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舟平穩地降落在松海市專用的修真交通樞紐。
松海的靈氣遠不如地心世界那么原始和濃郁,但卻不由得讓這里在場的眾人都有種如釋重負的感動。
踏上熟悉的地面,眾人呼吸著格外令人心安的靈氣,都是長松了一口氣。
陳超夸張地伸了個懶腰:“啊!回家的感覺真好!我感覺我的金丹又充滿了力量!”
“得了吧你,回來路上就屬你睡得最香,口水差點流到李哥的萬麟甲上。”郭豪毫不留情地拆臺。
李暢喆聞言,立刻心疼地檢查自己光澤尚未完全恢復的戰甲,嘟囔道:“維修賬單都快趕上我家一年GDP了!下次再也不沖前面了……”
不過心疼歸心疼,其實大家心里也都知道,這次地心世界里,因為任務原因而損壞,甚至是損失的那些法寶,最后地心計劃基地那邊都會徹底報銷,不會讓此次任務行動者承受不明不白的損失。
“這次地心探索,大家辛苦了。”
孫蓉作為各大高校之間的交際花,自然擔負起協調的責任:“學校已經準了我們三天假,大家好好休息,恢復一下。報告書,我會起草一個基礎版本,大家根據自己的經歷補充就好,注意保密條例。”
她說這話時,眼神不經意地瞥向王令。這個報告其實主要是為了王令寫的,不然她才不想多提及有關地心計劃的事。
在后續的報告內容中,孫蓉需要為王令在這次的行動計劃里進行“隱身”,而這就需要用到一點春秋筆法了。
孫蓉其實不太愿意去做這種事,但為了王令,她覺得耗損點自己的腦細胞也無妨。
王令正低頭看著手機。
屏幕上是他常光顧的那家零食店老板發來的消息,詢問他之前提到的“幽冥椒鹽”和“地獄火焰”口味具體是什么感覺,老板試做了幾次都不太對勁。
王令微微蹙眉。
因為這很難形容。
地心世界的材料樣品因為受到管制,沒法帶出來,就算王令有辦法開個通道直接去拿,萬一那老板被人舉報,很可能會對這些材料樣品進行溯源,到時候恐怕會變得更麻煩。
王令知道,那藤路塵的懷疑并沒與消失,純粹是因為孫沂源和幾個老友的威勢太強,讓他短時間內不敢輕舉妄動。
“走了令子!發什么呆呢!”
陳超一把摟過王令的肩膀:“回去好好睡一覺!晚上游戲副本等你啊!”
王令身體幾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默默地將“思考干脆面口味描述”的優先級調后,點了點頭。
各校學生在樞紐站分流。
六十中的幾人和京門八中的李暢喆、帝釋天中的章霖燕等人道別,約定日后線上聯系。
王令沒有使用任何神通,像真正靈力“透支”的傷員一樣,老老實實和孫蓉、陳超、郭豪他們一起擠上了返回東郊的靈能公交巴士。
巴士搖搖晃晃,窗外是熟悉的街景。
夕陽給高樓大廈鍍上一層金邊,小販推著裝著低階靈果的車子叫賣,下班放學的修士們行色匆匆。
這種瑣碎而真實的煙火氣,讓王令一直微微繃著的神經終于徹底放松下來。
他在掌心崖基地醫療室“昏迷”時,就已經用神識掃過家,確認一切安好。
但親眼看到,感覺還是不同。
巴士在城鄉結合部的站臺停下,王令和吵吵嚷嚷的陳超、郭豪道別,看著孫蓉家的豪華飛車無聲地滑到她面前。
“王令。”孫蓉上車前,轉過身,從精致的儲物手鐲里拿出一個包裝很可愛的盒子,塞到他手里:“這個甜晶莓蜜餞,我還有很多。地心的時候……謝謝你。”
她的臉頰微微泛紅,不等王令回應,就飛快地鉆進了車里。
王令拿著還帶著一絲清香和溫熱的盒子,站在原地,看著飛車遠去。
他低頭看了看盒子,又想了想口袋里那包還沒拆封的“麻辣龍鱗”味干脆面。
猶豫了三秒。
他拆開了干脆面,將蜜餞盒子小心地放進了口袋。
“咔嚓咔嚓……”
咀嚼著辛辣酥脆的面餅,王令朝著家的方向慢悠悠走去。
還是這個味道更能讓他安心。
推開家門,熟悉的淡淡靈植清香撲面而來。
“寶貝兒子回來啦!”王媽系著圍裙從廚房探出頭,手里還拿著一把閃爍著靈光的韭菜:“地心好不好玩?聽說很危險?沒受傷吧?快讓媽媽看看!”
王爸則從書房里沖出來,臉上帶著夸張的擔憂:“令令啊!聽說你們遇到了大麻煩?哪個不開眼的敢欺負我兒子?告訴老爸,我馬上把他寫進里,安排一萬種凄慘死法!”
王令:“……”他習慣了。
他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只是有點累。
這個說辭完美契合他“重傷員”的人設。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王媽松了口氣,隨即又嗔怪道:“你說你,每次出去都搞出那么大動靜,今天買菜的時候還有人還問我,你是不是在外面撿到什么上古傳承了,怎么運氣總是那么好……”
王令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動了一下。
“對了,快去看看你妹妹!”王爸壓低聲音,一臉神秘:“暖暖這幾天好像特別想你,老是看著你的房間方向咿咿呀呀的,還用影子捏小兔子玩……雖然那兔子看起來有點扭曲抽象……”
王令換好拖鞋,走向嬰兒房。
嬰兒床里,王暖正抱著一個奶瓶,咕咚咕咚喝得正香。
感受到王令的氣息,她立刻松開奶瓶,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亮晶晶地望過來,揮舞著肉乎乎的小手,發出含糊不清的音節。
兄妹倆只是對了一個眼神,王令在地心世界里所發生的一切便匯聚成了一股清晰無比的記憶洪流,直接匯入了王暖的大腦里。
這段經歷對王令自己而言沒什么重要,但卻是給妹妹補充學習經驗的好機會,王暖還小,正是需要吸收更多知識的時候。而且有關白哲與外神的情報,王暖也是知情者,所以必須將這個信息也一并同步過去。
在即將到來的天命之戰中,王暖也將是重要的戰力之一。
此時,見到王暖因為吸收大量記憶而有點“醉醺醺”的樣子,一股柔軟的情緒悄悄爬上王令的心頭。
他走過去,輕輕摸了摸妹妹柔軟的發頂。
王暖享受地瞇起眼,然后伸出小手,抓住了王令的一根手指。
瞬間,王令腳邊的影子像是活了過來,微微扭動,分化出一小團,然后那團影子在地上滾了滾,變成了一個干脆面袋子形狀?甚至還試圖模擬出“咔嚓”的音效,但只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王令發現王暖的影道越來越熟練了。
所謂大道無形,強大的大道能力不一定非得體現在戰斗層面的碾壓,更在于能將這份能力完美的融入自己的日常生活當中。
王令:“……”
王暖看著自己的“杰作”,得意地咯咯笑起來。
王令看著那團抽象的影子,又看了看妹妹天真無邪的笑臉,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無奈和縱容。
他沒有抽回手,只是任由王暖玩著他的手指和影子。
這種純粹而不需要任何掩飾的親近,是他很少體驗,卻又并不排斥的。
王媽端著一盤靈果走進來,看到這一幕,臉上露出溫暖的笑容:“你看,暖暖就知道跟你親。孫蓉那姑娘去地心世界之前,給她網購了個會發出星光的小玩具,暖暖可喜歡了,抱著不撒手,影子也跟著學,滿屋子都是星星影子的特效。”
王令安靜地聽著,目光落在妹妹身上。
他知道孫蓉對王暖的疼愛。
甚至知道自己有時不在家時,孫蓉也會悄悄過來看王暖,和王暖玩耍。
他用神識“看”到了。
他還“看”到孫蓉小心翼翼地抱著王暖,輕聲細語地說話,臉上帶著一種很柔軟的神情。
那種神情,和他面對妹妹時的心情,似乎有某種奇妙的共通之處。
晚飯依舊是王令熟悉的家常靈食。
王爸王媽興致勃勃地追問著地心的見聞——當然是經過嚴重刪減和“運氣化”處理的版本。
很多事情說起來有點過于復雜,比如白哲和外神的事,比如后續的天命之戰,這些事要是細挖下去恐怕一個晚上都說不完。
王令言簡意賅地應付著,但話也比平日里稍微多了些,主要也是好心的想為王爸的創作思路提供一些靈感。其余時間在安靜地吃飯,并且成功控制住了力道,沒有捏碎任何餐具。
飯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間。
天花板的天窗灑落星光,房間里的一切都保持著他離開時的樣子,一塵不染。
他拿出手機,再次點開和零食店老板的對話框。
老板又發來幾條消息,附帶了幾張試驗品照片,顏色看起來都不太對。
王令盯著屏幕,思考了很久。
然后,他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敲擊屏幕,回復道:
幽冥椒鹽:像地心一種黑色礦石的粉末,入口微咸,后有灼燒感,但不傷喉嚨,回味有礦物感。
地獄火焰:紅色細粉,辣度集中,爆發快,但消失也快,像被吹滅的火焰。面餅要更脆。
發送成功。
王令放下手機,感覺完成了一項比對付外神意志更耗費心神的任務。
他躺倒在床上,望著星空。
地心世界的紛擾、藤路塵的懷疑、白哲的威脅……仿佛都被隔絕在了這片寧靜的夜色之外。
但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
他深邃的目光仿佛能洞穿重重夜幕,一股針對王木宇的,源自深淵般的惡意感知,如蛛網般在他意識深處無聲蔓延。
那個繼承了他部分本源,擁有與他相同臉龐的孩子,其命運軌跡似乎早已被無形之手標注了印記。
王令指尖無意識地在星光下輕點。
王木宇此刻在做什么?
他被送去劍圣座下已有些時日了。
當初那看似尋常的“拜師”安排,實則是他一著早已落下的玄妙之棋。
劍圣的鋒芒不僅能錘煉筋骨,其千錘百煉的心境磨礪之道,才是為王木宇量身定制的心錨。
這是王令刻意安排的,專為為王木宇提升心性,避免在未來受到白哲那蠱惑人心的手段影響,同時他需要讓王木宇提升對抗外神的意志污染之力。
此時,王令的思緒澄澈如鏡。
白哲的目的昭然若揭:捕獲王木宇,從這具蘊藏了他點滴本源基因信息的軀體中,榨取出足以顛覆力量格局的“鑰匙”。
或許是想進行基因測序?又或是能力復刻?
無非是妄圖以凡俗手段觸碰禁忌,讓自己的修為和境界更提升一步,大道超越道祖級的……甚至是邁出天祖級的那一步。
這一切,早已在王令那宛若星辰演算般的推演中纖毫畢現。
白哲自以為隱秘的動作,在他眼中不過是妄圖撼動山岳的螻蟻之舞。
針對王木宇的護道之網,遠在危機萌芽前便已悄然展開。
那看似隨意的拜師引薦,實為精心構筑的第一重屏障;
王木宇身上隱秘流轉的守護符文,是他悄無聲息種下的第二重保障;
更深層,他與這片宇宙之間玄之又玄的聯系,或許白哲永遠也無法計算到那種層面……此局已成定勢,白哲的任何嘗試,都不過是按圖索驥,踏入他早已設定好的命運回廊。
而他自己……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看向窗外,看向遠處孫蓉家別墅的大致方向。
口袋里,那盒蜜餞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溫度和甜香。
一種非常非常細微,連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波動,在他如同古井深潭的心境里,正輕輕蕩開了一圈漣漪。
回歸日常的代價,就是這些悄然滋生,無法再像以前一樣完全忽略的瑣碎情緒和潛在麻煩嗎?
王令翻了個身,決定不再去想。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現在,他只想享受這份久違的的寧靜。
他閉上眼睛,呼吸逐漸平穩。
窗臺上,一株吸收星輝的小靈植輕輕搖曳了一下葉子。
不知道從哪里回來的二蛤悄無聲息地走進房間,靜靜地趴在了王令的床邊。
這一夜,有著王令鮮少體會過的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