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芙莉蓮的腳步頓住了。
頓了頓,她才轉頭看向她的那個徒弟,發現菲倫整張臉都被晨光照亮,眼尾微微上挑的弧度里盛著細碎的光,似乎真的很想自己留下的表情后,芙莉蓮不由有些恍惚。
因為,這讓她想起幾十年前,當她和辛美爾、海塔以及艾澤在這里的那段時光,當時他們那三個家伙也是一臉惋惜地和她說幾乎同樣的話,說她應該跟他們一起去看那日出?
只可惜,時至今日,雖然日出仍舊是那個日出,但人已經不是原來的人了,辛美爾他們換成了眼前的弟子菲倫,以及某個仍舊在房間里呼呼大睡,像極了當年那個自己的某糟心小女孩。
“哦……”
“很美嗎?”
所以,想到某些事情的芙莉蓮一邊輕聲自問著,一邊回頭并再次轉向看著那窗戶外。
而且,和以往不同,這一次,她看得格外地認真。
此時窗外,金色的陽光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吞噬海平面的暗藍,云霞如同被點亮的棉花糖那般,海鷗的鳴叫混著浪濤聲涌入耳中。
她忽然心有所感,覺得當年辛美爾、海塔以及艾澤他們或許也是跟她此時一樣的觀感?
就這樣,她看了許久,才忽然輕笑出聲。
“還行吧!”
“也不是很美,它就只是個日出而已,很平常。”
可話雖然是那么說的,但她說話時眼底的那絲絲漣漪卻出賣了她。
菲倫轉過頭來,只是看了一眼,就大概知道她的老師現在是個什么狀態。
“芙莉蓮大人……”
“您看起來心情很好?”
畢竟,她們彼此真的是太熟悉了。
別的不說,她的這個老師,就像是被她一手帶著,卻怎么都長不大的孩子一樣?
“還行吧!”
芙莉蓮這次沒有否認,只是點點頭,然后轉而在剛剛的沙發上坐下并繼續撐著下巴看著窗外的日出景色,同時白嫩細膩的指尖還無意識地摩挲著下巴。
“很奇怪的感覺。”
“也不知道是為什么,看到菲倫你喜歡,再加上想起某些事情,我也突然覺得日出變得美了起來。”
“那就姑且看看吧。”
說著,她想起了當年她的那個老師,也就是那個被稱為英雄的人類大魔法師伏拉梅,當時對方也跟她看過日出,也說過一些古怪的話。
但很可惜,當年她并不懂,完全無法理解那種情緒,然后對方似乎還為此傷心懊惱了一段時間?
菲倫眨眨眼,忽然笑了笑,然后轉過身去繼續看著。
“因為……”
“您現在有了可以分享的人啊!”
“有人陪著一起看日出,看日落,那種心情,和自己一個人看是不同的!”
“芙莉蓮大人您以后會明白更多的。”
聽到菲倫那么說,芙莉蓮怔了怔,目光還不住地在菲倫和窗外的日出之間轉換著。
最終,她輕嘆一聲,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揚起來。
“也許吧”
“但誰知道呢?”
她望向窗外,此時朝陽已經近乎完全躍出海面,幾乎將整個海峽染成了璀璨的金色。
而浪花在陽光下如同跳動的碎鉆般璀璨奪目,遠處早起打魚的那些漁船桅桿上更是徘徊或停著白鷗,它們的翅膀更是近乎被鍍成半透明的金色,看起來確實美極了。
“不過……”
“要是只有我自己,怕是就看不到這樣的日出了吧?”
芙莉蓮輕聲說著,然后幽幽一嘆。
“那當然了!”
聽到芙莉蓮的自嘲,菲倫也不由有些忍俊不禁。
“要是只有您一個人的話,您根本就起不了床!”
“就跟某個小家伙一樣?”
說著,菲倫下意識地朝著某扇仍舊緊閉著的房門看去并努了努嘴。
“呵——”
輕笑一聲,芙莉蓮捋了一下眉間的發梢,然后想了想,忽然轉頭看向菲倫并提議道:
“突然覺得陪朋友們一起看日出也挺好的,也許.”
“菲倫,機會難得,你該去喊安妮起床一起起來跟咱們看日出?”
雖說心下知道安妮大概率會跟當年的自己一樣拒絕,但芙莉蓮就還是這么去提議了。
因為,她不想安妮以后也跟她一樣,等明白某些事情后想起來心下帶著遺憾,那種感覺是真的很不好的。
“啊?”
“不行!不行!”
然而,菲倫卻嚇得往后縮了縮,還不斷地擺手拒絕了。
“芙莉蓮大人!”
“我要是敢進入安妮的房間,她家的小熊會吃了我不可!”
“要不……”
“還是芙莉蓮大人您自己去?”
開什么玩笑,對于那頭暗影熊提伯斯兇悍,菲倫可還是記憶深刻的,她可不想給自己找不自在。
芙莉蓮抿嘴考慮了一會,指尖無意識地轉著發梢的銀飾,最后也退縮了。
“算了,那就不叫她了”
“那就咱們兩個好好地欣賞日出吧!”
說著,她重新坐好并看向窗外。
菲倫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的那個老師。
也不知道為什么,她隱隱發現,眼前這個一千多歲,很多時候像個長不大的小孩子的精靈法師忽然變得成熟了起來?其白色發絲被晨風吹得散開的時候,她看到了,其眼底的某些外衣被朝陽融化了,露出那底下藏了千百年的溫柔。
所以,她忽然又想起她那海塔大師臨終前跟她說的話:‘芙莉蓮啊,你的老師她不是不近人情,而是……她還需要時間……’
而現在,她的海塔大人他們當年沒有做到的事情,她菲倫卻開始慢慢做到了!
當年,芙莉蓮大人帶著海塔大人、辛美爾以及艾澤等勇者們打敗了魔王,而今天,她菲倫將要打敗老師芙麗蓮大人那藏在心底的不近人情的魔王!
吧嗒!吧嗒!
嘎吱嘎吱——!
馬車繼續前行,朝陽已經漸漸升到海平面上,陽光從外邊照進來,直接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哎!”
很意外地,芙莉蓮這時竟忽然嘆息道:
“真是遺憾呢……”
“當年沒能跟辛美爾、海塔以及艾澤他們一起看”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得幾乎要被晨風給吹散,但一旁的菲倫就還是聽到了。
所以,她想了想,輕輕走到芙莉蓮的沙發邊上,就那么站在旁邊。
“但現在也不晚啊,芙莉蓮大人。”
“至少我們現在正在一起看日出,以后可能還會跟安妮,或者和某個未來的伙伴們?”
芙莉蓮怔了怔,旋即輕笑出聲:
“你說得對。”
接著她站起身,法袍上的某個紋章在晨曦下閃爍著。
“走吧!”
“咱們先去洗漱一下,待會兒到前面的小鎮買些早餐。”
“我記得……”
“那里的蜂蜜松餅很不錯,當年辛美爾他們就挺喜歡的,咱們可以多買一些,留幾份給安妮。”
“反正咱們現在有錢了,想吃什么吃什么,再也不用天天啃硬梆梆的面包了!”
“啊?”
“可是,芙莉蓮大人,您不是要去睡回籠覺嗎?”
“不!”
“突然不困了。”
“被這么美的日出喚醒,怎么還能睡得著啊?”
“吃飽后再去睡吧!”
“啊?”
“菲倫!發什么呆呢?”
“快來洗漱,還要幫我梳頭!”
“啊!”
“來了來了!”
在兩人進入衛生間里用那種神奇的自熱水龍頭洗漱的時候,無人駕駛的馬車繼續前行著,晨曦將車輛的影子拉得很長,偶爾有路過的旅人看到豪華馬車竟沒人駕駛還會投來一兩個好奇地目光,并想要去看拉扯窗簾的車窗里到底是怎樣的人。
但還好,他們看不到里邊,然后也沒人敢上來多管閑事,他們就只是好奇地看看而已。
漸漸地,不知過了多久,朝陽已經完全升起,慷慨地將整片格蘭茲海峽內外都給浸染在它那溫暖而輝煌的金色光芒中。
那金色并非單調的涂抹,而是富有層次地流動著、跳躍著。
遠處,海面像被熔化的金液鋪滿,隨著微波蕩漾,碎成萬千片躍動的光斑;近處,陡峭的崖壁也披上了金紅色的外衣,巖石的褶皺與紋理在光線的勾勒下顯得格外分明。
而安妮她們那輛裝飾華麗的馬車,仍舊不慌不忙地正沿著海岸邊的土路不徐徐前行著,車輪碾過路面,發出富有節奏的轆轆聲,與這片宏大的晨光交響曲融為一體。
從馬車敞開的窗戶望出去,視野開闊無垠,而外邊卻看不到里邊的情景。
此時,最引人注目的是遠方海峽出口處那座佇立的白色燈塔,它像一個沉默而忠誠的哨兵,沐浴在晨曦里,塔身被鍍上一層圣潔的光暈。
成群的海鷗化作了它上空盤旋流動的白點,它們時而沖天而起,時而俯沖向下,發出清亮悠長的鳴叫,那聲音穿透海風,為這片靜謐的壯美的土地和大海添上了幾分靈動。
馬車漸漸遠去,但海浪拍打堤岸的聲音卻愈發清晰……
那不再是遙遠的背景低語,而是富有力量的、一遍又一遍的沖刷與回響,那些潔白的浪花撞在粗糲的礁石和人工修筑的石堤上,瞬間炸裂成無數飛珠濺玉,隨即又被后退的海水裹挾著,融入那片金色的深邃之中。
此時,海峽的港灣完全蘇醒了。
那里原本泊著的大大小小漁船開始動彈了起來,桅桿如林,白帆幾乎要鋪滿了海峽,漁民與船員們的身影忙碌地在上邊穿梭著,他們的呼喝聲、交談聲、收拾漁具的忙碌碰撞聲,混合著海鷗的啼鳴與海浪的節奏,匯成了一曲充滿生活氣息的喧囂樂章。
這忙碌的景象,與天地間那無言的壯闊奇妙地融合,共同宣告著格蘭茲海峽新的一天,正以安妮她們三人以及那輛豪華馬車的離去而充滿著活力地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