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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1章 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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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爾斯話音落下。

  反彎刀沉默著,坑道里只有米蘭達艱難的喘息聲。

  泰爾斯緩緩舉起手,努力交涉:

  “你看,我認識你,所以……”

  “認錯了,”極境刺客目光一變,冷冷否認,“我不是老板,也不開酒吧。”

  泰爾斯頓時一怔。

  “認,認錯了?不不不,怎么可能?我對你這把刀可是……”

  泰爾斯瞥了一眼被挾持的米蘭達,正猶豫該怎么解釋——咦?

  那個瞬間,泰爾斯突覺不妥!

  刀呢?

  橫在米蘭達脖頸上的那把,弧度反彎的刀呢?怎么不見了?

  如果沒有那把刀,那他該怎么向她解釋他們……

  下一秒,他體內的獄河之罪爆燃而起!

  寒冷的殺意通過地獄感官蔓延而來,激得泰爾斯汗毛倒豎。

  “殿下!”

  脫離挾持的米蘭達轉過身,急急提醒:

  “小心!”

  泰爾斯一個激靈,如夢初醒:

  不止是刀。

  人呢?

  站在米蘭達身后的反彎刀……不見了?

  她哪去了?

  什么時候不見的?

  難道自己不是一直盯著對方——操!

  下一瞬,在獄河之罪的瘋狂咆哮中,下意識想要后退的泰爾斯驚悚地發覺,神秘消失的怪異刀刃突兀出現,就在他眼前幾寸!

  糟糕,什么時候來的?

  泰爾斯驚駭欲絕,死命縮頭躲閃,卻發現這個距離實在太近,他躲避不開!

  對方這是蝙蝠俠的劇情殺,還是作弊開了隱身掛?

  獄河之罪發出絕望的轟鳴,彌留之際,少年一邊奮力動彈,一邊胡思亂想。

  但就在此時,一道凌厲劍光從他身后出現,后發先至,直撲勢在必得的反彎刀!

  呼!呼!

  風聲大作,激得泰爾斯耳膜疼痛。

  但預想中的刀劍相交沒有出現,

  劍勢一往無前,刀招卻一晃即退。

  刀風和劍光在空中交錯而過,堪堪掠過泰爾斯的額頭。

  泰爾斯瞪大了眼睛,獄河之罪加強感官,讓他在放慢的時間里看清:

  反彎刀堪堪躲過奪命劍光,一個側翻穩穩落地。

  泰爾斯的身側,一個身材瘦削,衣裝樸素的邋遢劍手舉起一柄滿是銹跡的舊劍。

  第一個回合就這樣結束。

  一刀一劍,圍繞著王子的交鋒兔起鶻落,無果而終,卻驚得泰爾斯冷汗淋漓,體內獄河之罪躁動不安。

  “藏得不錯,劍手,”反彎刀抬起頭來,面罩外的眼眸寒光閃閃,“差一點就干掉我了。”

  不,差很多。

  消瘦邋遢的卡西恩騎士站在泰爾斯身側,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抱歉,泰爾斯殿下,伏殺失敗。”

  卡西恩心情凝重,心知剛剛的初次交鋒,自己已然落入下風。

  對手只為試探。

  而自己卻按捺不住,暴露埋伏。

  加上那詭異的、突然消失在視野中的能力……

  此乃前所未見的強敵。

  要想活,就得做好死在這里的準備。

  “伏殺?”

  反彎刀瞥了泰爾斯一眼,發出“我就知道你是在胡謅拖延時間”的不屑輕嗤。

  “不不不……”

  泰爾斯從剛剛的驚險中反應過來,來不及安慰自己,連忙擺手:

  “卡西恩騎士,不是伏殺……這是,這是自己人……”

  “既是自己人……”

  卡西恩目光如劍,直逼刺客:

  “那他為何不束手聽令?”

  反彎刀恍若不聞,紋絲不動。

  “這個……”

  泰爾斯頓時語塞,為難道:

  “也,也不全是自己人,只是熟人,老熟人……總之,勛爵,老板,在動手之前,讓我們先……”

  泰爾斯回頭看向反彎刀,但他立時一驚:

  反彎刀她……

  又消失了?

  不是吧,還來——

  下一秒,卡西恩眉頭一皺,氣勢一變,長劍橫攔胸前!

  “右邊!”

  米蘭達艱難地拾回武器,捂著一只眼睛,隔著老遠大喊道:

  “墻上!”

  卡西恩面色一變,把泰爾斯拽到身后,長劍一指!

  右側坑壁上,一道平平無奇的陰影動了一下。

  在三人凝重而驚疑的目光下,不知何時貼上墻壁,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反彎刀這才冷哼一聲,慢吞吞地滑落地面,重新回到視野里,看向身后的米蘭達:

  “作弊不好。”

  卡西恩盯著莫名消失又莫名出現的極境刺客,眼皮直跳,手中長劍越握越緊:

  “確實不好。”

  米蘭達咬著牙,捂著眼晃了晃腦袋,似乎在忍受什么疼痛:

  “非……常……不好。”

  不知不覺間,埋伏與識破,匿蹤與偵查,刺殺與反刺殺之間,三人的這一輪較量再度過去。

  搞什么……

  作為目擊者,泰爾斯緊張地呼出一口氣:

  跟藏得無影無蹤無聲無息,不等到最后一刻和決勝之機,便絕不出手的約德爾不一樣。

  同為刺客,反彎刀在現身和藏身間來回轉換,刻意施壓挑釁,令對手在觀之不及和驚疑不定間進退失措,比面具刺客更讓人膽戰心驚、后背發涼。

  “卡西恩騎士,小心,除了擅長隱入視野盲區……”米蘭達咬牙舉劍,跟卡西恩一前一后堵住反彎刀,“他正面搏殺也很強。”

  “很好,”卡西恩冷靜開口,“比之洛桑二世如何?”

  “比?”反彎刀不屑道。

  極境騎士和極境刺客對視一眼,空氣中殺機再現。

  糟糕。

  泰爾斯急得狠狠撓頭。

  不,不不不不……不該是這樣的……這樣下去非得兩敗俱傷不可……

  “哦!老家伙——老板,你還記得嗎?”

  泰爾斯突然想到了什么,連忙開口:

  “你小時候還抱……額,還揍過我呢!”

  什么?

  此話一出,正積蓄氣勢,針鋒相對的兩位高手齊齊一頓。

  “對,那天是復興節,我肚子餓,溜進了后廚……結果被剛回來的老板你發現了,而你以為我偷了,偷了……”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一邊回憶,一邊抽出后腰的匕首:

  “婭拉的東西。”

  看見那枚匕首的特殊反光,反彎刀目光一動。

  “謊言。”她冷冷道。

  “還有你的刀!”

  泰爾斯趕忙開口,趕在她再度消失前把話說完:

  “你的這把刀,是她,是婭拉送你的生日禮物……你還有四把不同配重的備用刀,以應付不同場景,對吧?”

  米蘭達和卡西恩同時投來驚疑的目光。

  但反彎刀卻沒有說話,也沒有動彈。

  很好。

  這是個好跡象。

  “我知道,那年,老板你的老砍骨刀崩了大口,修不好,婭拉就想送你一套新刀,一套‘砍得更快’的刀……”

  泰爾斯不敢拖延,努力斟酌著用詞:

  “這刀一開始只是個構想,落到鑄造可不容易:形制獨特,前寬后窄,反彎的弧度和刀肚的寬度、各部的比例、材料的選擇……一切都需要精確計算和反復驗證……”

  他看著那柄弧度似曾相識的怪刀,感慨道:

  “南街的卡拉奇是很利害的鐵匠,他收了大錢,夸下海口,結果打了一年都沒打出來,拖到你生日都過了……最后婭拉還是托艾德蒙的關系,找到矮人大師開的昂貴工坊才——”

  “你。”

  反彎刀突然開口,打斷了泰爾斯。

  她緩緩舉刀,反彎而下的刀尖對準眼前的少年:

  “你……”

  卡西恩和米蘭達齊齊蹙眉,蓄勢待發。

  但反彎刀沒有理會他們,只是一心一意盯著泰爾斯。

  她想起來了。

  有一年,為了復興節,落日酒吧下了血本,進了批上佳的艾倫比亞火腿。

  可心細如發的她卻發現,不知為何,倉庫里的火腿們都在相繼“消瘦”,仿佛有人每天都挑一塊被切開的火腿,用極其鋒利的刀刃片下薄薄一層,而且每次都換一塊火腿來片,以避免被發現。

  最終,管理賬本的她忍無可忍,揮刀威脅貪吃的廚子兼弟弟不準再貪污店里的火腿。

  那時,后者臉上的震驚、錯愕、無辜和委屈,才讓她明白了什么,決心守株待兔,逮住那個可惡的小偷。

  當然,因為婭拉,小偷的懲罰從一刀割喉,變成了痛打屁股。

  “是你。”

  反彎刀目光冷酷地看著少年和他手上鋒利又似曾相識的匕首:

  “偷火腿的小鬼。”

  米蘭達和卡西恩同時向他看來。

  感受到老板的眼神,泰爾斯下意識收起匕首,捂了捂屁股。

  “對,我。”

  他尷尬地擠出笑容:

  “是我。”

  反彎刀端詳了他好一會兒,又看看一前一后兩位對手,眼神逐漸凝重起來。

  “他們叫你殿下……你姓璨星?”

  “是的,我……”

  泰爾斯突然想起薩里頓和復興宮的“往事”,不由話語一滯。

  “我……”

  泰爾斯頭疼不已:

  “我也是后來才發現,原來我姓璨星。”

  米蘭達和卡西恩都嚴陣以待,靜靜等待泰爾斯交涉的成果。

  但反彎刀不言不語。

  她只是目光冰冷地盯著泰爾斯,且越來越冷。

  不妙,套近乎好像沒用。

  泰爾斯眉毛直跳:

  作為甚少露面的落日酒吧老板,老家伙還是一如既往地高冷,兇狠,拒人千里,兼討厭熊孩子——明明他已經不是熊孩子了,是青少年了啊!

  只能訴諸其他手段了。

  當然,如果能說服對方放下敵意,乃至站到他這一邊……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思考策略:

  “聽我說,老板,無論你是收了誰的錢,還是受了誰的囑托來干這一票,我相信雇主事前都肯定有交待和顧忌,尤其事關翡翠城——”

  “真是聰明。”

  反彎刀冷笑著打斷他,不再刻意掩蓋自己清亮的嗓音:

  “一個璨星,這么多年,就在我眼皮子底下?”

  而她毫無察覺。

  對方還巧之又巧地找上她的酒吧,傍上她的女兒?

  這得是什么樣的陰謀,才能把她也算計進去?

  還有,這事,黑劍……那幫不知死活地卷進王室陰謀,要跟災禍一較高下的鄉巴佬雇傭兵,他們知情嗎?

  他們就是為這個王子,才來到黑街,打下地盤,創立黑街兄弟會的嗎?

  他們是又跟黑先知達成了協議?

  還是跟復興宮勾兌了關系?

  卻只把她一個人蒙在鼓里?

  好一個黑劍。

  反彎刀目光冷漠,手上彎刀輕轉。

  就該讓魔能師再殺你一次——不,是再殺你的兄弟們一次。

  “說起這個,老板啊……”

  泰爾斯覺察到對方的態度漸趨不善,連忙轉移話題:

  “聽說你和婭拉都搬了……落日酒吧換了人開……我還托了人去找你們……”

  但他話未說完,就感到獄河之罪熊熊燃燒起來。

  眼前的反彎刀沒有消失,但她身形一動,向泰爾斯急速奔來!

  泰爾斯倏然一驚。

  “小心!”米蘭達追向刺客,怒吼開口。

  卡西恩順勢舉劍。

  眼見沖突再起,泰爾斯大驚失色:

  “不——”

  但他已經來不及了。

  “退后。”

  卡西恩沉著地遮護住泰爾斯,他看準對手的每一個細節,耐心地等待對方沖到眼前,才甩手揮出一記威勢逼人的攔腰劍斬!

  疾速而來的反彎刀瞳孔一縮。

  下一秒,極境刺客足尖點地,身形不可思議地折躍而起,險之又險地閃開這凌厲的一劍,繼續向泰爾斯而去。

  但就在反彎刀閃過劍尖的一瞬,卡西恩仿佛未卜先知般墊步轉腕,先前氣勢磅礴的劍招隨即散去,化出一記隱藏已久的后手劍,直奔反彎刀的落腳點!

  反彎刀心下一沉。

  對方這記后手變招,預謀已久,時機角度都恰到好處。

  令她避無可避。

  果然,是極境的劍。

  但是……

  極境刺客放棄泰爾斯,回手一刀,向下斜壓,堪堪頂住卡西恩的劍刃!

  磅礴的力道令她悶哼一聲。

  反彎刀忍住從手臂傳到胸腔的震顫和疼痛,就著卡西恩的劍勢,蹬墻上頂,騰空一躍!

  對手是毫無疑問的極境,唯一的美中不足是……

  真業余啊。

  反彎刀忍著疼痛,可惜地望了一眼下方的泰爾斯,冷冷想道:

  會殺人不會?

  若換了黑劍……

  他大概會拿他自己乃至那個少年作餌,拼著自己受傷,人質遭挾,也要把這記奪命后手劍隱藏在更要命的地方,讓反彎刀連防御和卸力的余地都沒有,遑論借力突破。

  只消一個回合,黑劍和她,敵我雙方都得倒下。

  然后,就得看誰倒得更徹底,或者誰先爬得起來了。

  畢竟,要對抗極境,就不能怕死。

  當然咯,若真換了黑劍來,她也不會蠢到跟那個天選煞星面對面,血換血,命抵命。

  至于現在嘛……

  反彎刀發狠伸手,不可思議地攀住墻上的一道缺口,凌空一蕩,堪堪避開卡西恩回蕩而來的后手一劍!

  泰爾斯被按倒在地上,只來得及看見卡西恩的劍刃從頭上劃過,反彎刀的身影則從更高的頭頂掠過,與目瞪口呆的他對視一眼。

  下一瞬,極境刺客翻身而出,突破圍堵,落在卡西恩和泰爾斯身后不遠。

  米蘭達此刻才沖到泰爾斯身側,把他護在身后。

  “不愧是曾經潛入空明宮,逼得翡翠城換天易主的刺客。”

  卡西恩壓制住翻騰的氣血,平抑呼吸,這才緩緩轉身,嚴陣以待:

  “你是罪在不赦的刺客之花,還是兇名赫赫的詭影之盾?”

  反彎刀冷笑一聲,她回過頭來,目光冷厲。

  “世上的刺客那么多,你就只認得薩里頓?”

  卡西恩聞言皺眉。

  須知從古至今——反彎刀不屑想道——數千年滄海桑田,那么多的刺客家族、幫派、團伙、組織,起起落落,生生滅滅……

  而所謂刺客之花薩里頓,他們不過是運氣更好、茍活更久的其中一支而已。

  “至于詭影……一幫收錢辦事的殺手罷了。”

  反彎刀冷哼一聲,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也配叫刺客?”

  卡西恩緊皺眉頭。

  “是真的嗎?”

  泰爾斯從骯臟的地上爬起來,堅持問出口:

  “老板,十幾年前,真是你殺了翡翠城的老公爵嗎?”

  反彎刀聞言瞥向泰爾斯。

  泰爾斯咬牙道:

  “你究竟受了誰的委托?或者誰的要挾?為什么?是因此才要隱姓埋名躲起來嗎?這一次呢?又是為什么?”

  反彎刀沒有回答,她只是深深地看了被卡西恩和米蘭達圍護在中間的泰爾斯一眼。

  “小鬼。”

  她冷冷道:

  “別再找我們。”

  那一瞬間,反彎刀的話語如有生命般穿過空氣,冷冷傳進泰爾斯的耳朵,令他渾身一顫:

  “除非你屁股又癢了。”

  啊,屁股?

  泰爾斯怔了零點幾秒,他反應過來,連忙開口:

  “等等,我只想——”

  但下個瞬間,反彎刀就身形一閃,消失在轉角處。

  泰爾斯空舉著手,怔怔地看著老板消失的地方。

  但卡西恩紋絲不動,依舊死死盯著漆黑的坑道轉角。

  米蘭達也捂著一只眼,咬緊牙關,絲毫不敢大意。

  終于,在好幾秒之后,卡西恩才緩緩放下長劍,望著手背處的一道新傷,眼神復雜。

  “威脅感消失了,”他幽幽道,“至少附近是這樣。”

  米蘭達聞言,終于松出一口氣。

  “操。”

  她晃了晃腦袋,緊閉雙眼,一劍拄在地上。

  大敵甫去,沉氛未消,三人都沒有說話,坑道安靜了一會兒。

  但不多時,泰爾斯和米蘭達同時反應過來,急急齊聲發問:

  “一切還好嗎?希萊呢?其他人呢?”

  “殿下!怎么就你一個?其他人呢?”

  兩人著急地各說各話,卡西恩卻扭過頭,凝重地看向坑道里的另一個角落。

  “泰爾斯?”

  一個顫巍巍的女聲響起。

  泰爾斯一個激靈,連忙轉身:

  “希萊?”

  只見希萊的身影出現在昏暗的燈光里,她倚扶著墻壁,虛弱地向著泰爾斯的方向伸手:

  “泰爾斯……是你嗎?還有……卡西恩?”

  “女士。”卡西恩恭謹行禮,卻嗓音哽咽。

  “太好了!”

  泰爾斯快步上前,連途中踢飛了一只兀自顫動的假手都沒有在意,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希萊:

  “希萊你沒事就好,否則詹恩怕是要——希萊?”

  泰爾斯話語一顫。

  在地獄感官的幫助下,他驚訝地看見:

  希萊的眼上纏著一圈厚厚的繃帶,幾乎蓋住了從額頭到顴骨的小半張臉。

  “你的眼睛……你受傷了?她傷到你了?”

  蒙著眼的希萊一顫,連忙松開他的手:

  “不是!沒什么,眼睛被灰塵和污水濺到了,眼疼,滴了點藥水緩解,很快就好——對了,上面情況怎么樣了?乍得維呢?”

  “乍得維……乍得維……哦,乍得維還好……但是你……”

  也許希萊自己看不見,但是……

  泰爾斯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姑娘:

  她的眼睛……

  只見包裹著希萊雙眼的繃帶,上面染著斑斑血跡。

  甚至有更多的猩紅血色從繃帶底下暈出,將繃帶寸寸染紅,煞是嚇人。

  她的眼睛,這是……

  “沒什么,”米蘭達掠過泰爾斯身前,一把扶住希萊,為她打理形容,同時巧合地擋住他的視線,“襲擊來的太猛,女士在躲避時不慎灰塵入眼,雖然不是大事,但難堪忍受,需要休息恢復。”

  “對,我沒事的,只是需要,需要休息……讓卡西恩,讓卡西恩帶我……”蒙著眼的希萊氣若游絲,頭顱一歪。

  “希萊!”

  泰爾斯一驚,卡西恩卻從身后而來,輕柔緩慢卻又不容置疑地從米蘭達手里接過失去意識的希萊:

  “如您所愿,女士。”

  他小心翼翼地攔腰抱起希萊,動作之熟練,表情之淡然,仿佛這不是第一次。

  “我這就護送女士回空明宮,”卡西恩果斷轉身,把希萊的臉擋在兩人視野之外,“這里的事情,就勞煩殿下您了。”

  “當然,后援十五分鐘后就到,但是……”泰爾斯怔怔地看著騎士遠去的背影,仍然難以置信,“她,她這是……”

  “很抱歉,殿下,”米蘭達回過神來,表情凝重,“地牢里的情況……可能有些不妙。”

  幾分鐘后,泰爾斯呆呆地站在關押洛桑二世的地牢外,看著米蘭達先扶起剛剛醒轉的羅爾夫,再去拽起依舊人事不省的哥洛佛。

  “啞巴?啞巴你還好嗎?你記得暈倒之前的事嗎?你看清敵人了嗎?是被異能還是刺客放倒的?”

  羅爾夫面色痛苦地捂著后腦,目光迷茫,似乎還未完全清醒。

  但泰爾斯沒有理會他們,他難以置信地看著那扇洞開的地牢木門,望著里頭的猩紅與漆黑。

  在那扇門后,地獄感官反饋回令人不安的信息。

  滿地的鮮血。

  腥臭又濃烈的鮮血。

  “哥洛佛?哥洛佛先鋒官?僵尸?醒醒,醒醒!知道你在哪兒嗎?還認得我嗎?我是亞倫德……”

  泰爾斯恍惚地呼吸著,他舉步抬腳,不顧米蘭達的勸阻,搶先跨進地牢的大門。

  一如料想,地牢中央,曾經鎖著血族殺手的石制枷鎖此刻空空如也,囚犯一去無蹤。

  洛桑二世不見了。

  但是……

  泰爾斯腳步一頓——他不慎踩進一個淺淺的血泊,靴底的黏膩濕滑讓他腳下一顫。

  但是……

  在不滅燈的微光里,泰爾斯怔怔地抬起腳,看向眼前:

  一個人。

  一個男人靜靜地躺在墻邊,一動不動。

  他的佩劍遺落在手邊,沾染血跡。

  泰爾斯的思考停頓了一瞬。

  那不是囚犯,不是洛桑二世。

  那是……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用盡氣力拔起靴子,一步一步靠近墻邊,來到地上的人身邊。

  那是……

  看清男人面容的一瞬,泰爾斯大腦空白,渾身麻木,只覺得一切情緒都消失了。

  然后是護衛翼……平凡的英雄,偉大的護衛,以血肉之軀確認您的安全,以一腔熱血鋪墊您的榮耀……

  在下丹尼·多伊爾,公爵大人,也是您手下六名護衛官里,最靠得住的那個!

  此時此刻,只見D.D——王室衛隊一等護衛官,來自鏡湖的丹尼·多伊爾,正靜靜平躺在血泊里。

  他的脖頸間,一道滿是凝固血污的可怖刀傷,清晰可見。

  泰爾斯恍惚邁步,來到地上的人面前,緩緩跪下。

  這真是……他嗎?

  D.D還像以前一樣英俊瀟灑,只是不再發出慵懶煩人的嗓音,不再開起不合時宜的玩笑,不再掛著那不曾消減的笑容,不再做出令人生氣的蠢事。

  他只是睜著雙眼,平靜淡然地望著漆黑的天花板,紋絲不動,遺容安詳。

  就像那天的王室宴會上,他走下高臺,準備舍卒決斗時一樣。

  殿下,我知道我這些天為了討好您,演得有些夸張,用力過度,但是……您是個好人。

  比起在復興宮,在這兒……很輕松。

  倘若日后我父親……請您記得今日。

  不,怎么會,怎么會是D.D……

  為什么。

  外面的哥洛佛和羅爾夫都沒大礙,但是為什么,為什么偏偏D.D就……

  呆呆的泰爾斯想要伸手去夠D.D,手伸到一半,卻又無力放下。

  “殿下……”

  米蘭達的腳步在身后響起,又突兀地頓住,伴隨壓抑的吸氣聲。

  隨之而來的還有羅爾夫那嘶啞悲傷的喉音,以及哥洛佛那充滿震驚和痛苦的嗓音:

  “這是……不,不不不……殿下……怎么會……”

  泰爾斯沒有回頭,他盯著一動不動的D.D,竭盡全力催動獄河之罪,壓制渾身上下的顫抖,維持最后一絲多余的理智。

  撲通一聲,哥洛佛難以置信地跪倒在D.D身邊,未干的血液濺上泰爾斯的臉,抹出一道猩紅。

  “我,我把他安排在這里頭……我以為這里會很安全,那殺手掙不脫枷鎖……”

  米蘭達嘆了口氣,欲言又止:

  “哥洛佛先鋒官……”

  哥洛佛握住D.D那早已冰冷的手掌,震驚又呆愣:

  “我以為,如果有人劫獄,那必須先……必須先干掉我們……D.D不該……他不該有事……”

  羅爾夫同樣表情沉重,他一瘸一拐地來到哥洛佛身側,猶豫了一下,還是單膝跪下,伸手搭上后者的肩膀。

  如果你,懷亞·卡索,如果你僅僅只是站在我的身側,跟上我的腳步,乃至走進我周圍,就注定粉身碎骨必死無疑呢?

  那我可得選個好位置。

  “你的位置被占了,懷亞。”

  泰爾斯幽幽開口,無意識地哼笑一聲。

  他死死盯著尸體的脖頸上,那滿是血污的傷口,明白過來。

  沒錯,是反彎刀。

  一刀破頸,出血致命。

  這么說,老板她——老家伙干脆利落,手下沒有絲毫留情。

  不愧是婭拉的母親。

  泰爾斯輕嗤一聲,表情僵硬。

  反彎刀從一開始就有覺悟,帶著要殺人的準備而來。

  而他,泰爾斯自己卻還指望“一切都能談妥”“何必兩敗俱傷”的幻想和僥幸,想要消弭矛盾,制止沖突。

  何其天真。

  何其可悲。

  敵人狠辣殘忍。

  你卻軟弱無能。

  泰爾斯看著丹尼·多伊爾那半睜半閉、仿佛小憩的眼神,自嘲一笑,不屑哼聲。

  不,遠不止是今天。

  他內心里的聲音越發強硬,似乎這樣就能掩藏他的愧疚和罪責。

  整個翡翠城,恐懼也罷,擔心也好,所有人,身在局中的所有人都知道,也都做好了準備——血流成河,不死不休的準備。

  甚至,翡翠城早就開始死人了。

  只不過死的不是你身邊的人而已。

  更甚者,就連整個王國上下,都開始流血了。

  只有你,只有你泰爾斯·璨星,還抱著那可憐可悲又可憎可恨的幻想。

  只有你,還想要憑借老病的駑馬,糟爛的鎧甲,破舊的騎槍,以及那一絲自以為是的可笑堅持,沖向那高不可及的巨大風車。

  結果只能是粉身碎骨。

  累及身邊。

  于是D.D死了——泰爾斯心底的聲音冷酷而直白,血淋淋撕開他的內心,以此幫他抵御淹沒一切的悲傷和沉痛:

  因為你。

  泰爾斯·璨星。

  而你何以回應?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冷冷睜眼。

  回應。

  泰爾斯面無表情地看著D.D的遺體。

  他必須要作出強硬有力的回應,無論面對誰。

  讓今日之事,不再發生。

  想到這里,泰爾斯猛地站起身來,眼前卻冒出一片金星。

  他身形一歪,撐地的手掌卻按進了一片血泊里。

  入手處冰冷黏膩。

  那一瞬間,泰爾斯呼吸一滯。

  他呆呆低頭,用沾滿血腥的手指,從D.D身旁的血泊里,撈起一樣東西。

  那是一個陳舊歪斜,滿身血污,卻在兀自對著他咧嘴微笑的……

  小布偶熊?

  那一瞬間,泰爾斯的瞳孔凝固了。

  獄河之罪倏然失效。

  少年不可抑止地顫抖起來。

  “為什么?”

  泰爾斯顫聲開口。

  沉浸在哀傷中的三人齊齊回頭。

  “他為什么要帶著它。”

  泰爾斯顫抖著,捧起手上沾滿鮮血的布偶熊,想要擦拭上面的血跡,卻只是越擦越紅:

  “他不是一般都把它放在床頭的嗎?”

  “殿下?”哥洛佛疑惑道。

  “他為什么要帶著這個小熊?”

  泰爾斯握著布偶熊,呆呆看著地上死去多時的D.D,語速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仿佛這個問題十分重要:

  “他為什么要把它帶著,為什么要帶在身邊?為什么要帶下來這里?帶來這么危險的地方?”

  其余三人都低頭不語,沒有人回答他。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得不到答案的泰爾斯惶恐不已,忍不住大聲道:

  “為什么!”

  “因為這是你交給他的。”身后傳來馬略斯的聲音。

  泰爾斯微微一怔。

  眾人轉過身,看見馬略斯穿過門洞,表情復雜地看著地上的D.D。

  不知何時,他們的后援趕到了。

  摩根、奧斯卡爾森、庫斯塔、涅希……星湖衛隊的不少人都站在門外,震驚又難過地看著地牢里發生的事。

  “他說,以你的脾氣,不知道什么時候還會把它沒收回去,”馬略斯輕聲道,“所以,他得把它帶在身邊,以備不時之需。”

  不時之需。

  話音落下,泰爾斯像是泄氣的球,軟倒在地上。

  “殿下……”米蘭達想要去攙扶,卻被馬略斯伸手阻擋。

  “可我不需要。”

  泰爾斯面無表情,卻不由自主地大口呼氣,每一口都不受控制地用盡全力,仿佛要把胸腔里的所有空氣全部呼出去:

  “我才不需要這個丑小熊,誰tm需要這個。”

  “殿下……”哥洛佛嘶啞道。

  “他自己留著就好……干嘛要給我……我不需要!”

  泰爾斯提高了音量,再次強調。

  只見他跪在地上,看著手里的血紅色小熊,一邊捶打地面,一邊顫抖著怒吼道:

  “我才不需要它!!!”

  地牢內外的屬下們面面相覷,不知何為。

  米蘭達心中不忍,正要上前,但有人比她更快。

  是馬略斯。

  只見守望人在王子身邊跪下,把失控怒嚎、不能自已的泰爾斯攬入懷里,輕輕拍打著少年發抖的后背,讓他把臉藏在自己的肩窩里,藏到別人看不見的地方:

  “但你是需要它的,孩子,你需要的。”

  泰爾斯猛地一顫,呼聲戛然而止。

  米蘭達神色復雜地看著他們,想起戰場上曾經陣亡的戰友們。

  “沒關系的,我明白,過會兒就好了……死亡不是痛苦,是解脫……別看,別看他……他需要休息了……從此不再受苦……”馬略斯耐心地安慰著泰爾斯,同時淡然又平靜地看向D.D,看向他死去的下屬。

  幾秒后,泰爾斯捏著手里的布偶熊,回過神來,顫抖漸漸減弱:

  “抱歉,托爾,我只是……我只是……”

  但他被打斷了。

  “……勇氣,燃燒偉大的生命……”

  米蘭達的聲音回蕩在坑道里,吟唱出幾句北地特有的葬歌。

  她的歌聲婉轉悲涼,讓眾人紛紛傷感低頭,也把泰爾斯的眼淚和啜泣都掩藏其中:

  “死亡……不過是久違的歸鄉。”

  泰爾斯回復冷靜,他掙脫出馬略斯的懷抱,不顧手上的血污,抹了抹眼睛。

  哥洛佛咽了咽喉嚨,伸手合上D.D的雙眼,羅爾夫嘆了口氣,上前握住D.D的手臂。

  “等等,誓言。”

  大家回過頭,只見最年輕的先鋒官,內特·涅希紅著眼睛,沙啞著喉嚨,指向D.D的遺體:

  “他……D.D是衛隊一員,也是騎士,按照傳統,我們需要……需要有人……有人為他……”

  他哽咽著,沒再說下去。

  眾人沉默著,紛紛看向馬略斯。

  于是守望人嘆了口氣。

  “帝之禁衛,一等護衛官,丹尼·多伊爾。”

  馬略斯輕聲開口,地牢內外的王室衛士們紛紛低頭,斂身肅容:

  “汝劍已斷,使命已終。”

  哥洛佛微微一顫,咬著牙撿起D.D的佩劍,頓了一會兒,把它塞回同僚的手里。

  “汝已恪盡職守,汝必安息帝側。”

  哥洛佛咬緊牙關,一邊跟羅爾夫一起為D.D整理儀容和姿態,一邊跟地牢內外的同僚衛士們齊聲吟誦:

  “唯傳承不斷……見證永恒。”

  吟誦聲落下,地牢里陷入沉默。

  “哼,人都沒得了,”摩根怒哼一聲,不忿地踢開一塊腳下的石子,“搞這些還管逑用。”

  “有用的,”靠在墻邊的保羅表情復雜地看著D.D,“只要有人相信,就有用。”

  就在此時。

  “我的錯!我的錯!”

  血泊里的尸體突然抽搐著坐起,扯著哥洛佛的衣領,發瘋大叫:

  “對不起,這都是我的錯!不是她的!是我!我殺了她!我殺了她!”

  搞什么?

  泰爾斯渾身一震,小心翼翼地看著這一幕。

  這場面過于瘆人,其余人同樣悚然一驚,下意識向武器伸手。

  距離最近的哥洛佛第一個反應過來,他先是震驚,其后狂喜,顧不上被尸體扯著衣領,更顧不上它的胡言亂語:

  “D.D!你還沒死!還活著!他活著!他沒死!”

  嚇了一大跳的眾人又是一驚,面面相覷。

  “我的錯!我殺了她!我!我們全部!”尸體瘋狂抽搐,不受控制地大叫著。

  泰爾斯表情一變,立刻搶上,抱住尸體的肩膀:

  “D.D?你還活著?”

  馬略斯比他更加直接,守望人一步上前,狠狠扇了尸體一巴掌:

  “回神!”

  只見抽搐著的尸體頓了一下,他猛地一顫,說的話又不一樣了:

  “左……左邊!左邊!刺客!他在左邊!刀!反著的刀!”

  死而復生的“D.D”滿身血污,他看著身邊的人們,先是惶恐不已,喘息連連,旋即虛弱地倒在哥洛佛的臂彎里,暈了過去。

  泰爾斯捏著手里血淋淋的小熊,震驚地看著這一切,根本反應不過來。

  他……D.D他……

  他還活著?

  眾人嗡地一聲炸開:

  “怎么,怎么回事?”

  “詐尸了?”

  “怎么可能,我剛剛檢查過……”

  “落日女神保佑……臟東西遠離……”

  “我平時沒得罪過D.D啊……”

  “他剛剛都說了啥?”

  “不……”

  一片混亂中,馬略斯檢查完D.D的情況,凝重結論:

  “雖然很虛弱,但是……多伊爾還活著。”

  眾人又是一片嘩然。

  “怎么可能?脖子上那么大一記……”

  “流了那么多血……”

  “難道是王子用了什么邪術……”

  “呸呸,即便有也是神術,璨星王室深受女神庇佑……”

  泰爾斯驚疑不定地伸手,抹掉D.D脖頸上那道致命傷的血污。

  他這才驚訝地發現,對方血污下的皮膚完整緊致,除了一道早已結痂的傷疤,并無更多創口。

  這是……

  “把他抬上去,立刻救治。”馬略斯果斷下令。

  驚疑不定的衛隊眾人得到命令,立刻行動起來,拆下門板,七手八腳將D.D抬出地牢。

  “D.D這是……遇到什么了?”泰爾斯握著手里的小熊,驚疑道。

  馬略斯緊皺眉頭,表情不變。

  就在此時,米蘭達感應到了什么。

  她撿起一旁的不滅燈,站起身來,向著地牢一側緩緩踱步。

  “在這里!”女劍士高聲道。

  眾人齊齊扭頭。

  就在女劍士提燈照亮角落的瞬間,所有人都震驚了。

  “這是……”

  哥洛佛舉著D.D的佩劍,難以置信地道。

  只見地牢里,最深、最偏、最幽暗偏狹的角落里,正蜷縮著一個人。

  確切地說,是一個不成人形的“人”。

  “洛桑二世。”馬略斯目光凝固。

  什么?

  聽見這個名字,地牢里的衛士們緊張起來,紛紛掣兵戒備,把還在震驚中的泰爾斯護衛在中心。

  但幾秒之后,馬略斯就揮手讓大家撤掉防御。

  “不必了。”

  馬略斯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跟米蘭達和哥洛佛并排而立。

  泰爾斯掙脫護衛,看清角落里的洛桑二世,不禁愣住了:

  這真的是他,是那個洛桑二世嗎?

  只見地牢的角落里,曾經不可一世的血族殺手,正用僅剩的手臂抱緊膝蓋,以一個難看的姿勢蜷縮在墻角,僵硬又緊張,關節和肢體夸張地扭曲著,卻又紋絲不動。

  他的臉上則滿布青黑色的枯敗紋路,看上去猙獰可怖,發絲和皮膚更是干枯萎縮,惡心丑陋。

  洛桑二世就維持著這個難看的姿勢,一動不動。

  目光無神。

  面色灰敗。

  生機盡失。

  就像一具……

  “他死了。”

  馬略斯用劍鞘戳了戳洛桑二世不再動彈的干枯身體,看著對方皸裂的皮膚,得出結論。

  泰爾斯怔住了。

  洛桑二世就這么……死了?

  他看著血族殺手最后臨終的姿勢,心情復雜。

  眾人齊齊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

  “終于死了!”

  “咱們成功了!”

  “榮譽復仇!”

  “要不再照頭補幾刀?”

  “入侵者來的時候,他沒跑掉?被一起干掉了?”哥洛佛看著對方蜷縮在墻角的瑟縮姿勢,疑惑道,“這個姿勢,是在畏懼,還是在躲避什么?入侵者嗎?”

  “不。”

  米蘭達順著洛桑二世的姿勢細細觀察,明白了什么,收起武器:

  “他是在躲避……血。”

  泰爾斯視線移動:

  血族殺手腳邊,幾尺之外的地上,淌滿了D.D流出的血。

  而洛桑二世只是竭力蜷縮在角落,掙扎著奮盡全力,以遠離鮮血。

  直到最后的時刻來臨。

  泰爾斯明白過來,不禁心生感慨。

  “那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洛桑二世就這么……枯死掉了?”哥洛佛疑惑道。

  米蘭達搖了搖頭。

  馬略斯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接過米蘭達的不滅燈,返身將它高高舉起,照亮D.D方才靠著的墻壁。

  泰爾斯面色一變!

  “這是……”

  眾人紛紛抬頭。

  只見地牢里的墻壁上,兩行歪歪扭扭,用鮮血涂抹而出的大字被燈光照亮:

  一天之內,別讓他再死。

  泰爾斯眉心一跳。

  “原來如此。”

  馬略斯嘆了口氣,他看了看那明顯是奮盡全力顫抖寫出的血字,再回身看向角落里洛桑二世的枯尸,最后看向D.D被抬走的方向。

  “汝劍……”

  馬略斯閉上眼睛,輕輕放下提燈:

  “已斷。”(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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