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后世的情況一般,谷城的縣尉帶著二十幾個兵士,姍姍來遲。{隨}{夢}小說щww{suimеng][lā}
漢代的縣尉就像是地方公安局的局長,也兼工商局,稅務局等等,雖然職位不大,在地方上的實權其實不小。
來到了現場之后,縣尉下了馬也沒急著先打招唿,而是左右掃視了一下。
只見到一旁堆積了大概約有三四十具左右的尸首,七八個輔兵模樣的人正在挖填尸體的土坑,而另外一旁大車之旁,卻只有十余人似乎帶了傷,已經用布條包裹著傷口,情況不是很嚴重的樣子,而死的么,好像就三五個,看起來像是被流矢射中而死的,而且看裝飾還是輔兵……
縣尉暗中嘖了一聲,他娘的,這是普通的運輸兵么?簡直跟邊軍差不多了!
縣尉換上了一副笑臉,低頭哈腰的沖著斐潛走了過來。老油子眼睛都毒得很,大概看了看就知道這個車隊里面,坐在馬車之上的年輕人才是重要人物,雖然這個年輕人臉上血色盡退,似乎是嚇的不輕的樣子……
斐潛不是嚇的,是吐的。
任是誰在大清早連續吐三次,吐到苦水都出來,就算原本臉色再好,也會一樣變得又青又白。
“鄙人姓楊,任谷城縣尉,見過這位郎君。”楊縣尉呵呵笑著,上來就是拱著雙手,深深的鞠了一躬。
“河洛斐,左署侍郎。”斐潛惜字如金的蹦出幾個字,就不說了,示意讓黃成跟這個楊縣尉進行交涉。
不是斐潛裝腔作勢,而是斐潛直到現在腸胃還在偶爾抽搐一下,實在是不能多說話,否則搞不好又吐了……
不過這樣的態度在楊縣尉眼中才算是正常不過了,士族總是自持身份的,況且自己只是一個縣城縣尉。況且左署侍郎可是有四百石朝廷官職的人,若是眼前的這個“河洛斐家”的士子,和自己有一說一,無話不談,勾肩搭背,稱兄道弟的,那才是不正常!
楊縣尉連聲答應,便諂笑著退下了。像他這種在基層當土霸王的官吏,面皮向來說就變的,現在低聲下氣也不覺得有什么難堪之處。
畢竟雖說這個地方是谷城的邊界了,但是還是在谷城的范圍之內,出了事情,怎么也脫不開干系,賠點笑臉,總比摸不清底細踢到鐵板好得多。
過了一會兒的功夫,黃成就回來了,手里多了了一張紙,交給了斐潛。
斐潛掃了幾眼,便收了起來。
其實這張紙就是一個移交的憑據,說明這里發生了什么事情,然后由誰接手……
斐潛關注的是在這張紙上寫明了是“黃巾殘匪”,斬首三十六級!最關鍵的是,這個縣尉就只是派個人隨意的去查看一下,清點了一下死的人數,其他什么都沒有做,既沒有試圖核實清楚襲擊者的身份,也沒有詳細詢問襲擊者的襲擊方式,就是在黃成憨憨的笑容下,順水推舟寫上了“黃巾殘匪”。
看起來似乎是在對斐潛等恭順無比,但是實際上卻很有些問題。
秦朝和漢初的時候,首級是重要的升級道具。
軍功爵位從公士,上造,到關內侯,徹候,每一個級別的晉升都可以用首級來鋪路。
秦朝和漢初,最容易獲取首級的陷陣之士,只要一隊陷陣之士合計斬首五級,即可全員升爵一等!
當然,陷陣之士也是死的最快的一只部隊,一隊十八個人,往往一場戰役下來能剩個幾個都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到了現在,據斐潛所知,首級的計算功勞的作用已經大大的減弱,更注重的是整只部隊的殺敵數。
但是不管怎樣,首級之功也好,殺敵數也罷,關鍵一點都是需要核對身份的!
在后世,如果是辦公室里面的收取一些辦公用品的人員,什么時候最容易產生不去詳細清點新到的辦公文具等等的情況?
中午快吃飯的時候和下午快下班的時候……
那么現在這個縣尉既不是要趕去吃飯,又不是要趕著下班,為何不仔細核對死者的身份?
酸棗聯軍大營之外,曹操和鮑信立于大營東邊的一個小山坡上,二人剛剛告別了幾位交好的太守,如今二人也即將分別。
在汴水之役,曹操最后被曹洪拼死所救,但是衛茲卻沒有那么幸運,在亂軍中沒能逃出來。
其實曹操知道,衛茲其實是自己和曹洪一起害死的。因為自己在右翼被西涼騎兵突襲導致陣亂,曹洪當即就領了兵馬來救,導致最后全線敗退的時候,衛茲陷于軍中……
但是曹操他沒辦法怪曹洪,如果不是曹洪提前從左翼趕來,自己這條小命就交代在了汴水河畔。
本來這一次募兵的費用,曹洪出了一半,另外一半的錢是衛家出的,現在不僅將兵卒全部葬送,還賠了為衛茲的性命,曹操真的沒辦法回陳留了,因為曹操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衛茲的家人……
鮑信也是悲傷,他的族弟鮑韜身為前鋒,就在沖入了董卓大營之后,連同前鋒殘余的兵卒,被火困住,被活活燒死了。
而他自己,因為當時站位較為靠前,關鍵時刻被流矢所射中,才導致了將旗移動,最終一敗涂地。
而更為悲慘的是當鮑信和曹操一路收攏了些殘兵逃回酸棗的時候,卻差一點被劉岱直接殺了祭旗!要不是張邈、張超、橋瑁三位太守當場跟劉岱據理力爭,最后連袁遺也站出來反對,說不定二人現在已經是中軍大旗之下的游魂了。
鮑信因為受傷,綁了布條,穿不了盔甲,只穿了文士的裝扮,寬袍大袖,一陣風吹來,吹得袍袖在風中亂舞,“……孟德,就此別過了……”
言畢,雖然是受傷了,但是鮑信還是忍著傷痛,在護衛的幫助下上了馬匹,微微向曹操拱拱手,便雙腿一夾,向東而去。雖然免除了劉岱的處罰,但是其還要向濟北王劉鸞去請罪,鮑信的前途依然未卜……
二月的的風依舊很寒冷,似乎把心中的血都吹涼下來。
“大兄,我們現在……要去哪里……”曹洪站在一旁問道。
“子廉……我們……失敗了……”
曹洪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大聲說道:“不!大兄!我們沒有失敗!我家里還有錢,器械沒了,我們就再去購買!士兵沒了,我們就再去招募!我們還活著,我們就沒有失敗!”
“……活著……就還沒有失敗?”曹操重復著,眼眸里仿佛重新恢復了光彩,一顆被寒風吹冷的心似乎又重新跳動起來……
“好!子廉說得好!我們……我們去揚州!”揚州刺史陳溫是自己的舊交,而且揚州這一段時間都沒有經過什么戰亂,在陳溫的照拂下,去那邊募兵應該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
“唯!”曹洪見曹操恢復了斗志,高興的答應了一聲,便轉身下去整合不多的殘兵,準備出發了。
曹操回首看了一眼酸棗大營,默然良久,最終嘆息一聲,下了山坡,翻身上馬,往南而去……
寒風凌烈,卷過山崗,依稀的帶來了幾句詩詞 “關東有義士,興兵討群兇。
“初期會盟津,乃心在咸陽。
“軍合力不齊,躊躇而雁行。
“勢利使人爭,嗣還自相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