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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1章 在人前和在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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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兄!”被攻破了塢堡,家破人亡的李冠,見到了杜畿,一拜到地,不由得淚如雨下。*隨*夢*小*說w.suimeng.lā

  “唉……”杜畿連忙將李冠扶起,卻不知道要說什么好,只能是長長的嘆息了一聲,良久才說道,“來,賢弟且坐下敘話。”

  李冠涕淚橫流,噗嗤噗嗤的滴落在前襟上,悲憤無比的說道:“余不幸,六歲而孤。太夫人守節自誓,居窮亦甘,自力衣食,以長而教,以禮而授……太夫人常謂于某,曰‘汝孤且幼,不知汝之必有立,然知汝父之必有后也……’,然今橫禍加身,求其生而不得,恨不得以身替!嗚呼!痛哉!某于馬氏,此仇不共戴天也!”

  杜畿默然,此情此景之下,任何言語都是蒼白無力的,難倒一句節哀順變就可以讓人真的節哀順變了?

  李冠悲從心中來,或許是到了相對比較安全的區域之后,巨大的心靈痛楚終于導致他無法抑制自身的情緒,也或許是他也需要這樣來充分的發泄出這些強烈的情感,最終李冠哀鳴一聲,昏厥了過去。

  杜畿嘆息了一聲,招來侍從,讓人攙扶著李冠,先安排其去休息,雖然有很多時期想要詢問,但是也只有等李冠徹底平靜下來再說了……

  “杜兄!李賢弟可好?”

  得到了消息,匆匆趕來的韋端幾乎是剛下了馬,就立刻不停步的進了廳堂,急切的詢問道。

  杜畿搖了搖頭說道:“悲憤過度,已是昏厥矣……唉,李氏遭此橫禍,令人扼腕啊……”

  韋端頓足道:“賊子可恨!可恨!”

  “關中之地,方寧片刻,又生變故,如今西涼馬氏跋扈如此,吾等大禍至矣。”杜畿沉吟了一會兒,緩緩的說道,“某欲舉家走武關南遷,以避戰火,不知休甫以為如何?”

  韋端神情黯淡的說道:“當今世道,竟亂如斯,南遷啊……可是故土難離,杜兄如何能夠忍心?”

  杜畿也是嘆息,說道:“靈帝在世,雖說賣官聚錢私藏,宦人恐動州郡,官民并涸,鄉野窮虛,亦不曾見兵刃加頸,斧鉞加身,羌人掠婦孺,賊子破柴門……如今關中之地,流民遍野,耕作怠懈,秋獲定然無著,加之伏波后人,孽行關中,與盜無異,覆尸便在須臾……南遷,亦不得已而為之也……”

  韋端默然良久,嘆息說道:“天道何其不公!如此殺害無辜為威風,攫奪破門為本事,視民如寇仇,破門如豺鬼,白骨留于野地,桑梓毀于旦夕!關中原本福地,三百里山河秀美,如今幾近鬼域,惜哉!痛哉!”

  杜畿閉目,胡須無風自顫,說道:“種公老矣,所繼無能,兵不能興,民不可安,寇不得御,留于此處,自尋死路也……休甫不若于某同行……某于荊州略有舊識,可為依靠……”

  “荊州?”韋端皺眉說道,“伯侯言及荊州……某倒是想起一人……伯侯以為征西將軍如何?聽聞征西將軍求學于龐德公,娶荊州黃氏之女為妻,而荊州黃氏又與蔡氏聯姻,亦算得半個荊州人了……”

  “征西將軍?”杜畿說道,“征西于并北,難免遠水不能救近火也……更何況某與征西素無往來,這個……”

  “嗯……”韋端嘆息說道,“唉,也是,不過若論兵勢,為恐當下,唯有征西可破馬氏之賊……可惜,無人引薦啊……”

  “小弟,小弟愿往!”廳堂之外,李冠踉蹌著走了進來,對著杜畿和韋端就是一拜,說道,“小弟如今家破,此仇若不得報,枉為人子也!若二位兄長有意,小弟愿北上求征西出兵!”

  “賢弟,先起來……”杜畿上前將李冠攙扶起來,到一旁的桌席邊坐下,然后又親手倒了一碗飲子,讓李冠喝下,才說道,“征西于吾等素昧平生,貿然求之,未可如愿也……征西基業具于并北平陽,又何苦淌此等渾水?若其對關中有意,何不早與種氏聯手,便垂手可得矣,何必等到今日……”

  “杜兄所言亦有道理……不過聽聞征西取了左馮翊,委一人姓徐名庶者,假左馮翊太守之職,若說無意關中,恐不盡然也……”韋端捋著胡須說道,“如今之世,焉有圣賢?求征西不難,難得是你我之輩,又有何物以動征西?”

  李冠急急的說道:“某便傾家蕩……”說到一半,突然反應過來如今已經是傾家蕩產了,不由得一股悲愴猛地涌了上來,淚水順著臉頰便往下流淌。

  杜畿一邊安撫著李冠,一邊說道:“縱然你我傾盡錢財,又有幾何?征西若是人物,又豈能被錢財所動?”

  “不然。”韋端顯然有自己的看法,擺了擺手說道,“天下熙熙,天下攘攘,何人不名,何人不利?不求利,便求名也……征西若不求利,便可以名之……若是吾等糾集左近,聯名舉薦,表其驃騎,若何?

  “驃騎?”杜畿睜大眼睛說道,“驃騎位等三公……”

  “正如是也,若非三公之位,又何以求得征西?”韋端點點頭,又搖搖頭,嘆息一聲,說道,“不過征西與楊氏有隙,若是吾等行此事,亦惡于楊氏也……唉……”

  “多謝韋兄指點迷津!此等惡人,便由小弟來做!”李冠離席而拜,大聲說道,“若有旁人提起,便是小弟一力主張,但有瓜葛,小弟一身擔之!”言畢,便叩首不已。

  “賢弟請起,請起……”韋端連忙上前,扶著李冠說道,“此策乃某所出,豈能推諉于賢弟?待某稟明家父,定與賢弟共進退!”

  杜畿嘆息一聲,說道:“賢弟與某,世家通好,蒙此大難,某豈能是袖手而觀?也罷,也罷,這征西之事,多少也算得某一份……”

  杜畿在京兆左近,頗有盛名。他的祖宗杜周、杜延年父子,也是在史書當中留下姓名的人物,只不過杜周是個酷吏、貪官,而杜延年是個好官,但是都是遠近馳名,聲名顯赫。

  到了杜畿父親那一輩,已經不再做官,但是在當地依舊頗有清名,后來杜畿的父親不久之后也去世了,杜畿年幼卻待后娘如同親娘一般盡孝,亦傳為美事,后被舉為孝廉。

  因此杜畿的名氣,在這一帶,多少還算是不錯的,有他牽頭和簽名,幾乎可以說是風向標一般,這個事情,基本上就等于是定下來了……

  李冠大喜,不由得再次叩拜感謝。

  杜幾和韋端又連忙上前攙扶,三人聚在一起,面對著面,手挽著手,抱在一處,就像是在冰天雪地之中,相互偎依取暖一樣……

  “使君,如今之事,可速斷矣!”陳宮端坐席上,對著張邈說道。

  張邈卻還有些猶豫,沉吟著,捋著胡須,并不說話。

  陳宮看出張邈的心思,因此緩緩的說道:“使君,兗州之地,據河濟,控淮泗,北阻泰岱,東帶瑯琊,民殷土沃,實霸業之基也!然亦屬四戰之地,故而據此地者,需懸權而動,所向無前,然后方可拊敵于項背,絕敵于咽喉!若是坐擁數城,欲以俟敵之衰敝,未有得免于傾覆乎?”

  張邈聞言,不由得吸了一口氣,默默的點著頭。

  陳宮繼續說道:“陳留之境,四平通達,諸侯往來,條達輻輳,無名山,少大川,若使君困于此,如此之勢,亦可安耶?”

  “某與孟德交好,素來友善,豈有安危一說……”張邈說道。

  “使君此言差矣!”陳宮斷然言道,“使君可知大將軍遣書于平東,令平東搋奪使君之權?”

  張邈不由得失色道:“竟有此事?!”

  張邈的失色,多少有些裝的成分,但是同樣的,張邈也知道他自己和袁紹的關系多少因為上一次自己一時忍不住,“指點江山”之后有些僵硬,不過張邈想著自己多少還幫著袁紹干掉了韓馥,也算是了袁紹的后顧之憂,算是一些補償和緩和,但是沒有想到袁紹依舊不依不饒……

  陳宮冷然笑道:“某從不妄言。”

  張邈拱拱手說道:“某非此意,公臺莫怪……還請公臺告之以詳……”

  陳宮現在是東郡守備,又是兗州本地人士,自然有些渠道可以得到一些常人不得知的消息,因此說道:“平東何以得其位?皆因袁大將軍一人爾!雖說使君與平東友善,然不知平東可拒其一,亦可次拒之否?若袁大將軍定戰幽州,揮軍南下,使君又將如何自處?委身而下,宛如韓冀州舊事?”

  韓馥韓冀州?

  張邈瞪著眼,脊背發涼,不由得冒出了些冷汗。

  “何況曹平東乃閹豎之后,性情偽孽,嗜殺無度,絕非善類,豈能以常理論之?”陳宮捋著胡須,冷冷的看著張邈說道,“貪戀權柄,任人唯親,妄殺名士,屠戮百姓,條條件件,皆是鐵證!使君以為曹平東為何不遵行大將軍之令?無他,唯穩而已!待其征徐而返,便是使君絕命之時!使君,言以至此,若使君尚存遲疑……某亦無語,告辭!”

  說完,陳宮便一甩袖子,站起身來,略拜了一下,轉身便走。

  張邈慌忙離席,一把拉住陳宮,深深一拜,說道:“聽聞公臺一席話,茅塞頓開也!公臺直言以告,解某困頓,此恩此德,某銘記五內,定然厚報!”

  二人重新坐定之后,沉默了片刻,張邈便直接問道。“請問公臺,計將安出?”

  陳宮皺了皺眉,說道:“……使君留溫侯久矣……亦言無策?”

  正是探聽到了張邈留著呂布在陳留,陳宮才揣摩著張邈肯定沒有像是口頭上面所說的那么和曹操親善,因此才前來游說張邈,卻聽到張邈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也難免有些疑惑。

  張邈尷尬的笑了笑,沉吟了一下,還是說道:“不怕公臺見笑,某麾下多有治政能吏,卻無勇猛之將,而曹平東……然溫侯名高位重,這個……”

  陳宮恍然。

  原來如此,不就是沒談攏么……

  呂布雖然現在已經是弱勢,但是畢竟也是朝廷詔令的兩千石的侯爺,和張邈這個兩千石的地方太守相比較,甚至還高出一些,畢竟張邈沒有爵位在身,因此兩個人合作就難免有些問題了……

  呂布心高氣傲,當年在袁術之處,便是因為忍受不了低聲下去,憤然而走,而在袁紹那邊,也是因為得不到相應的對待,也是傲然離去,因此做客陳留,這沒有什么問題,但怎么會甘心屈身在張邈之下?

  張邈有心想要磨磨呂布的性子,等到呂布自己想明白了求上門來,便可以順水推舟皆大歡喜,但是現在明顯是時不我待,自己手下沒有可以統兵的大將,變成了自己有求于呂布,這樣的落差自然讓張邈難免尷尬異常。

  陳宮看著張邈說道:“使君,如今之局,便是要虛名,還是要實利了……”

  “虛名如何,實利又如何?”張邈問道。

  “溫侯,名雖為侯,實則一武夫爾……不過些許虛名,讓其何妨!使君不妨表溫侯為兗州牧,以成其名……”陳宮說道,“使君坐鎮于后,握錢糧在手,無疑于扼其咽也,又有何懼,用之即可,若覆之,亦在反掌之間矣……若使君首肯,溫侯之處,便由某說之……”

  曹操是兗州牧,然后現在張邈表呂布也是兗州牧,這兩個牧自然就沒有了可以回旋的余地,正所謂一山不容二虎。

  張邈眼睛轉了幾轉,嘆息一聲道:“事已至此,也就只能如此了……不過若是袁大將軍平了幽州,領兵南下,又將如何應對?”

  陳宮哈哈一笑,說道:“使君莫要盯著北面一袁,忘了南面亦有一袁!莫說幽州之戰勝負兩說,若真的袁大將軍得勝,必然也是軍勢疲憊,不堪驅使,屆時使君于此北進河內,陶徐州攻略青州,又有后將軍居中擊之,三面合圍,大將軍空有虛名,又有何用?”

  袁術認為車騎將軍是袁紹用過的名號,便斷然否決了新的任命,依舊還是用后將軍的職位,而且之前袁術被曹操一頓胖揍過,要是得知有機會可以收拾曹操,定然是一拍即合……

  “如今曹平東唯有一文一武于此,荀文若于鄄,夏侯元讓駐東郡,雖說成犄角之勢,然易破也!使君大可假稱領兵協助平東征徐,奇襲鄄城,夏侯元讓便孤掌難鳴,傾覆便在旦夕之間矣!”陳宮捋著胡須,傲然說道,“曹平東得知兗州有變,必然倉皇而退,屆時前有溫侯阻之,后有陶徐州追之,另有后將軍側軍襲之,豈有不敗之理?如此,兗州自可大定!”

  張邈目光閃爍,最后站了起來,向陳宮一拜,沉聲說道:“公臺大才!且受某一拜!若此事成,某定薦公臺為東郡守!”

  “使君過譽,過譽……”陳宮微微笑著,說道,“某亦祝使君雄才大展,一統兗州!”

  兩個人相視一眼,不由得都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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