再加上因為后路火焰阻攔,擁堵在一起的韓遂兵卒簡直就是最好的靶子,頓時就有不少人被射中,慘叫著立斃當場,又或是落入了澗水當中。
不得不說,年輕人體力和反應能力都是位于巔峰狀態,馬超將長槍輪開,前竄后跳,甚至有時候會用長槍借你,斜斜著踩踏著傾斜的山體往前翻騰,使得很多箭矢都射空了,就連砸下的滾石和檑木,也被其一一躲過,眼見著就要逃脫生天的時候,忽然聽到落在后方的一聲慘叫,“孟起!賢侄!救我,救我!”
韓遂畢竟是是年歲大了,這么多年在西涼風風雨雨,不管是體力還是耐力,都比不上年輕人,再加上又是征西兵卒著重關注,縱然有親衛舍命維護,但是依舊舉步維艱。
隨著親衛一個個倒下,遮蔽韓遂的保護網終于是露出了破綻!
一只箭矢穿透了人墻的縫隙,扎在了韓遂的大腿之上,雖然箭桿被肌肉卡住,血液噴涌的并不是很多,一根箭桿卡在大腿上,每邁出一步疼得全身都仿佛要痙攣起來!
眼看親衛所剩不多,自己又身負箭傷,韓遂很自然的就大聲的向馬超尋求援助……
聽到了韓遂的呼救,馬超下意識的稍停了一下腳步,回頭而望。
“賢侄!賢侄!救我!”
韓遂一邊在親衛的攙扶下往前跳動,一邊喊道。
一塊滾石呼嘯而下,跳躍著撞在馬超和韓遂之間的一名逃亡的兵卒頭上!
這名兵卒的頭顱,就像是一個落在水泥地面上的西瓜一樣,迅速變扁,旋即炸裂開來,腦漿和血液混合在一起噴濺而出!
奪走生命的滾石心滿意足的落入山澗,而無頭的尸首則是不甘心的搖晃了兩下,才翻到滾落。
馬超腳步不由得一頓。
“賢侄!救,救我!”
韓遂伸手大呼。
馬超扭過頭去,起初步伐還小,但是很快就加快了速度,再也不看韓遂一眼,甚至用長槍撥打著擋路的兵卒,一路狂奔而去……
韓遂望著馬超轉眼之間消失在山道上,心頭不由得涌起一陣悲涼,看著身邊越來越少的親衛,長長嘆息一聲,艱難的說道:“……投降,投降……向山上喊話,我們……投降……”
斐潛一行打掃完戰場,逶迤向北,直指祁山韓遂舊寨。原本韓遂在祁山之處,西漢水北岸,立有營寨,安排了些留守人員,但是得知韓遂兵敗,斐潛帶著兵馬趕來,也不敢駐留抵擋,便紛紛逃離。
斐潛領兵到了此處,占據了韓遂原本的營寨,分派布防之后,也才算是告了一個段落。在后面落下的輜重自然會慢慢的送來,但是在走在前面的兵卒也是要吃飯的,而當下,自然沒有什么其他東西,只有少數幾只羌人沒來得及帶走的羊,還有大量死在戰場之上的戰馬……
一塊沒有鹽的生馬肉用來烤,至于剩下的骨頭什么的便直接放入瓦罐或是釜中烹煮。一時間在西漢水北岸,就生起不少篝火,兵卒們忙碌起來。
說實在話,就算是后世精心少篩選過品種,經過人工培育的豬牛羊肉,若是一點調料都不放,就是白水煮紅肉,甚至連些鹽都少得可憐,當那些夾在肉纖維當中的血沫伴隨著沸騰的水泡在一同漂浮在表面的時候,濃厚的血腥味跟著蒸汽一同散開,這樣野蠻粗暴的食用方式,足以讓大多數人望之卻步了。
幸好,在斐潛這里,至少可以要求兵卒在烹煮的時候撇去血沫,然后放些桂枝花椒。桂枝倒是常見,但是花椒卻是斐潛攻下漢中之后,在張魯的府衙之內搜羅而來的,“有飶其香,邦家之光。有椒其馨,胡考之寧”,價值不菲,甚至可比黃金。
當然,放些桂枝和花椒,自然是屬于斐潛和統軍將領等人的專享,至于其余兵卒么,有口肉吃,有熱湯喝就算是不錯了,這年頭,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人人平等的說法,特殊化是應該的,斐潛和大頭兵吃一樣的飯菜,一兩頓沒有問題,要是天天這么吃,別說其余將領了,恐怕兵卒都開始惶恐起來……
征西將軍是不是沒有家底了?竟然天天和我們吃一樣的?再者若是斐潛天天吃的都和大頭兵一樣,那么又讓手下將領謀士何去何從?
但是在行軍途中,因為環境所限,也不可能有多少特殊的地方,因此在燉煮的時候額外加一些佐料什么的,也就成為了漢代將軍統領彰顯身份和地位的一種方式。不僅是漢代,就連秦朝的時候,有爵位的兵卒都能多分些醬料來下飯呢……
如此一來,在當下軍旅之中,也剛好有佐料這樣一個平衡的點,可以既體現階級的差距,又不會導致普通的兵卒覺得斐潛等人過于奢靡。至于那些習慣了窮苦的兵卒來說,別說馬肉了,連老鼠肉吃得都是甘之若飴。
蒙氏帶來了三百人,破陣當中折損了三四十人,又留下了二十人在后方收拾善后,因此現在只有兩百余人,跟著蒙恕,此時也在西漢水邊,升起了篝火,烤肉燉湯。
雖然蒙恕和斐潛見了面,但是一則在戰場之上,也不方便敘說些什么,二則蒙恕代表的也不僅僅是其個人,一時半會也必然無法全數說得清楚,因此不管是蒙恕,還是斐潛,都等著找個時間再次會面詳談,故而蒙恕也就不怎么說話。
除了蒙氏之外,內五氏君長,牼,也帶著些氐人隨著斐潛一起到了祁山。雖然這個牼說的是答謝斐潛贈馬之情,特地前來助陣,其實在斐潛看來更像是撿便宜的,反正那些氐人雖然沒有一同上陣,但是撿取那些韓遂兵卒掉落的兵刃甲胄什么的倒是毫不客氣,一人抱了一大捆……
就連牼自己,都換了一件不知道從那個尸首上剝下來的札甲,帶著些破損和血跡。不過看起來牼毫不在意,甚至還有些歡喜,有時候還不由自主的伸手摸摸。
而蒙恕則是穿了一件兩檔鎧,把披膊給卸了,也沒有戴頭盔或是皮帽,露著用發簪扎起來的發髻,挽著衣袖,左手按著長劍,右手抄著一塊帶著些血色的大腿骨埋頭大嚼。
眾人也都是圍坐一處,饑腸轆轆,一時之間也根本沒有興趣說什么話,各自都是低著頭扯著肉。
馬肉的纖維很硬,比牛肉還要更硬些,并且脂肪較少,烤制之后更是堅韌,要是沒有一個好牙口,吃起來真的不是那么容易。
比起烤的有些發硬的烤馬肉來說,加了些佐料的肉湯更受歡迎,內五氏君長已經接連喝了兩碗了,還在示意要加湯……
斐潛坐在馬扎上,扭了扭屁股,有些硌得慌。因為現在還穿著戎裝,屁股下面墊著戰裙,鐵片什么的膈應得很,自然坐著不怎么舒服,但是至少比起跪坐來說好了許多。
酒水也上了一些,不過量不大,就只有一壇,一人分得兩三碗,意思意思也就是了。
喝過一輪酒,多少填下了些肉墊底,這才有心思放到了吃食外面來,內五氏君長牼畢竟還是氐人,性格還是直了一些,看著斐潛問道道:“這個……敢問將軍,是否進軍取涼州?”
話音落下,眾人也都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食物,一同將目光匯集到了斐潛這里。
這話問的,真是毛糙得很。
不過難怪,畢竟是氐人么。
“此間非某進涼州,乃涼州迫某也。”斐潛淡然一笑,說道,“……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此戰,實非某所愿。”
內五氏君長牼點了點頭,或許是沒聽明白,或許是覺得斐潛的態度并不明朗,便又說道:“那么,將軍下一步……要和西涼諸部交戰么?”
斐潛說道:“若是跋扈桀驁,禍害地方之輩,某身負皇恩,自當責無旁貸,征逆討賊,平靖地方。不過,西涼諸部,守土靖疆,尚無異動,某自然不可僅憑私欲,屠戮同僚……內五氏君長,可是欲訴西涼諸部之罪?”
斐潛笑呵呵的說著,撿一些站在高處的話語來說,反正都是些轱轆話,不管是誰都挑不出什么問題來。
李儒雖然沒有露出臉龐,但是緩緩捋胡須的動作顯然也展示出一些對于斐潛的話語的贊許之意。
內五氏君長見問不出什么來,或許也是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不由得尷尬的笑了笑,撫胸說道:“沒有,沒有,我只是好奇……失禮了,失禮了……”
斐潛笑笑,也沒有繼續說些什么。西涼諸部自然要搞,但是各個擊破才是正途,那個傻蛋會擺明了車馬會公開說要全殲西涼諸部,然后刺激得西涼諸部群起而抗爭啊?
自然是要將自己擺的高高的,然后慢慢的在其中找些破綻,才是上策。只會一味打打殺殺,兵卒又怎么能經得起多少消耗?
“諸位!軍旅之中,多有不周!待至上邽,某再好好招待各位,論功行賞!屆時不醉不休!”斐潛舉起酒碗團團一禮,向在座的各位敬酒。
眾人也紛紛舉起碗以應。
一時間氛圍熱烈。
斐潛才將空碗放下,卻看到一名兵卒從外奔來,拜倒在前:“報!啟稟將軍!賈詡賈使君,已于鐵堂峽道,虜獲韓遂韓文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