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有種單挑本宮?
阿九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手,鮮血淋淋看不出樣子,那白色的紗布,早就染紅,十分的狼狽。
她知道他有潔癖,如何敢將手拿出來,然而此時,他口氣冷然,帶著某種不可抗拒的威嚴。
想了片刻,阿九才從桌子下面,將手抬起來。
果真,在看到她那被紗布胡亂纏繞的雙手,他眉頭緊緊的擰了起來,眼底倒不是她預想的那種厭惡,不過還是看不明白。
咎氣氛有些尷尬,兩個人獨處的時間并不多,像這樣安靜的坐著,似乎更是第一次。
旁邊的案桌上放著堆積如山的奏折,安靜的空氣中,阿九能清晰的聽到沙漏的聲音。
手放在桌子上有些冷,阿九看他沒動,便打算縮回手,然而,一雙溫柔白皙的手卻將她手腕摁住。
幔力道很輕,修長在手指與暗紅的紗布形成了刺目的對比,他的手,一直都有溫度,明明很淺,卻入觸電般,莫名的直達心底。
再度想起了浮光掠影而來的他,想起了他蹲在她身前,然后脫衣為她披上的情景。
原來,這一場幾乎搭上命的賭注,她竟然贏了。
然而,她贏的籌碼是什么?
她不知道,甚至也不知道,這個男子,為何要冒著與太后作對的危險來救她。
她不自覺的微微一笑,突然聽到他懶懶聲音傳來,“其實,你這樣笑挺好的。”
阿九慌忙斂住笑,抬眼看他,對方根本就沒有看她,而是認真的將她手上的紗布解開。
沒看,怎么知道她在笑?
而且,她在笑嗎?阿九哼了一聲,沒發覺自己在笑。
紗布扯著傷口,疼痛專心此刻,比腰上來得厲害,阿九本能的往后一縮,卻還是被他摁住。
“一下就好。”他輕聲的安慰道,然后拿出棉花從瓶子里沾了藥水,一點點的將手指上的血漬擦去,于此同時,阿九注意到,他眉凝得更緊。
在琉璃燈的照耀下,對方的睫毛卷起的像一個娃娃,抿著唇,認真的神情,沒有一絲暴斂。
哪里像平日里那個討厭的君卿舞。
十九歲應該算是少年吧。
她也是十九歲。
想想,她不覺又是一笑。
他動作嫻熟,很快將血漬全都清理干凈,看著皮肉翻番的手指,“還好來得及時,沒有傷到骨頭。”
他嘆了一口氣,沾著綠色的膏藥一點點的涂到手上的地上,“忍著點,這藥有些疼,還有如果你不想雙手廢掉,就別沾水。”
疼?阿九揚了揚眉,這點疼都忍受不了,那還算殺手。
“你這么嫻熟,以前也幫別人這么做過?!”
話一出,阿九就悔得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
她這問的什么話?!
果然,對方動作一滯,抬眼看著她,紫色的雙瞳妖冶而深邃,看不動眼底的情緒是喜是悲。
突然,他的手惡意在她傷口上一壓。
“啊!”這種疼猶如傷口上撒鹽,阿九終于忍不住疼得低呼出聲,“君卿舞,你!”
靠,徹底的報復!
聽聞她的怒斥,他瞇眼沖她一笑。
那笑容帶著幾分狡黠,幾分調皮,然而卻又如綻放的煙花,和煦的陽光,讓她的怒意瞬即卡在胸口,爆發不出來。
“朕當真以為你就不怕疼了。”
進海棠殿的時候,他親眼看到了那個幾個宮女如何折磨她,然而從頭到尾,就沒有看到她皺個眉頭,或者喊一聲疼,甚至哼了都沒有哼一聲。
“要不你試試。”
雙手已經用細沙包裹好,阿九沒好氣的說道。
君卿舞聞言又是一笑,卻沒有說話,而是打量著眼前的這個女人。
比一般人還白皙的皮膚,淺眉長睫,透著堅韌和隱忍。如墨的眼瞳,鼻子小巧,淺粉的唇……
其實就五官來看,這女子姿容應該不錯,然而,大概是不修邊幅的原因,怎么也讓她和一個‘美’字無法相互聯系。
不過……看著這個女子臉上難得露出的笑容和怒意,而不是那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他突然覺得很舒心。
“如果皇上沒什么事,那臣妾先告退了。”
兩人獨處的氣氛,實在是讓她也覺得不舒服。
君卿舞面色露出微微的驚訝之色,眼底逐而恢復了冷漠,點頭應了一聲。
右名將門打開,迎著阿九走出去。
才跨出一腳,背后傳來了君卿舞的聲音,“淑妃說那日朕以怨報德,今日一過,都扯平了吧。”
阿九的腳僵了一下,繼續跨不出去,“謝謝!”
一聲扯平了,一聲謝謝,再度將兩個人劃開了距離和身份。
也在這一刻,阿九明白,為何他來救她。并不是因為當日那句,淑妃,從今以后你便是朕的女人。
救她,只是因為那晚,她救過她的女人。
而謝謝……也算是扯平吧。
阿九仰頭看了看天空,已經接近黃昏,雪早就停了,西邊竟然明朗,看樣子,雪是真的停了。
深吸了一口氣,卻是沒有覺得心情變好。
阿九跟著右名下了階梯,然后卻是忍不住回了一下頭。
君卿舞還是保持著剛才那個姿勢,背對著她,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身形在琉璃光下顯得孤單而落寞。
白雪皚皚,景一碧坐在桌子前,低頭看著手上的幾封信,房頂突然出現異動,步履急促,隨即,房門被推開。
“主上。”暗衛的聲音低沉,“宮中出大事了。”
景一碧未抬頭,繼續看著手里的信“說。”
暗衛將宮中發生的一切一一說來。
聽到暗衛說梅思暖在宮中發瘋尖叫,然后用三杯茶水證明自己清白的時候,景一碧放下手中的心,湛藍色眼瞳已有掩飾不住的贊嘆之色。
“天下還真有這般奇異的女子,永遠不卑不吭,聰慧而冷靜。還能為了一個宮女,甚至是月奴,而豁出自己的命。”
那種浮現第一次看到她情景,頭發凌亂,臉色慘白,然而一雙眼睛卻有星辰般明亮璀璨。
不過很快,等到暗衛說君卿舞君卿舞為梅思暖杖弊宮女時。
他忍不住從位置上站了起來,焦慮的在屋子里渡著步子。
“時機未成熟,這樣和太后作對,并不是皇上的風格。”景一碧嘆了一口氣,“看樣子,我們這一仗會打的無比艱難。”
“梅淑妃那兒怎么樣了?”
“皇上將她帶入了嘉宇宮,那個受傷的宮女送回了梅隱殿,據說還沒有醒來。”
“嘉宇宮?”他聲音一顫,這一年多來,何曾有女人進過嘉宇宮,“你下去準備一下,明早進宮。”
第二天,桃紅說,那個叫竹桃的宮女真的被狠狠的打死了。
說這話的時候,阿九正坐在秋墨的床邊,旁邊的女醫管一臉憂愁。
昨日秋墨被送回來的時候,就昏迷了,全身都是傷,而且幾處骨折,阿九也檢查了一番,又三處還是要害之處。
目光落在秋墨的手上:針刺的月奴兩個字蓋住了月牙的痕跡,卻狠狠的刺痛了她的眼睛。
女醫管收好盒子,對阿九深深的鞠躬,面色恐慌,“淑妃娘娘,卑職無能。”
“什么意思?”
阿九難以置信的看著女醫。
“她斷了筋骨,內臟損傷,先下發著高燒,卑職已無回天之力。”
“不要說了”阿九打斷她,“桃紅,送女醫。”
回天之力……
其實這個應該是托辭吧。
海棠殿死了一個宮女,誰的都知道她得罪了莫海棠,若這里不死一個人,那邊更不會善罷甘休。
到這個時候,恐怕就算能醫治,也沒有人敢醫治。
第一次,在這個世界,阿九覺得自己如此的渺小。她抵不過皇權,抵不過人家一聲命令,甚至,不能救一個人。
------------女巫の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