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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九百八五章 河西棉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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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棉花之價值現在已是舉世皆知,但動用兩支十六衛大軍在河西之地墾荒屯田種棉花,卻是許多人所不能理解的。

  棉花何以重要至如此程度?

  所以包括李承乾在內,絕大部分人都認為這是房俊對程咬金的打擊報復,牛進達作為程咬金最忠實的部下、搭檔,遭受牽連實乃情理之中。

  只需將這兩人摁在河西種上幾年地,估計也就廢了,再不能對房俊構成威脅……

  “盧國公沒有怨言?”

  李君羨嘴角抽了抽,道:“自然是有的,不過言語之間并未對陛下有任何不滿,而是對河間郡王、英國公、越國公幾人極為憤懣,飲酒之時動輒破口大罵,責怪這幾位將其放逐至河西之地,還說陛下身邊有奸佞,他當提刀率軍回京護駕。”

  李承乾:……”

  這種話若是旁人說出來,他自是震怒,可出自程咬金之口,卻連半分怒氣都生不起。

  雖說之前長孫無忌叛亂之時程咬金猶豫不決、首鼠兩端,立場極其不堅定,試圖隔岸觀火左右逢源,但畢竟未曾真正依附于叛軍,所以李承乾并不是不能忍受。

  現在唯一能解他困局者唯有太宗皇帝麾下的貞觀勛臣,而日漸凋零的貞觀勛臣之中,最堪大用、且最值得信任的,唯有程咬金。

  喝口茶水,李承乾問道:

  “你說房俊與司農寺大張旗鼓在河西推行棉花種植,那棉花當真就那么重要?況且河西之地土壤肥沃、河水豐沛,魏晉南北朝以來偏居一隅,少有兵禍,局勢相對穩定,哪里來的那么多土地以供開墾?

  河西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戰略位置極為重要。

  秦漢時期,河西走廊是防范匈奴入侵的前線,重兵囤積、戰火不斷,基本耗盡了當地民生,河西一地一直是窮困貧瘠之象征。

  然而到了南北朝時期,河西卻因其遠離中原、避開戰火,“五涼”時期,局勢相對穩定,秦漢之時征伐之地居然搖身一變,成為中原避難人士的避風港。

  人才、錢帛之涌入,使得河西非常繁榮。

  隋唐以來,雖然屢有胡族入寇,但大體上損害不大,使得河西一度被視作“世外桃源”…

  一個繁榮、穩定的社會環境,往往就意味著階級的穩固;而階級之穩固,則意味著財富之穩固。什么是財富?

  在當下,無外乎錢、帛、土地、人口。

  河西的土地、人口皆被當地豪族所把持,縱然程咬金、牛進達麾下將近十萬大軍,又能去哪里墾荒?當真將山頭推平了種棉花不成?

  當初房俊認為河西的氣候條件極易棉花生長,倡議于彼處大規模種植,除去司農寺支持以外,朝野上下幾乎一片反對。

  而在李承乾看來,最大的反對者難道不應該是一心想著回歸長安、最是不耐煩種地的程咬金嗎?可現在程咬金為何乖乖的去種地?

  李君羨猶豫一下,小心翼翼道:“啟稟陛下,末將對于農事一無所知,甚至長在地里哪個是棉花、哪個是禾苗都分不清……不過自去歲冬日開始,便陸陸續續有世家門閥之子弟前往河西,或是買地、或是租地,很是頻繁。

  李承乾蹙眉:“有此等事,怎不及早回稟?

  “只不過是“百騎司'在監視世家門閥之時偶然得知,并不知其究競在河西買了多少地、租了多少地,更不知其所謀為何。畢竟自從安西軍鎮守西域,接連擊潰突厥殘部、大食軍隊之后,河西成為連接西域的咽喉要道,繁榮更甚往昔,天底下的世家門閥大抵都在涼州等地有些產業。”

  李君羨有些委屈,他是“天子耳目”,但并不是“天下耳目”,怎可能事事都問、事事都管?不僅沒那個權力,也沒那個能力!

  李承乾也意識到自己過于苛責了,太宗皇帝便主動替犯錯的臣子減輕責任,更何況這件事李君羨本沒有錯?

  遂溫言安撫道:“這幫家伙一日都不肯消停,為難愛卿了,要密切關注河西之動向,朕要知道他們究競在干什么!”

  “喏!”

  相比于關中的悶熱潮濕,姑臧城更為干旱、也更為炎熱!

  程咬金戴著一個大大的斗笠,掐著腰站在滾滾奔流的河邊,看著沙漠與山地交匯之處開墾出來的不下于三十萬畝的田地,翠綠的棉花幼苗鋪滿地面,一望無際。

  馬城河發源于祁連山東段大雪山,雪山之巔融化的雪水蜿蜒向下形成數條水流,由高至低、由南向北,橫跨數十里范圍將涼州全境納入其中,而后于姑臧城北側匯聚一處,浩浩蕩蕩,奔流向北,注入白亭海。涼州自然是不缺水的,大河奔流、灌溉田野,河西的土地大多深厚肥沃、水源充足,但涼州少雨,極北之地吹來的風寒冬臘月凜冽嚴寒、滴水成冰,盛夏之時則極其干燥、酷熱難耐。

  自古以來便是如此。

  如今,隨著貞觀書院那邊不少學子跑到河西來實踐,據說是什么“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活動,這才從學子口中得知造成如此自然環境的罪魁禍首,居然便是那聳峙天際、高大寬厚的祁連山。

  也是從這些學子口中,他得知了正是如此獨特之氣候,使得河西之地最是適宜一些農作物的生長,譬如瓜果,譬如棉花。

  陽光充足、氣候炎熱、灌溉充足、土壤肥沃……據那些學子所言,河西簡直就是栽種棉花的理想之地。相比于那些木訥拘謹、因循守舊的司農寺官員,程咬金還是覺得學子們更為可信,年輕有活力、朝氣蓬勃,不拘于古人之經驗而勇于開拓,這也是當下整個大唐早已形成的社會風氣。

  老是捧著祖宗那一套不思進取不知變通怎么能行?

  祖宗的東西當真有用也不會王朝更迭不休、百姓生靈涂炭……

  學子們常常掛在嘴邊那句話怎么說來著?

  “現在是新時代了,要與時俱進、要鼎革更新”……

  雖然程咬金也不懂為何忽然間就“新時代”了,卻并不妨礙他接受這些新生事物。

  河邊,幾個被烈日曬得面龐黝黑的胥吏正賣力轉動絞盤,精鋼鎖鏈緩緩攪動將重達數百斤的水閘從閘門里拽上來,河道里的河水便從水閘下方的空隙涌入水渠,一時間奔騰的河水沿著水泥砌筑的水渠流淌,數十座水閘一并放水,充分灌溉這幾十萬畝棉田。

  一葉小舟自馬城河上游晃晃悠悠而來,行至近處,舟上的白帆降下,小舟緩緩靠岸,一位鶴發童顏、身著葛袍的老者身手矯健的棄舟登陸,背著手來到程咬金面前,低頭看了看水渠之中滾滾河水,滿意的點點頭:“此等水閘之設計,較之以往刨開河堤的法子安全多了,就是太過費錢。”

  河西之地不產水泥,需要從關中不遠千里運過來,單只是這份運費便是個天文數字,再加上動用了萬余兵卒、數千民夫,人吃馬嚼之余還要給每個人開上一份工錢,這些水渠之造價自然高得嚇人。程咬金不解:“時文兄您不在江南水鄉頤養天年,跑到河西來作什?雖然蘭陵蕭氏在河西買了不少皇帝都已開墾出來,可隨意打發一個子弟前來就行了,何必您老親自前來?”

  蕭璃笑嗬嗬的捋著胡子,揶揄道:“怎么,賢弟心里是否嘲笑老夫財迷心竅,一把年紀還要為了些許棉花跑到這河西之地來?”

  程咬金不繞彎子,手指著連綿無際的棉田:“你們江南士族在這里投入了何止千萬貫?如此巨大之財富,我不信僅僅從棉花上就能賺回來。更何況時文兄你如今已然致仕高佬,頤養天年,又豈能為了區區銅臭便不遠萬里跋涉而來呢?說句難聽的話,稍有閃失便要埋骨此處,何必呢?”

  征用軍隊、雇傭民夫,不僅付錢、還要管飯,出現傷亡還要發放撫恤。開墾荒地、興修水利、打造農具、購買棉種……一樁樁一件件,錢帛流水一般花出去。

  這是種棉花、不是種金子,怎可能掙錢?

  可江南士族陸陸續續都派了家中子弟前來接治,與左武衛談合作,蕭璃這等德高望重之人耋老,更是親自跑到河西來監工……

  怎可能只為了掙錢?

  蕭璃站在河堤上,負手望著微風吹拂之下葉片搖晃猶如海浪一般的棉田,慢悠悠道:“自古以來,百姓何以困苦不堪、命如草芥?無他,一者饑,一者寒,一者病,如此而已。諸如天災兵禍,實則不值一提。”程咬金頷首表示認可,打仗才死幾個人?

  一場兵災下來,死去之人載于書冊之上,總歸是有個數字,可天下因為饑餓、寒冷、病痛而死之人,卻如恒河沙數、不計其數。

  “以往之棉花被河西之人稱為“白疊子',因不擅于脫籽,歷來不被重視,只豪富之家不惜人力才能紡織成棉布,淪為權貴才能享用之貴物,甚至成為貢品。現在有了脫籽機,紡織機,不僅可將棉花紡成線、織成布,更能制成棉衣,御寒效果極佳。以吾等之家資,種萬畝之棉田,解天下萬民之苦寒,何樂而不為之?

  聽著蕭璃此番悲天憫人、慈悲為懷的言語,程咬金很想啐一口唾沫,百姓之所以饑餓、苦寒,還不是因為被你們世家門閥盤剝不休、無以為繼?

  現在世家門閥說是要花費巨資,只為了給百姓一件衣裳穿……簡直與黃鼠狼給雞拜年無異。程咬金不耐煩:“誰愛聽此等空泛之詞?您就實話實說,到底為何跑到河西來種棉花?

  蕭璃嘆口氣,無可奈何:“還不是被咱們蕭家那位好女婿給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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