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刀太久沒用了……都有些生銹了……”韓遂一邊打磨著戰刀,一邊說道,“賢侄,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是確定了?”
“是的,叔父,肯定是征西小賊的人無疑,征西小賊害怕了,所以往關中搬救兵了……”馬超看著韓遂磨刀,又笑道,“叔父如今身居高位,這些瑣碎事情,讓下人去做就是,又何必要親自磨刀呢?”
韓遂緩緩的將刀立起,上下看著戰刀的鋒刃,緩緩的說道:“刀,還是要握在自己手中,才放心……賢侄是如何判斷定是征西的人出了番須道?莫非那走番須道的騎兵,帶有認旗?”
“雖然沒有認旗,但是當下甲胄齊全,且又屬精銳的,不屬于某的,也不是叔父的,還能是那家的?”說到這個,就連馬超也不得不承認,作為征西將軍的手下,待遇真是挺不錯的。
馬超原先也想這樣做,給自己的親屬衛隊什么的都搞一套相對來說比較齊全的甲胄什么的,但是后來馬騰告訴他,湊齊一些盔甲不難,難得是后續的保養和配套設備,否則高價搞來的盔甲用不上幾次,就會因為這個或是那個的問題,最終導致成為了一堆昂貴的廢品。
因此這個征西將軍,別的不說,還真的是有錢啊……
問題是這家伙哪里來的那么多錢?
并北哪來的錢?
并北向來不是窮得叮當響,比西涼還要不如的地方么?
怎么會這么有錢?
怎么能這么有錢?
馬超想著,思緒已經發散到了等他這一次計劃成功,抓獲了斐潛之后,要用什么手段來逼問出斐潛在并北發財的秘密,并且用斐潛的裝備來武裝自己的部隊……
韓遂看著馬超,略微皺了皺眉頭,有些厭煩的移開了視線,淡淡的說道:“那么賢侄,你的建議是什么?不妨說來聽聽……嗯……賢侄?賢侄!”
“哦!”馬超從發散的思維當中清醒過來,連忙說道,“啊,這個,叔父你難道不想一報番須道之仇么?”
韓遂盯了一眼馬超,然后垂下眼瞼,猛地揮刀砍下,將預備在一旁試刀的木樁一刀砍成了兩斷,說道:“當然!”
“明公,這時間太短了……來不及準備啊……挖掘深坑馬陷,至少要三五天,而若無陷馬坑,這個……”成公英深深的皺著眉頭說道,“番須道雖說是要道,待其過半而襲之,定可敗其軍……不過征西騎兵……實在精銳無匹,縱然我等伏擊,恐怕……我等兒郎,也是多少會有些損傷的……”
斐潛麾下精銳騎兵,不少人都見識過,正面對沖拼殺,這個么……
若是在番須道設立埋伏,等斐潛騎兵半渡而伏擊,計劃么,確實是不錯,不過正常來說,通過番須道這樣的要道,只要是一個稍微懂一點兵法的將領,必定是會前派遣少部分部隊先行試探的,待確認安全之后才會陸續通行。
一旦被斐潛騎兵的前鋒發現有埋伏,最多便只能是吃掉這些前鋒部隊而已,如果說要放長線吊大魚,讓斐潛騎兵通過番須道多了,這些精銳騎兵臨死前的反撲,也夠韓遂喝上一壺了。
想要給予斐潛騎兵部隊重擊,便只能是像成公英所說的那樣,在番須道口外一定距離上,挖掘出大量的陷馬坑,然后至少等斐潛騎兵部隊的中軍進入了番須道中的時候,再放火焚燒切斷歸途,作為號令,四野伏兵一同往前,這樣斐潛騎兵部隊前無去路,后無退路,才能徹底的去除這一支部隊。
但問題是時間上,來不及。
漢代又沒有藍翔,用人手挖掘,自然需要相當長的時間。
若是暴露在地面上的拒馬什么的,番須道西面的出口,又是相對平坦開闊,豈不是一眼就看見了,還能埋伏什么?
所以如果無法用陷馬坑,便只能是用部隊直接進行圍堵了,雖然如此做,八成也是會贏的,不過這血肉之軀么,損傷什么的,自然就是難免了。
韓遂點點頭,默然良久,然后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似乎說了一個毫不相關的話題:“唉……羌人多逆,誠不欺某也……”
成公英默然,不做評語。畢竟這也算是韓遂自己內部的事宜,成公英不好說些什么,提醒是本份,但是說多了就有挑撥離間的嫌疑了,但是既然韓遂已經提及了“羌人”二字,說明其實當下已經不將馬超看成是漢人了。
馬超給韓遂支的招,表面說起來也沒有錯,但是細細一琢磨,味道就有些不對了,就像是已經是餿掉的糧食,不管如何再次烹煮,總是有一股酸臭味一般。
當斥候察覺到了斐潛前來下辯的時候,韓遂和馬超確實有些吃驚,還以為斐潛察覺到了一些什么,后來發現斐潛并沒有發現他們所做的小動作,并且有些似乎還要在隴右停留一段時間的模樣,韓遂和馬超,嗯,重點是馬超的心就大了起來,準備一舉將斐潛徹底解決掉……
馬超推斷,斐潛在收到運糧隊遭受襲擊之后,肯定是要去天水的查看的,并且還很有可能去右扶風調兵,那么右扶風的兵馬想要達到隴右,最便捷也就是最直接的通道,就是番須道。
只要在番須道給予關中斐潛的騎兵隊伍重創,那么在隴右這么廣袤開闊的土地上,就是韓遂和馬超的天下了!
如今馬超帶隊去了天水,準備做一些動作,那么去番須道防御也好,埋伏也罷,這個任務自然是要韓遂來處理了。
韓遂之前在番須道吃了斐潛的一個虧,馬超自然是認為韓遂肯定是愿意借這個機會好好和斐潛算一算帳,出一口惡氣,但是沒有想到的是,在韓遂心中,相比較在番須道損失的那些兵卒而言,韓遂更關心的是馬超當下的變化。
攮外必須先安內。
這并不是光頭強一個人發明的。
韓遂不需要一個聰明的“賢侄”,他只需要一個愚鈍但是武力強悍的“賢侄”,縱然這個愚鈍的“賢侄”有時候會腦筋轉不過來,甚至跟他唱反調,韓遂也會微微笑笑,然后忍下來。
笨人么,傻的,自然可愛,所以情有可原。
但是當韓遂發現,這個“賢侄”并不愚鈍的時候,那么愚鈍的豈不是就是自己了?
馬超什么時候聰明的?
難道是突然開竅的?
韓遂不相信。
韓遂從來不相信有任何的鬼神,也不相信有什么宿慧之類的東西,他自然就認為之前馬超的傻樣,是馬超故意裝出來的……
為什么之前的馬超要裝一副傻樣子呢?
那么又為什么現在馬超不裝了呢?
繼續往下推論,韓遂便不寒而栗。
“傳令彥明……”韓遂緩緩的說道,“令其即刻帶領本部人馬,返回金城,統轄金城兵馬!告訴彥明,只許聽某虎符行事,若有他人前來假傳號令,可立斬之!”
對于斐潛來說,隴右的情況就像是蒙著一層黑霧,完全看不清,畢竟斐潛從未真正涉足過這一片的區域。
周邊的一切都是未知的,就算是僅有一些信息,都是不確定的,都是間接得來的。而想要得知真正的信息,便只能是自行勘察。
當然,斐潛沒有辦法親自去看的,在狀況不明的情況下,帶著少量的騎兵四處亂竄,就算是孫猛虎的武藝,也防不住小人的惦記啊……
因此,派遣凌頡喬裝出來,也就成為了斐潛最佳的選擇。
凌頡和龔浚一樣,都擅長喬裝,只不過龔浚更擅長一些需要武力的項目,而凌頡則是偏文藝一點,當然,如果說就這樣判定說凌頡的威脅會小一些……
呵呵,那就錯了,雖然說凌頡不太喜歡動手,但是真動手的時候,殺傷力也不見得會比龔浚差多少……
只不過凌頡一直認為自己應該是個讀書人,所以應該有個讀書人的模樣,但是現在凌頡的裝束,卻一點讀書人的樣子都沒有。
看這黝黑的手腳膚色,瞧這一身掉毛的皮袍,懷里的小羊羔,還有腦袋上厚厚的包頭,從頭到腳都像是一個羌人,別說像是一個讀書人,就連漢人的模樣也是一點都沒有了。
“嗨!哦竹骨吶!”凌頡暗自嘆了口氣,然后站了起來,迅速換上一張笑臉,沖著遠遠而來的幾名羌人揮著手,大聲喊道,“勿爵泥噶更多巴……”
幾名羌人遲疑著,迎了上來,其中一名年長一些的羌人上下打量了凌頡一眼,說道:“吾斯涅文吶?悟尼日門那?”
“哇若木基日嘛……”凌頡笑的像一朵花一樣,一邊走著,一邊將懷里的小羊露了出來,說道,“距達巴勒嘉唔哇?”
幾名羌人的臉色明顯是輕松了一些,然后有人說道:“距達白爾么勁無乍?”
“么結喲,么結喲……”凌頡連連點頭。
“嗯……嘎俄砸……”年老的羌人點點頭,沖著凌頡說道,然后便轉身,帶頭往前而行。
凌頡雙手環抱著小羊羔,然后自然而然的走在了這幾名的羌人身間,緩緩的向羌人聚集地走去。
馬超立馬橫槍,站在天水南郊的一個土坡之上,看著遠處隱隱約約的一個莊寨的模樣,對著馬鐵說道:“等接近黃昏了,你就假扮成征西小賊的隊伍,沖進去!就喊著若是不十倍賠償,便屠寨滅莊等等,反正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殺多殺少無所謂,但是一定要讓他們看見這面旗!”
征西將軍的三色旗么,整個大漢是蝎子拉的屎啊……
馬鐵皺著眉接過了旗幟,說道:“這有用么?我們的人馬,和征西的人,怎么看,也不一樣啊……”
征西將軍斐潛,手下大多數是并北漢子,雖然也有胡騎,但畢竟比重不是很大,不像是馬超的隊列,胡騎甚至超過了一半,接近三分之二的數量了。再者裝備上面的差別也是很大,馬超的胡騎有的甚至連皮甲都沒有,這裝扮,能成功么?會有人信么?
馬超哈哈一笑,說道:“他們誰見過征西的隊伍?再加上黃昏天色昏暗,又有誰會仔細分辨,再加上這面旗……這些家伙肯定只記得這面旗!哈哈哈,放心吧,錯不了!”
馬鐵依舊有些遲疑,說道:“這真的有用么?他們不是在合作么?怎么會相信呢?等他們遇到真的征西隊伍,兩下一對,不就明白了?”
馬超笑容收了收,然后耐著性子解釋道:“我說,換成是你,糧草丟了,是不是要找運糧草的人?”
馬鐵點了點頭。
馬超繼續說道:“那么征西找到這里有什么問題?是不是會找到姜家楊家?”
馬鐵又繼續點了點頭。
“那不就結了?丟東西了,要人賠償,談不攏,打起來了……”馬超繼續說道,“是不是很正常?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么?再者說我也不需要他們永遠不明白,只需要他們這一段時間搞不清楚就行了……至于之后……呵呵,明白不明白,也就無所謂了……”
馬鐵“哦”了一聲,恍然大悟的點點頭,便領著人馬向前而去。
馬超看著馬鐵遠去,神色變幻不定,良久之后,才低聲嘀咕了一句:“要是岱賢弟在,肯定不會問那么多問題的……征西,征西,這次定教你死無葬身之地!”
雖然說馬鐵是馬超的弟弟,而馬岱只是馬超的從弟,但是跟馬超更為親近的,并不是血緣關系比較近的馬鐵,而是馬岱。
馬超是一個很記仇的人,有人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而在馬超心中,報仇就要趁早,晚一天都嫌晚!
不僅要早,而且最好還是親手報仇,親手砍下仇人的頭顱,那樣才能叫做痛快!
就像上一次,寧可帶著全軍人馬深入,甚至不惜冒著覆滅的危險,也要追逐砍下李傕的人頭一樣!
馬超原本計劃是殺到關中去,那么自然僅僅憑借馬超自己,甚至加上韓遂的力量也是不夠,因此假扮成為斐潛部隊的想法也就不是臨時起意了,只不過沒有想到斐潛竟然到了下辯!
這豈不是上天眷顧,將仇人送到了眼前?
此時不報,更待何時?
難道等斐潛輕輕松松,回到了關中,甚至是回到了平陽之后,才去想著怎么報仇么?
為了達到這個目標,馬超也就顧不得掩飾什么了,更何況,馬超心目當中還有額外的一點想法……
當初韓遂在和父親馬騰為于一處,為何只是父親馬騰領兵前往了關中,和李傕匯合?韓遂為什么沒有去?
據族人說,當時似乎是韓遂腿疾發作,無法策馬,所以就留下來了……
腿疾?
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