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應天府錦衣衛千戶所內,晨曦映照在剛剛從江陰前線返回的錦衣衛指揮使陸柄那陰沉如水的臉上。
剛剛返回的他都沒來得及更衣,身著一身紫黑色飛魚服的他就那么煩躁且不耐地在大廳內來回踱步著,一副暴躁不安的模樣,完全沒有了往日里那股威嚴與鎮定。
而他之所以這么煩躁,是因為自中秋八月十五那天杭州府被日月神教攻陷后,他錦衣衛麾下的那個江湖情報組織,也就是那個‘江湖百曉生’明明已經被他下令潛伏并停止發布任何新的江湖傳聞,所有人員皆待命或專為錦衣衛提供相關情報支持。
可哪想,三天前,對方卻不經通報,也未獲他的準許,便悍然發布了新的江湖傳聞月報,還將朝廷大軍圍攻華山以及慘敗的消息發布了出去?
那等做法,在他看來,問題就無疑是相當嚴重的!
所以,他第一時間便匆匆從江陰前線趕回了應天府,然后召集相關屬下準備去問責。
許久……
待到最后一批應天府的錦衣衛千戶和百戶們都到齊了,他才黑著臉停下了踱步,轉而坐到了主位之上,就那么繃著臉虎視著堂下的一眾手下們。
“說吧!”
“到底發生了何事?”
“自杭州府失陷,本指揮使便勒令‘江湖百曉生’暫且蟄伏,以待時機。”
“這三個月來一直都還好好的,可偏偏三天前,卻發生了這么一檔子事,你們都看看,平日里究竟是如何行事的?”
嘭——!
說完,他狠狠地將那一張讓他恨得牙癢癢的江湖傳聞拍到了桌子上,聲音冰冷且帶著濃郁的殺氣。
看到指揮使暴怒,原本身為錦衣衛杭州府千戶,杭州府淪陷后便一直隨侍陸柄左右的葉帆嚇得當即縮起了脖子,然后微微低頭站在下首位置,不敢去直視陸柄那如同想要吃人般的眼神。
而其他人也大都一樣,紛紛低頭縮在一旁,生怕被他們的指揮使大人問責。
“大人!”
“方才我等去找應天府的一名州府級管事訊問過了,他說他們一直謹遵大人之命,應天府這里的‘江湖百曉生’上下皆未有妄動!”
這時,一名百戶出列戰戰兢兢并遲疑地回答著。
“哼!”
嘭——!
可陸柄卻很不滿地冷笑一聲,再次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盞都差點跳動起來。
“未妄動?”
“那三天前又是怎么一回事?”
“這張月報又是怎么一回事?!”
“還有!”
“‘江湖百曉生’突然發布新的江湖傳聞月報,還將朝廷大軍圍剿華山失利,傷亡慘重之事公之于眾,引得江湖震蕩,天下皆驚!”
“這等大事,你們竟未提前察覺?”
“還是說……”
“你們根本就是玩忽職守,故意為之?!”
說著說著,陸柄眼神里的殺氣更濃了,引得堂下眾人嚇得渾身一顫,紛紛跪地請罪。
“指揮使大人!”
這時,剛剛那名百戶再次出列了,他先是偷瞄了上首位置坐著并仍舊陰沉著臉的陸柄一眼后,才繼續用那種帶著一絲顫栗的聲音小心匯報道:
“應天府這里的‘江湖百曉生’上下確實皆未妄動!”
“但是……”
“三天前,應天府這里的那個管事卻說……”
“說是分管他們南方的‘二掌柜’向他們飛鴿傳書,要求他們同步發行那則江湖傳聞?”
“他們不敢怠慢,以為是您的命令,是以才……”
才怎樣他沒敢繼續往下說,因為他看到了,指揮使大人已經皺緊了眉頭,臉色也十分難看,于是他便悻悻地退回了隊列中。
畢竟那‘江湖百曉生’組織歸錦衣衛指揮使,也就是眼前的這位陸大人直轄,不歸他們管,而三天前的江湖月報又是南北二掌柜往應天府管事這里下令的,他們應天府的錦衣衛千戶所可沒有多少的責任,最多只能算是監察不力?
所以,他并不覺得他們有做錯什么,只是去公事公辦地匯報著他知道的一切。
看到指揮使大人眉頭緊鎖,那個千戶葉帆思索片刻后,便主動上前一步,然后抱拳行禮說道:
“大人!”
“此事想想確實蹊蹺。”
“‘江湖百曉生’乃我錦衣衛一手搭建和控制,為的就是掌控江湖局勢,三個月前大人也確實下令潛伏,按理說不應出現如此變故?”
“依屬下之見,只怕是有人暗中搗鬼!”
“至于那人是誰,不妨直接將那江湖百曉生的大檔頭和南北二掌柜抓來,一問便知!”
畢竟線索很清晰明了,既然命令是二掌柜發下來的,那直接將兩個掌柜還有大檔頭全抓了,丟到錦衣衛的大牢里只需半個晚上,保準對方連三歲時穿的什么開襠褲都會交代出來。
聞言,那指揮使陸柄沒有說什么,只是煩悶地朝著葉帆揮了揮手,然后坐在椅子上沉吟起來。
那葉千戶說的那些,他又豈會不知?
但問題是,有人能不經過他直接控制‘江湖百曉生’并下令,對方是誰他大概有兩到三個可懷疑的人選,但不管是哪個做的,問題都相當地嚴重!
因為,對方越過他發號施令,那就代表著,有些人已經不老實了,想要對他陸柄搞小動作。
或許……
可能比他想象的還要更加嚴重?
所以,想著想著,他的眉頭不禁皺得更緊了。
許久!
實在想不明白的他先是嘆息一聲,接著干脆抬起頭來:
“葉帆聽令!”
“這事情交給你了,就按你方才說的去辦!”
“本指揮使不管是誰在背后搗鬼,如今‘江湖百曉生’不受控制已是事實,他們竟敢將朝廷機密泄露,這等大罪,絕不能輕饒!”
“著錦衣衛立刻捉拿‘江湖百曉生’大檔頭‘總瓢把子’,以及分管南方和北方的南北二掌柜,務必審個清楚,查個明白,不得有誤!”
現在其實查什么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先把人給抓了,逼問出具體的幕后黑手,這事情越快越好,然后他才好知道下一步該怎么去做。
“是,大人!”
葉帆抱拳行禮欣然領命,然后正欲轉身去安排人手,卻突然聽到了千戶所駐地外邊傳來一陣陣的騷亂聲。
緊接著,那聲音很快由遠及近,似乎有什么人在爭執和說些什么,甚至還有人急匆匆闖了進來,而且似乎還不經通報?
而此時,陸柄顯然也聽到了。
隨即他眉頭一皺,干脆直接站起身來,目光緊緊盯著門口的方向并怒聲大喝道:
“是何人在外喧嘩?”
“給本指揮使滾進來!”
然而,他話音剛落,只見原本該駐京的錦衣衛指揮同知張锜卻帶著足足十數名京城錦衣衛陪同一名內務府的太監匆匆走進堂內?
關鍵是那身著華麗的太監服飾的太監,此時對方竟手持明黃色的圣旨,還一副鼻孔朝天,臉上滿滿的全是傲慢與不屑的模樣。
“這!”
見狀,陸柄心下一驚,然后暗道一聲不妙。
然而,沒等他準備再去說點什么,那張锜卻先上前一步,然后對著陸柄微微拱手說道:
“陸指揮使!”
“圣旨到,還不速速接旨?”
看到自己的那個副手的做派,陸柄心下再次一沉,然后強忍著種種忐忑的想法,不得不上前兩步,跟其余的錦衣衛眾人們一起緩緩跪在地上,接著叩拜并齊聲高呼著萬歲。
“嗯……”
那太監掃了一眼四周,看到沒有不敬的,才滿意地點點頭,隨后清了清嗓子才展開圣旨并高聲宣讀了起來: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錦衣衛指揮使陸柄,監察武林不利,御下無方,致使杭州府三地淪陷賊手……又于近日泄露朝廷機密,引發江湖動蕩天下不安,其罪不可赦!”
“著即革去陸柄錦衣衛指揮使之職,即刻緝拿回京問罪。”
“欽此——!”
聽完圣旨內容,陸柄只覺眼前一黑,仿佛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直接癱軟下來,臉色也瞬間蒼白如紙,就那么匍匐在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葉帆見狀,心中大驚,趁著眾人起身的機會急忙上前跟那太監說道:
“公公!”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大人掌管錦衣衛多年,對朝廷忠心耿耿,豈會做出這等之事?”
“定是有人陷害大人!”
別人他可能不知道,但陸柄他還不知道?
因為他這段時間一直跟在陸柄身邊,對于陸柄做的事情都清楚,對方的罪責最多是監察武林不利而已,至于那三日前江湖百曉生的事情,就絕對不是他們的那位陸大人做的!
“嘿——”
可惜,那太監只是冷笑一聲,斜睨了葉帆一眼,然后冷哼著用鼻音不耐煩地譏諷道:
“咱家只是奉旨行事,至于其中是否有隱情,自有圣上裁決。”
“陸柄!”
“還不速速起身,隨咱家回京?”
聞言,陸柄這才緩緩抬起頭,眼中雖滿是憤怒與不甘,但卻不得不踉蹌地掙扎著站起身來。
接著,他那悲嗆、驚懼和彷徨的目光先是掃視了一遍堂中的眾人,最后停留在葉帆等正一臉擔憂地看著他的那些錦衣衛心腹手下們的身上。
“我……”
“罷了!”
原本,他還想交代一番,讓這些人去好好調查,看看究竟是誰做的。
但考慮到自己都被革職查辦了,那些事情調不調查都已不再重要,于是索性便不再言語,只是慘笑一聲交出佩劍,然后木然地轉身隨著那個太監和那一眾氣勢洶洶的錦衣衛們走出了這應天府的千戶所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