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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零一章 發利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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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不說,1988年的8月份恐怕是商人最開心的一個月,

  就是這個月,共和國的改革進入了攻堅的“價格闖關”,只有少數的重要商品和勞務價格由國家管理,絕大多數的商品價格都開始放開了,由市場來調節。

  于是京城的零售物價飆升30,而且上漲的幾乎全是生活用品,那京城的老百姓還能不急眼?

  搶購!搶購!

  1988年留給人們最深印象的,最終就落在了這兩個字上。

  反過來,經商的商人們和京城的倒爺們都快樂瘋了。

  因為無論對于國營企業還是私人買賣來說,這都是千載難逢的情形,絕對的賣方市場。

  大家做生意做了這么久,誰也沒見過這種有貨就不愁賣,連泡臭狗屎放個盒子里都恨不得有人瘋搶的勁頭。

  那真是大發利市,賺得盆滿缽滿。

  就拿煤市街街道服裝廠來說,這場大搶購風潮中,不但他們替寧衛民生產的服裝都被云想服裝公司旗下的三個品牌店的顧客們搶光了。

  就連殷悅替寧衛民從紅聯廠接盤來的,存在街道廠庫房那些滯銷貨和瑕疵品,也都借機清了庫存,甚至還賣了個好價錢。

  這一下子,就讓云想公司和服裝廠的賬目變得特別好看。

  服裝廠收了有一百多萬的現金,云想公司則入手三百多萬,這可全是現錢啊。

  服裝廠的廠長蘇錦,和向來負責為寧衛民的國內布局輸血的殷悅,他們還從沒有感覺到手頭這么闊綽過。

  但也因為錢太多了,難免心驚肉跳,提心吊膽。

  別忘了,現在往銀行全是取錢的人堵著,想存錢根本沒法存。

  而他們的保險柜又擱不下,天天屋里藏著這么多錢誰不害怕的?

  真有個閃失,就是追悔莫及啊。

  還有,就是貨好像也賣的忒干凈了點。

  現在云想服裝公司麾下的品牌店里,就連塑料模特穿的展示服裝都被人買走了,看著光禿禿的實在不成樣子,只能拿塊布料蓋著。

  偏偏服裝面料也都在漲價,甚至賣斷貨,這無疑給服裝廠給生產新貨也增加了不小的難度。

  如果合適的布料進不到,工廠就沒有辦法把新貨生產出來。

  畢竟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呀,青黃不接也就成了必然。

  幸好供應奧運會代表團的所有運動服早已經提前趕制出來了,并且順利交付了。

  否則的話,要是他們在制作期間里趕上這光景,那生產節奏非得亂了套不可,弄不好都有可能違約,還真是夠懸乎的呢。

  當然,要是和服裝類的產品相比,像煙酒這樣的癮品,無疑會更好賣一些。

  所以對于慧民煙酒店來說,實際情況其實比寧衛民預計的還要更好。

  現在不但茅臺和五糧液在繼續上漲,張士慧隨后湊錢補的貨在漲,就連原先需要張士慧低價傾銷和批發的貨物也在漲價。

  別說再也不用打折,就是每樣東西漲幾分,人們也都不在乎了,怎么賣都是利。

  回購煙酒的業務已經徹底停擺,現在沒人傻得再拿高檔煙酒換錢。

  于是連回購煙酒業務的高手——譚大姐,都回歸了店鋪,每天只負責往外賣貨。

  張士慧看到價格飛漲,人們瘋狂搶購,最開始的時候還有點無所適從,有點沒把握住分寸,歡天喜地覺得挺高興。

  結果才兩天過去,他就發現店里的貨物賣出去了一半,尤其低檔煙酒眼見著以最高價出貨,都要賣光了。

  而且身邊的親戚朋友還都想方設法找他,連老丈桿子都想從他手里再多買點。

  他這才醒悟過來,忙又跑到糖業煙酒公司找黃經理要貨。

  可惜他去的時候就已經去晚了,糖業煙酒公司的大庫房里也空了,沒貨可提。

  目前就只有不多的一點糖果和紅糖、冰糖了,其他的全讓公司以下的各級經銷商給搶走了。

  這時候,張士慧那個悔啊,他要早點過來,多進些貨色的話,這回肯定賺翻了,千載難逢的良機啊。

  為了沒琢著最后這一口肉,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好在不知就里的黃經理還對頭幾天來買滯銷品張士慧頗感欽佩,誤以為這是他自己的眼光,此時對他大加恭惟。

  對他說“我說,你都把最賺錢的貨拿走了,何必還在乎這點蠅頭小利呢?你也給別人留口飯吃吧,總不能全天下的錢都讓你給賺了去……”

  如此,張士慧才樂呵呵的又快樂起來,好面子的他自然免不了又自吹自擂了一通,轉而破涕為笑。

  他這個人還就是這樣,有的時候很是天真爛漫,給點陽光就燦爛。

  往好處說,是煩惱不大往心里去,活的很積極。

  但往壞處說,那就是有點蹬鼻子上臉,記吃不記打了。

  除此之外,沙經理的洋酒行也算恰逢其會地趕上了好時候。

  這個時候的大漲價,無意中也對洋酒的價格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原本洋酒和紅酒這玩意,因為飲用習慣和消費水平的不同,銷量不大。

  只能針對京城還不算太多的涉外飯店、賓館、高檔飯莊、酒樓還有大中型商場的柜臺里出售。

  沙經理交際雖然廣泛,代理的也是國際知名大牌酒水,但礙于國內消費市場剛剛起步,消費習慣還得培養,他要賣出貨去,難免要給這些朋友們分潤好處。

  吃喝、禮物什么的就不用說了,回扣更是必不可少的。

  說白了,為了做到寧衛民所說的,盡量搶占國內市場,爭取把什么馬爹利和人頭馬,那些港慫代理的洋酒都給擠出去,沙經理那是使出了渾身解數,下的本兒也是血本。要知道,寧衛民給了他一個相當于批發二傳手的底價,他只有在這個價格之外賣出去,那才是他的本事,從中掙到的錢才是洋酒行的。

  那自不必說,公關費用都是從底價之外的費用里出的,很大一部分是屬于沙經理自己的錢。

  但現在就好了,外面這么一鬧騰,大家現在都在搶東西,任何貨物都變得緊俏起來,于是乎沙經理的買賣一下就變得好做了,過去他聯系過的朋友一夜之間全都主動來找他要貨了,吃請和請客的人相互角色也開始對調,別人甚至要給他回扣。

  洋酒的銷售異軍突起,再也不是什么難事。

  僅僅8月份一個月,沙經理就把今年的銷售指標全完成了,甚至還翻了數倍。

  原本他是認為今年能賣出一百萬的酒水就算是成功,沒想到光這個月就走了三百七十萬的貨物。

  而且必須承認,沙經理還是比較有前瞻性眼光的,他知道這種好事只是一時的,不可能長久如此下去。

  因此為長遠計,他秉承“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的道理,不但沒有落井下石要回扣,反而還照舊對這些要貨的朋友很殷勤。

  該他請客還是他請客,該他送禮還是他送禮,至于占大頭的回扣自然就免了。

  如此不但事兒辦了,貨賣了,借機反倒還收獲了一波好人緣,加深了彼此的交情。

  和他做生意的人都念他的好兒,許多人因此掙到了錢的人都說不經過事兒不知道,沙經理這樣的才是真正好朋友,夠意思。

  至于今后的合作關系,那還用說嘛。

  這還不算,這股搶購風潮雖然從老百姓剛需的日用品開始刮起,但最終的波及面卻甚是廣泛,并不僅僅只限于生活日用品的搶購。

  因為老百姓是怕東西繼續漲價,漲個沒完才要搶購的,這種行為其實背后透露出的問題那就是通貨膨脹,是老百姓手里的錢在急速的貶值。

  因此也就是說,具有保值功能又便于變現的的東西,當然更受老百姓的青睞。

  于是此時國內唯一一個有組織,且成規模的投機市場,也趁著這股子熱勁,步入瘋狂的甬道——那就是郵市。

  1988年的夏天的京城郵市比起冷清的前幾年來,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了。

  由于這一年延續了1987年的縮減發行量政策,更有“三國(一)”“泰山”“蘭花”等熱門題材,再加上當年郵票總公司大幅提高共和國郵票價格,當時全國集郵大軍也迅速發展到570萬人,在搶購風來臨之前,郵市的溫度就已經完全回暖。

  而且當年還發生了足以載入共和國郵票交易史冊的一件大事。

  那就是經西城郵協與西城區公安局、西城區園林局、月壇公園管理處研究商談決定,在京城為集郵愛好者們籌辦一個正規的郵票市場。

  這個市場最終選在了月壇公園,郵市經費由西城郵協個人集資。

  1988年5月22日,月壇集郵市場在月壇公園具服殿前舉行隆重的開業典禮,由此不但徹底結束了京城郵票在馬路市場上交易的歷史,也同時意味著郵票交易成了合法的交易,不再屬于灰色地帶。

  那可想而知,就沖這個,原來都是偷偷摸摸的,現在變成了正大光明,郵市能不火嘛。

  再等到了8月份,隨著貨幣貶值的威脅加大,民間又興起了搶購風,也就讓這些郵票資源顯得越發可貴,凸顯出保值,甚至是投機屬性來。

  于是這個郵票市場在大的、小的、明的、暗的、職業的、業余的各路炒郵者的積極參與下,郵票價格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失去控制。

  而這人要搶購起郵票來,那可比搶購其他日用品更瘋狂啊,

  恰恰就在京城大多數百姓都在搶購日用品的那段時間里,月壇郵市以更為夸張的方式刷新了郵票的價格。

  郵票價格的變化之快,用“一日三漲”來概括毫不為過。

  只要半天不去郵票市場轉轉,所有郵票的價格就會變得陌生。

  所有品種,包括小型張、紀念郵資封片、低檔版票特別是生肖版票的價格全面暴漲。

  而每次郵市高潮到來的標志必然是從近期發行的小型張的暴漲開始的。

  所以只要看看,1985年發行的“熊貓”小型張從3元一路漲到16元,1986年發行的“白鶴”從3元漲到17元,就完全可以確定,這次郵票的牛市是以多么驚人的速度,直接進入瘋狂炒作期的。

  就連在羅廣亮和小陶的眼里,郵票價格都像中了魔法一樣,每時每刻都在實現著巨額的利潤。

  于是他們此時別的事兒也都顧不上了,每天就是往月壇跑,替寧衛民往外撒貨。

  寧衛民的低價收來的熊貓小型張和郵票多了去了,還有從沙經理這些皮爾卡頓同仁手里“拿”到的鼠、牛、虎,這樣的整版生肖票。

  羅廣亮和小陶是真怕他們來不及賣出去,這股搶購風潮就過去了,自然是再也顧不上其他的事兒了。

  他們倆人就跟釘子似的被釘在這兒了。

  殷悅偶爾也得往這兒跑,適當的聯系一下老馮頭,也幫幫他們的忙。不過主要的戰斗力還得靠他們倆。

  因為這個年代,交易主要靠鈔票,用現金。

  在郵市這種魚龍混雜,又腳無立錐之地的熱鬧地兒,想平平安安把貨變成錢,再把錢帶走,女人可不成,還是得看男人的。

  而且像他們做的交易都是以萬來計算的,一般的男人也不行,還就得像羅廣亮和小陶這樣混跡江湖,且在某些特殊的地方混過資歷的才能戳得住。

  要說起來,其實還多虧去年開始,國家人民銀行開始發行第四套人民幣,面值比第三套人民幣高很多。

  過去十元的“大團結”,明顯越來越不符合日常的大額交易,此時已經“退居”次要之位了。

  而這一次發行了面值五十元和一百元的大額鈔票,花起來方便了不少。

  否則像他們跟寧衛民第一次炒郵票那樣,光數鈔票、運鈔票,就能把他們給累壞的。

  這也是時代的變化,情況和過去大大不同了。

  總而言之,1988年京城郵票市場的漲勢,是許多綜合原因導致的,并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夠說清的。

  尤其是因為趕上了一個特殊的歷史節點,讓這次郵票牛市漲勢猛烈、漲幅驚人、

  漲速飛快。

可以說搶購風潮就猶如突如其來的一股龍卷風,同樣攪得本不安寧的郵票市場天昏地暗,攪得  集郵者和投資者六神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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