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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7章 四百年前的戰吼是否依舊響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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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漸西斜的時候,站在山坡之上,很清晰的看見韓遂的兵鋒垂頭喪氣的往后退去了。韓遂發出收兵的命令的時間,甚至比昨日還要更早一些。

  “韓文約銳氣已盡……。”李儒很是篤定的說道,“想必已是收到了繞后兵卒潰敗的消息……”

  戰場遠近,升上天空的黑色灰色煙火錯落,幾處點點的火焰還在燃燒,斐潛看見自己的兵卒正在整隊,護理救治傷兵,隨后將自家的兵卒尸首拖回,也將韓遂兵卒的尸體從拒馬木樁上推下。

  從營地陣線到下方的土地上,暗紅色的鮮血和錯落的尸體構建成一幅凄慘的畫面,那些已經是七零八落的尸首大部分是之前被驅趕的那些流民的。這一部分的尸首很多都被人或是戰馬踩踏爛了,黃色綠色灰色黑色的內臟和泥土混雜在一起,構建出就算是最為偉大的抽象派的畫家都無法描繪的圖案。

  在營寨前沿的第二道防線和本營之間,則是大量新鮮的尸首,一些無法行動的傷者躺在尸首之間痛苦的呻吟著,然而大部分的呻吟都漸漸變得無力。

  斐潛如今已經可以冷著心腸將那些呻吟排出在腦海之外,因為他知道,這些痛苦的呻吟會更大的打擊韓遂一方的士氣,尤其是在韓遂的兵卒看見了斐潛的傷兵得到了良好的救治之后,這種心理上的落差更容易影響雙方的士氣。

  斐潛現在的武力值,應該來說不至于是戰五渣,若是穿上成套盔甲之后,多少在雜兵面前也有一對一單挑的能力,但是這樣的能力并不是多少值得炫耀的事情,尤其是在有徐晃等猛將作為對比的情況下。

  徐晃作為前線的第一指揮長官,大戰展開的時候,也同樣需要在陣線上直接參與戰斗,在他的戰斧之下,失去性命的韓遂兵卒,粗略估計也有二三十人,而且都是那些比較勇猛,沖到了征西第三道本營陣線的韓遂一方的領頭尖兵。

  斐潛并不知道倒霉的龐德因為在進攻的時候被拒馬砸傷,昏迷不醒,也都還在奇怪居然沒有看見些像樣一些的武將,導致自己在本營內預備的三十名強弩手一直都沒有什么發揮的機會……

  沒錯,三十名的強弩手。

  在五十步之內,強弩甚至可以穿透兩層的普通戰甲!就連普通盾牌也未必有多少遮擋的效果!

  因為武力上面的短板,必然遲早會有人惦記到這個上面,所以斐潛自從和鮮卑在陰山一戰獲得了教訓之后,便選拔了三十名的強弩手進入了自己的親衛隊當中。

  如果說有那個武將膽敢憑著自身的武勇,想要擒殺斐潛,這三十名強弩手就可以立刻教會他應該怎么做人,嗯,做鬼。

  雖然有這樣或是那樣的準備,但是斐潛心中多少還是有些遺憾。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在這個冷兵器稱王的年代,有那個男兒心中沒有這樣的夢想?

  不過現實終究是現實。

  斐潛都可以想象得到,若是他膽敢拿著長槍上陣的話,身邊會出現多少人死拉活拽的場景了,別的不說,現在越來越橫向發展的黃旭,搞不好都會直接將自己打暈,等到戰后再來謝罪什么的……

  嗯,說不準許諸的身材就是這樣來的,畢竟跟著將主,伙食什么的肯定是有保障。

  倒不是斐潛還有空閑在這樣的時刻七想八想,而是需要自我進行調劑一下。

  連續兩天的鏖戰,當這一刻夕陽照下的時候,真的感覺是天地一切都是血色,眼底視網膜都因為看了太久的紅色,導致有些虛虛的幻影了。

  戰場之上,就算是傷者不斷地哀鳴,兵卒的情緒也早已不再有任何的悲憫。身體感覺已經麻木,血腥味和尸體內臟的腐朽味讓大部分的嗅覺也同樣失靈,蠅蟲從一開始就來參加這一場盛大的宴席,也不知道怎么會有那么的多,嗡嗡嗡的聲音彌漫在周圍的空氣里,天地的每一寸空間。

  死亡的覺悟與生存的恐懼,嗜血的沖動與收兵的余悸,混在于一處,交織在一起,形成了滔天的復雜情感浪潮,沖刷著雙方的剩余兵卒的神經。

  在這樣的情況下,斐潛覺得若不能用一些雜七雜八的思緒來分散自己的思維,那沉重的壓力遲早有一天會將自己的神經崩斷。

  古代將領真的是那么好當的?

  當然,或許在這樣慘烈的情形之下,還有所謂凌駕于這些慘烈之上的那種更大更光更正的正面情懷,可以讓人拋頭顱散熱血的那種,但是在地上的這些死去的人當中,不管是屬于斐潛這一方的還是屬于韓遂這一方的,在生死碰撞的那一刻,恐怕并沒有多少人有這樣的意識。

  “羌人已經不想打了……”望著韓遂本陣兩側的羌人部隊,斐潛說道,“進軍的時候拖拖拉拉,撤退的時候跑得比誰都快……”

  李儒平淡的說道:“羌胡一貫如此。”

  斐潛點點頭。

  確實如此,如果羌人和匈奴比較起來的話,早期的匈奴就像是鋒利的鋒刃,稍不留神就會一下子致命,但是羌人卻像是牛皮癬,沾染上了便去不掉,一下子死倒是死不了,就是癢得要命,時不時的要爆發一下,要是撓得狠了,反倒是抓破了自己的身軀皮膚感染了炎癥,然后患上敗血癥……

  斐潛望著韓遂的陣列,雖然附屬兵卒可以解決很多的問題,但是像這樣的一鼓作氣,二鼓泄氣,三鼓沒氣的情況,也顯然是附屬募兵制的明顯弊端。

  其實韓遂部隊當中當下的情緒不難解讀,簡單得就能推論出來。

  看到氐人的旗幟出現,又結合繞后部隊失敗的消息,韓遂必然開始懷疑自己原定的策略是否繼續有效,而韓遂一旦自己開始懷疑自己,就難免出現連鎖的反應。

  中央統軍將領的意志又是在冷兵器時代及其重要的一個環節,就像是斐潛雖然不能上陣親手殺敵,但是就算是從漢中帶來的那些普通郡兵,只要一回頭就可以看見斐潛站在中軍大旗之下,自然就可以多少安心一些。

  是繼續強硬的進行攻擊,還是等西涼諸部到來之后再一同進軍?

  征西從關中來的援軍,雖然成公英落敗了,但是西涼諸部合起來也有萬余,怎么說也可以將征西關中的援軍阻攔住……

  再加上征西斐潛在這里的兵卒絕大部分都是步卒,就算是想跑也跑不了多遠……

就算是斐潛不跑,圍三闕一之下  林林總總的想法似得韓遂的命令不再像之前那么的強硬,而募集而來的羌人兵卒自然也就不會自發自動的拼上性命,也就導致了第二日的攻擊烈度迅速下降。

  因為斐潛占據了道中的一個土坡為營寨,因此韓遂同樣占據一個較為平緩的土坡作為本陣,一方面有助于獲取視野,一方面也有利于部隊的展開。

  因此當蒙恕帶著人繞出了林地,出現在韓遂部隊的西北方向上的時候,就引起了一些兵卒的注意,但是因為之前在和斐潛兵卒已經從早晨戰斗到了黃昏,多少已經有些疲憊和懈怠了,一時之間多少有些木然,沒有立刻反應。

  主要是韓遂本身也根本沒有想到會有人從這個方向上來,并且在之前的時候還往北派遣過傳令的兵卒,導致一部分人看到了蒙恕等人的時候,下意識居然還以為是前來支援的盟軍……

  然而,隨著蒙恕等人慢慢走近,韓遂兵卒卻漸漸的察覺一些不對勁。

  這些來人,是呈一個扇面展開的,他們站的很密,腳步都按照某個固定的節奏,不斷邁動,而且越邁越大,他們太過于整齊了!

  這不像是支援,更像是……

  即將沖鋒!

  在韓遂兵卒開始有些慌亂,向中軍示警的時候,在這一只陣列當中,有人刷的一聲立起了“蒙”字的戰旗,隊列也從步行開始變成了小跑,亮出了手中的兵刃!

  隨著這些人越來越近,這些人員的裝備也映入了韓遂兵卒的眼簾,這些人披著黝黑的甲胄,手持長劍盾牌,甚至還有人持著不多見的長戈,密集的聚集在一處,就像是一片在大地上晃動的金鐵森林!

  蒙恕等人其實早就抵達戰場了。

  因為韓遂兵卒一整天都在和斐潛兵卒在搏殺,對于后方的偵測相對來說就沒有多少力度,并且韓遂的兵卒很多人下意識的都是認為后方都是安全的,因此根本就沒有人意識到自己身后什么時候出現了這樣一只隊伍。

  蒙恕觀察著,等候著,就像是山間老練的獵手在等待獵物最為疲憊的時刻。

  就在韓遂發出收兵號令的時候,蒙恕便下達了出戰的命令。

  這個時刻,剛剛好是韓遂兵卒最松懈的時刻!

  就算是再勇猛的兵卒,在結束了一天的戰斗之后,當憋在胸腹間的血氣褪下的時候,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就是最放松,最沒有防備的時刻!

  因此當蒙恕帶人驟然出現在韓遂后方的時候,韓遂兵卒當中很多人滿腦子都已經在想著晚上吃什么,要怎么休息了,根本就沒有往敵人的方面去想,等到蒙恕等人已經開始跑動起來的時候,還有很多人呆呆的,木然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甚至一些羌人還在下意識的繼續將馬具從疲憊的戰馬身上卸下來……

  韓遂雖然也是大驚,但是多年戰斗的經驗還是讓其立刻就下令:“吹號!集結!列陣!迎擊!”

  才剛剛鳴金不久,卻猛然之間吹響了戰斗的號角,這讓那些看不見后面情況的韓遂兵卒茫然無措,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是出現了幻覺……

  就跟后世的上班族,明明下班的鈴聲已經響起,已經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車,然后兜里的手機鈴聲響起,看見上司又發來了需要加班的消息一樣,想讓上司直接變成喪尸的心情,就是傳承千年,不分古今中外,都是一樣一樣的。

  韓遂兵卒有的站著,有的坐著,有些都已經攤在了地面上,在集結號角聲響起的時候,那些還正在慶幸自己又度過了鐵血兇殘的一天的兵卒,幾乎毫無例外都呆立了半響,才茫然的一個一個的站了起來。

  怎么回事?

  不是收兵了么,怎么又吹號了?

  不會是搞錯了吧?

  韓遂中軍的傳令兵騎著馬,飛馳出來,敦促著這些茫然的兵卒加快速度,站在一起,“列陣,列陣!敵軍要來了!”

  “敵軍在哪?”就算是傳令兵再催促,但依舊還有很多的韓遂兵卒根本沒反應過來,睜大眼睛看向了斐潛營寨方向,“哪里有敵軍,根本就沒有人啊……”

  “后面!敵軍在后面!”

  再次追加的補充說明已經是有些來不及了,就在韓遂兵卒亂糟糟的還在糾結著要怎樣列陣的時候,蒙恕已然在隊列當中揚聲大喝:

  “豈曰無衣?!”

  蒙氏眾人異口同聲的響應著,喝道:

  “與子同袍!”

  齊聲大喝宛如重鼓一般,砸在了大地之上,響徹蒼穹。

  “豈曰無衣?!”

  “與子同澤!”

  兵刃已經齊刷刷的放平,就像是行進當中的兇獸彈出了鋒利的爪子,齜出了尖銳獠牙。

  “豈曰無衣?!”

  “與子同裳!”

  三問三答,就像是三聲巨大的號角,吹響了蒙氏重新立于戰場之上樂章,又像是三下沉重砸下的鐵錘,砸開了糾纏其身上四百年的鐵鏈和枷鎖!

  當最后一句落下的時候,那潛藏在心底,湮沒了四百年的血勇,似乎在這一刻重新回到了蒙恕和蒙氏眾人的心間!

  在這一刻,已不止是對于戰斗的渴望,也不僅僅是對于勝利的欲望,那自從秦朝覆滅一來,天下四大兵團之一的蒙氏長城軍團的戰吼,終于在這一年,這一天,這一刻,在這一片天地之間炸裂開來!

  蒙氏眾人紛抬起頭來,發出了壓抑四百年的山呼!

  一頭撞進了韓遂陣列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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