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來了?”楊俊面容嚴肅,沉聲說道。
“是的,已經到了百里之內……”斥候低下了頭,稟報道。他親眼看見了征西將軍的戰旗,也看見了張遼帶著人馬在林邊宿營,甚至是看見他們在林地里面抓捕走獸,燃起火塘烤煮食物,隨著風也似乎可以聞到了那些食物的香味。
只不過斥候不知道的是,當他趴在山坡上盯著張遼的營地看的時候,張遼的斥候也頂著一從草,鉆在草叢里面看著他……
論起仿生和偽裝,從斐潛那邊學到了些后世皮毛的征西將軍麾下的老斥候油子,絕對不會站在山坡上招搖,因為那樣雖然看的遠,但一樣也是將自己身形暴露了出來。最好的辦法便是在身上扎些草或是樹枝,然后往草地叢中一蹲,或是爬上樹梢,這樣一來就要算是走到面前也未必能發現。
“可有接觸?”楊俊追問道。
斥候拱拱手說道:“未有接觸,也沒有看到其派遣的斥候……”
“沒有派出斥候?”楊俊皺起了眉頭,然后揮揮手,讓斥候先下去了。
楊俊不由得站起身,皺著眉,背著手,在大帳之內來回踱步。
或許是因為過于自信了?
或許是因為怕派出的斥候驚動了潼關這里?
楊俊慢慢的停了下來,捋了捋胡須,嘴角微微的露出了些笑意。張遼來的很快,也很隱蔽,但是無濟于事。過了陜縣,算是比較大的縣城,便是西南方向上的鄭縣,也就是楊家弘農原本最為重要的基地,雖然說被董卓破壞得七零八落了,但畢竟還是有點基業的,所以張遼的行蹤被當地人察覺之后,便迅速的報到了楊俊這里……
“來了就好。”
楊俊慢慢的搓著手,笑容慢慢的爬升到了臉上。
如果沒有提前發現張遼的蹤跡,那么自己在攻擊潼關的時候,背部被突然襲擊,自然就算是抵抗得住,也會是一場慘勝,更不用說如果一個控制不好……
然而現在自己有了準備,就張遼這點兵力……
楊俊已經派人在鄭縣西北通往潼關的高坡之上埋伏,不管是誰來了,到潼關,必然只能走著一條路,就算是征西將軍親自來了,也只能是從下而上的仰攻坡地,如此一來,張遼的騎兵優勢就會被縮減到最低。
若是不愿意強攻,便只能是對峙。而對峙對于張遼這樣的一支小部隊來說,肯定不能接受的,兵力少,雖然是靈活,但是同樣的也就意味著輜重有限,利于速戰速決,不能長期對。還有一點很重要的,拖延得越久,張遼的部隊就越有可能被從河洛趕來的楊氏援軍圍堵夾在中間!
這樣的風險,想必不管是誰,都不愿意去承受的。
在陜縣的西南方向上的鄭縣,雖然也是在張遼的攻擊范圍之內,但是楊俊并不認為張遼有膽量帶著一千騎就可以拿下一個戒備森嚴的縣城。
要知道好歹鄭縣也是大縣,有一千兩百正卒,一千八百的輔兵,周邊還有大大小小五六個塢堡,即便不是屬于楊氏的,也和楊氏有些親屬關系,去了鄭縣,張遼這一千兵力,怎么也是不夠用的。
所以張遼的部隊,既然來到了這里,便只有,也只能是通過鄭縣之西北方向的高坡,然后奔襲潼關一途!
一百多里的距離,如果慢的話,頂多兩天,如果快的,一天也就到了。所以張遼在一百里外修整,也符合兵法的要求,估計還計算著明天來一個突襲潼關吧?
誰能想到自己已經早有準備了?
想到得意之處,楊俊險些笑出聲來,他微微咳嗽了兩聲,掩飾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后沉聲說道:“來人!傳令!今日早些收兵!整頓防務!另外派人前往鄭縣高陂,令其做好準備,務必將來犯之敵,一舉擊潰!”
既然張遼要來,便讓他來!
自己養精蓄銳一番,也正好用張遼的人頭來打擊潼關兵卒的士氣!
“唯!”站在帳外的傳令兵大聲的應答著,然后連忙跑去傳令了。
楊俊有些興奮,這個畢竟和一步一眼的攻城拔寨不太一樣,有些計謀算計的成分,這讓他多少有些異樣的刺激感。雖然下令讓兵卒早些休息,但是楊俊反復考慮著自己的計劃,越想越是興奮,便越是睡不著,直到后半夜,才勉強瞇著眼躺了一會兒。第二天一大早,楊俊就爬了起來,然后又將前前后后又思索了一遍又一遍,為即將到來的戰斗做好了最充分的準備,就等著張遼出現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臨戰前的緊張氣氛越來越濃,就連潼關之上的馬延也察覺到了有些不對。
因為楊俊今天一反常態,根本就沒有派遣兵卒持續攻城,而是大部分都在營地周邊修整,甚至還有往東派遣出一些部隊。
楊俊會這么好心腸,愿意讓潼關的守軍喘口氣?
馬延不這么認為,并且對于兵力人數占優的一方,想要攻城便只能是采用人海波浪戰術,將守軍氣力全數耗盡,自然也就贏了。
所以,這是東面出了什么變故?
管他呢,馬延在沒有戰場信息的情況下,也不敢貿然開門出潼關,只是既然楊俊不攻城,自己也就借這個機會好好休整一下……
整個潼關的戰場,突然就寂靜了下來,似乎都在等待著什么。
可是,誰也沒想到,過了正午,張遼人馬沒有出現,又苦苦挨到了日頭偏西,依舊沒有出現任何身影。
楊俊實在是坐不住了,冒著被張遼發現自己有埋伏的風險,再一次派遣出了大量的斥候,可是斥候狂奔回來的時候都是一臉的驚奇……
張遼的部隊不見了。
若不是在林邊看見了一些營地的殘骸,甚至斥候都懷疑之前自己看見的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人馬……
張遼并沒有往潼關而來,也沒有停留在原本的位置,就這樣消失在了楊俊的感知范圍之外。
張遼的部隊到底去哪里了?
楊俊在大帳之內轉著圈子,琢磨了半天,也沒有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
藏起來了?
可是藏起來了那么又有什么用處?
回去了?
可是回去了那么又豈不是失去了解圍潼關的意義?
楊俊坐立不安,焦急的等待著斥候后續的詳細查勘,在沒有更新的消息到來之前,他便只能是等待。
除了等待,楊俊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又過了一夜,在次日天明的時候,楊俊終于是等到了斥候傳遞回來最新的消息,張遼的部隊并沒有往潼關防線走,而是原路返回,掉頭向東而去了。
楊俊大惑不解,他不能理解張遼為什么會帶著部隊回去。
難道張遼不準備解潼關之圍了?
這有悖于兵法常理的現象,甚至讓楊俊懷疑是不是斥候看錯了,被張遼給騙了。直到正午時分,又有新的斥候趕回來,言辭鑿鑿的表示,張遼的確是往東而去了,楊俊這才算是將信將疑的接受了這個結果。
可是楊俊依舊不清楚,既然張遼不準備突襲自己,那么他領兵到了這里是為了什么?
雖然楊俊想不明白,但是既然這樣,原先派遣出去埋伏的軍隊就沒有用了,只能是先撤回來,總不能讓埋伏的軍隊兵卒為了不讓張遼發現,便讓其天天在野地里趴著,天天睡地窩子吧?
真要是那樣,張遼都不用親自來攻擊,只要等上兩三天,這些埋伏的軍隊便會染病,全數都廢了。
所以埋伏一天兩天,多少還算是可以,時間長了,就不成了,必須要撤回來修整。并且這些兵卒就是為了伏擊張遼的部隊而設立的,但是張遼不來了,那么再讓兵卒白白的辛勞就毫無意義。
要不要再派人去更遠的地方查看?
楊俊有些猶豫,超過一百里的話,如果大軍不是在行進當中,那么也就意味著斥候回程并不能縮短距離,也就是一個來回就要兩三天的時間了,這樣一來不僅斥候會疲憊不堪,對于戰馬的損耗也是很大,而自己手下就只有這一點的靈活機動的斥候人力,多少有些不太值得……
楊俊考慮了很久,最后決定放棄超出距離的偵查,只是將斥候維持在一百里的距離上面,就算是張遼重新帶著兵馬返回,他也可以在第一時間之內察覺,有充分反應的時間。
但是張遼的蹤跡不確定,楊俊就算是在指揮兵卒重新攻打潼關的時候,心里面中有些不舒服,甚至時不時會不由自主的回頭往東望去。這樣的情緒似乎也感染到了楊俊手下的兵卒,攻伐起潼關來也多少有氣無力的模樣,敷衍的氛圍也在蔓延。
第三天,一大早的時候,依舊沒有張遼部隊的消息。
楊俊認為這個是張遼虛張聲勢,畢竟潼關之圍是確確實實在這里,也是張遼的最終的目標,但是為何不來?
楊俊這個時候,突然從內心深處渴望著自己能有一只騎兵部隊,不要多,兩三千就好,讓自己也不至于像現在這樣,捏著僅有的兩百騎兵,跟金疙瘩一般,舍不得用,也不敢亂用。
騎兵啊……
這一次戰役結束,一定建議讓楊公組建一支足夠大的騎兵隊伍!
無論如何都要建立起來,就算是消耗大也要建!
至少也要有三千以上!
就算是將關中所有的騎兵全數抽調過來也在所不惜!
實在不行就找關中的那些士族豪右們索取戰馬,這些人一定還有些馬匹,湊一湊也能成軍!
像這樣被一千的騎兵牽著鼻子,想打打不到,想抓抓不住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完全沒有了戰場之上的主動權……
就在楊俊心念念的計劃著將來的時候,最新的消息送到了楊俊的手中。
“什么?往雒陽方向了?”楊俊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斥候點頭說道:“是的,已經能夠看見河洛方向上面燃起的烽火黑煙了,應是往雒陽方向而去無疑……”
楊俊呆坐著,使勁的眨著眼。
不來潼關這里,反倒是去了雒陽方向,想干什么?
不好!
函谷關!
一定是函谷關!
因為楊俊帶兵過來的時候經過函谷,也就知道函谷關內的情況,因為已經是弘農內部的關隘了,因此函谷關也沒有駐守太多的兵力,正卒四百,輔兵六百,也就是千人的模樣……
而且在函谷關內還存放著不少轉運而來的糧草!
張遼的騎兵也就一千,只要是函谷關的守軍驚醒一些,見到了烽火之后便做些準備,關閉城門,想必就算是張遼想要攻擊,也未必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想到這里,楊俊緩緩的坐下,吐出去一口氣,安定了一下心神。
營盤之內,正是到了晚脯的時分,大頭兵圍攏在火堆旁,架著釜,咕嘟嘟的燒著菜粥。大軍云集,糧草消耗得比什么都快,前幾天還堆成山的糧包,現在已經小了一大圈。周邊一些的野菜已經被拔吃得差不多了,想要獲得更多的野菜,就必須去更遠的地方采摘了。
糟了!
楊俊望著裊裊升起的炊煙,忽然心中噗通一跳,頭腦有些發暈。
糧草啊……
糧草!
楊俊騰的一下站起身,用手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頓時額頭有些發紅,該死的,自己怎么就給疏忽了呢!
疏忽了啊!
只想著張遼會前來突襲破營,卻沒能想著張遼竟然掉頭去了函谷……
從雒陽至潼關的地形太過于特殊了,就像是長長的管子一樣,中間粗兩頭細,而這兩頭便是潼關和函谷。然后函谷關往東還有一節,有些和被扎起來的臘腸一般。
而這樣的臘腸地形,一旦在關節處被切斷……
就像是征西將軍搶占了潼關一樣,頓時就將弘農和關中的聯系給斷了一樣。當然,不是沒有其他的路線,比如繞道河東再往關中,又或是轉到豫州然后走武關,也一樣可以進入關中,然而這些其他的路線都比不上直接走潼關來得便捷。
函谷也是如此。
先不說函谷關能不能被張遼攻下,但就是只要張遼還在函谷關附近晃蕩,那么函谷方面的糧草就運不過來!
怎么辦?
楊俊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只能是再次從鄭縣征調糧草了。
倒不是楊俊沒有保護糧道的意識,只是原本之前來潼關的時候,為了方便,已經從鄭縣調過一次糧草了,原本是計劃著從函谷以東,澠池一帶,運送第二批的糧草過來,卻沒想到在這樣關鍵時刻,被張遼卡在了其中,這樣一來第二批糧草就很有可能暫時運不過來了。
雖然說可以再次從鄭縣征調,難免會惡了鄭縣的這些楊氏宗族之人,畢竟自己身為楊氏之人,也是清楚當下的狀況,為了支援在雒陽的楊彪,弘農這一帶,不管是鄭縣還是陜縣,都可以說勒緊了褲腰帶,之前給自己調出糧草的時候,鄭縣可以說也是將老底子都搜刮了出來了……
而現在,自己不得已之下,還需要再去勒上一把,真是于心何忍啊。
然而卻不得不做。
唉,只能是攻破了潼關之后,再用關中的物資來補償一二吧!
“來人!令后軍移軍陜縣!必要將此賊撲殺!”楊俊咬牙下令道,自己從鄭縣掉糧也就只能是應急,必須清除了張遼的威脅,才能真正全心全意的攻伐潼關!
幾乎與此同時,身在雒陽,受到了烽火示警的楊彪也說出了幾乎同樣的話語,派遣出了手頭上僅有的一千出頭的騎兵部隊,急匆匆的趕往了函谷關。
楊彪也認為來犯的這些征西將軍的這些騎兵不可能會攻陷函谷,卻會給在潼關的楊俊帶來極大的壓力,甚至會導致攻伐潼關的楊俊首尾不能顧,所以不管是擊敗也好,擊退也罷,反正無論如何都必須將這樣一支部隊清除出弘農境界,否則弘農之地就別想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