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的戛納電影節已經是第41屆了。
召開日期是從5月11日一直到5月23。
為此,寧衛民和松本慶子早于5月8日就飛到了巴黎。
他們期望能有更多的時間去結識歐洲電影界的同行,甚在電影版權推銷和收購方面竭盡所能地多做一些交流。
所以這一次已經不只是他們兩人單獨行動,低調前來了。
為了擴大此行的影響力,寧衛民專門包了一架法航的中型飛機,帶上了《摘金奇緣》劇組幾乎所有的重要成員。
除了正在美國的男主角尊龍需要單獨飛過來之外,其他所有劇組人員,全都同機前往。
甚至寧衛民還捎帶上了《霧PANCH》的第一批赴法的工作人員,以及友好單位松竹映畫和MAGAZINEHOUSE出版集團的部份工作人員,以壯大赴法隊伍。
而如此的興師動眾,大舉前來,他們所受到的禮遇自然也非同一般。
盡管這次赴法,寧衛民只按照公務程序通知了一下皮爾卡頓法國總部,還有自己在法國影壇的兩個好友阿蘭·德龍和凱瑟琳·德納芙,但畢竟他如今的資產和身份都已經不是芥芥無名之輩了。
常言道,富在深山有遠親,這句話對法國人一樣適用。
就沖寧衛民目前在法國時尚圈兒的影響力,以及此前他在法國做出的那些事兒,他就根本不可能會受到慢待。
尤其現在的法國上流社會,對于寧衛民這個“東方富翁”的興趣,就像大仲馬里那些法國名流的對“基督山伯爵”的向往。
哪個媒體不把這個東方富翁當成最具新聞價值的對象啊?
又有哪個行業的人不想和他這樣大方的人搭上關系,做些交易啊?
不夸張的說,除了被他狙擊過的貝爾納·阿爾諾對其恨之入骨之外,法國商界幾乎每個人,都想與他結交呢。
實際上,寧衛民的行蹤早就成了一些有心人關注的重要消息,也早就成了一些上流社會的圈子廣為討論的事實。
因此當寧衛民的包機飛到機場的時候,不但酒店最豪華的房間和馬克西姆餐廳的招待宴會都已經準備停當,就等待著寧衛民和他的隨行人員到來。
法國金融界、時尚界、影視界的不少重要人物和知名人士自發前來接機,早就齊聚在這里了。
甚至以《費加羅報》、《世界報》為首的眾多法國媒體記者,也收到了消息跑來湊熱鬧了。
這些人在機場形成了一個相當隆重的歡迎儀式,規格之高,幾乎堪比接待日本首相。
其中,作為寧衛民長期合作的金融機構,東方匯理蘇伊士銀行和里昂證券,都派代表來歡迎這個VIP客戶,以示重視和尊敬的。
時尚界除了皮爾卡頓公司的代表高田美之外,和寧衛民有密切合作關系的LVMH,以及和松本慶子有股權關系的圣羅蘭公司也都派來了人來接機。
電影圈的人士除了寧衛民的好友阿蘭·德龍帶著律師亨利親自前來迎接之外,和他們有過版權合作的法國世界電視電影公司、映歐嘉納電影公司,以及另外三五個法國本地電影公司也都派來了代表來示好。
這樣一來,當飛機艙門打開,寧衛民和松本慶子一出現在機艙門口,他們就在毫無防備下迎來了一波閃光燈的浪潮。
幾乎是瞬間就被眾多法國媒體的相機鏡頭捕捉到,成了萬眾矚目的焦點。
幸好站在歡迎隊伍的最前列的人,是和寧衛民關系最親近的老朋友——阿蘭·德龍。
見有他在場,寧衛民和松本慶子毫無準備下雖略有慌張,卻能不動聲色,很快消散。
不過也得說,時隔半年再見,在寧衛民的眼里,阿蘭·德龍的外貌變化可是實在不小,同樣讓他有點意外。
這家伙顯得更魁偉,更善良、更積極,更開朗,更快活了。
他穿的是阿瑪尼高級灰色綢緞衣服,還有各種配得很協調的裝飾。
他的頭發也理得非常講究,他的臉閃著剛剛精心刮過的新鮮光芒,他的手指甲也是剛剛修剪過的。
同他們在圣特羅佩分手時,阿蘭·德龍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樣子相比,他完全是脫胎換骨的另一個人了。
看上去就像是老錢家族后裔一樣,是個真正重視傳統的法國紳士。
說真的,他現在的樣子,居然和去年美國上映的《華爾街》里,邁克爾·道格拉斯扮演的華爾街大亨很有點神似呢。
至于為什么?
這還用說嘛,男人能發生如此巨大變化就只有一個原因——財富。
毫無疑問,是寧衛民去年帶著阿蘭·德龍在資本市場上趁火打劫,并且把法國資產交給他打理的效果,已經開始在其身上顯現了。
作為寧衛民的合伙人,阿蘭·德龍已經開始適應他的新身份,以一個商人來自居。
所以無論他以怎樣的熱情來迎接,都是合情合理的。
“寧,我可就盼著你來呢。”
果不其然,人逢喜事精神爽的阿蘭·德龍一見到寧衛民,就熱情地擁抱了他。
除此之外,還湊到了他的耳邊小聲邀功。
“放心吧,你希望達成的事情,我已經都辦的差不多了。一定會讓你滿意的。還有圣特羅佩,我們的酒店,我可準備了許多東西讓你看看呢。先說好,這次你們要不在法國多待上幾天,坐上我的游艇去圣特羅佩,我可不答應。”
這些話,背后隱含的意思可太豐富了。
寧衛民立刻心領神會,也予以微笑回應,同樣用手拍了拍阿蘭·德龍的后背。
但這還不算,阿蘭·德龍為了充分的表達自己的心情,轉頭又把歡迎和關心轉繼續釋放在了松本慶子的身上。
“嘿,慶子,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恭喜你們,馬上就要成為父母了。我還聽寧說,你的孕吐反應有點嚴重。原本還擔心你可能受不了長途飛行呢。不過我現在看你的氣色還不錯,怎么樣,感覺還好嗎?”
松本慶子看了看蘭·德龍。
雖然嫌他有點大嘴巴,不喜他貿然在公開場合透露了自己有孕的事情。
但她也知道阿蘭·德龍和寧衛民有著諸多合作,是寧衛民在法國倚重的人,是最好的朋友,不好因此怪罪。
便也像寧衛民一樣對他露出了微笑。
“謝謝。我們都很期待這件事。不過我現在很好,我已經度過孕吐的時期了。而且飛機飛的也很平穩,一路上并沒有什么顛簸……”
“哦,那可太好了。看你如此明媚的笑容,我就放心了。不過,你還是得盡量多吃點東西才行。當然,我知道,雖然法國美食舉世聞名,但終究不如家鄉飯菜更合你們的胃口。所以我在戛納為你們專門聘請了一個很高明的日本廚師,保證你們在法國也可以隨時吃到最好日本料理。等到了那里,你們就什么都不用擔心了,全天二十四小時隨時有人聽候你們的吩咐,只要有需要,樣樣都會擺好,等你來吃就是……”
這可是一個讓松本慶子驚喜的事情,也真難為阿蘭·德龍做出如此體貼的安排。
雖然這家伙有點嘴欠,但對朋友還真沒的說,的確費了不少心思。
于是無論是松本慶子還是寧衛民,至此都不能不領情了。
一個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你想的太周到了。讓你費心了。”
另一個則是愉快地說,“謝謝了,夠朋友。我替我的妻子和未出生的孩子謝謝你……”
總之,阿蘭·德龍對待他們可真算得上是奉若上賓了。
那么不用說,這一幕接機的開場,落在現場其他旁觀者的眼里,也不免讓許多人暗暗吃驚。
不為別的,首先,是因為寧衛民和松本慶子對媒體的保密工作做得好。
無論是與寧衛民同行的那些人,還是現場的法國記者,迎接他們的人,大多數都不知道攜《摘金奇緣》劇組來參加電影節的松本慶子已經有了身孕的消息。
結果這飛機一落地,阿蘭·德龍似乎沒過腦子一樣,開口就泄露了天機,讓大家突如其來的吃了這么大的一個瓜,當真有點措手不及。
尤其媒體記者,立刻意識到這是一條多么有價值的行為,還不都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
其次,阿蘭·德龍已經算是法國影壇的國寶演員了,他的心高氣傲和肆意妄為在整個歐洲電影圈都有名。
無論是法國媒體還是電影界的同行,只知道他是個花心愛玩的渣男,卻很少見到他這樣一身正裝出席公共場所。
而且對人如此熱忱,尤其還是對待幾個亞洲朋友。
這不免讓他們越發重視寧衛民的身份,猜測是什么因素竟然讓阿蘭·德龍都不敢怠慢,一本正經的保持禮儀。
這還不算,更不要忘了,今天隨著阿蘭德龍一同前來的還有那么多法國電影公司的代表,就連法國金融界和時尚圈的人都參與進來,他們也同樣對寧衛民畢恭畢敬。
這樣的禮遇就連日本傳奇導演黑澤明也沒享受過呢。
所以現場幾乎所有的法國媒體,無不因為這個歡迎儀式的規格和份量,重新審視寧衛民和松本慶子的背景,暗暗衡量和揣測這一幕究竟為何會發生。
甚至也包括了寧衛民從日本帶來的一些人。
就拿松竹映畫和《霧PANCH》、MAGAZINEHOUSE出版集團的工作人員來說,這些日本人就怎么也不會想到,寧衛民和松本慶子在法國竟然有這樣的人望和人脈,被如此厚待。
而這一幕自然提高了他們對于本屆戛納電影節的期待,拔高了他們的工作目標。
當然也更有自信了。
《霧PANCH》的記者此時的心氣兒就大大的不同了,他們開始真正意識到新東家的能量,每個人都在摩拳擦掌,想要大干一場呢。
那不用說,在這種情況下,自然許多人的好奇心越來越大,探索欲越來越多。
實際上,也就將將等到寧衛民和松本慶子,與歡迎他們的這些賓客大致握過手。
歡迎程序甚至沒有完全結束,就有無數話筒和錄音設備迫不及待朝著他們遞了過來。
無論法國人,還是日本人,所有記者都爭先恐后的拋出問題,大家儼然按捺不住了。
“請問,松本桑是有了身孕了嗎?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呢?現在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了么?”
“松本小姐,《摘金奇緣》這次有了好幾項提名,請問你作為投資這部電影的制作人,以及參演演員之一,最希望奪得哪些獎項?”
“請問《摘金奇緣》劇組究竟來了多少人?主要演員都到齊了么?怎么沒有看到金球獎獲得提名的尊龍先生?請問哪位是女主角?”
“聽說貴方獲得了本屆電影節的數項提名,是因為這樣才來了這么多人嗎?那如果這部電影未能如愿得獎會怎樣?貴方會質疑評委的公平性嗎?”
“聽說貴方在上次戛納電影節期間,花費十億法郎購買歐洲電影的版權,請問這次還有類似計劃嗎?”…………
坦白說,這些媒體記者所給予的關注度實在是一把雙刃劍。
既能帶給《摘金奇緣》劇組以風光,幫助寧衛民他們在法國電影界增加曝光擴大名聲,也能帶給他們一種無形的壓力。
因為畢竟戛納電影節的評委都是歐洲人,文化方面的隔閡是天然存在的,沒準還有種族成見。
作為參選電影,整個《摘金奇緣》劇組都不免擔心,生怕大家在戛納電影節最終一無所獲,最后輸得面子難看。
真要是那樣的話,現在報紙幫他們吹得越兇,到時候,他們就越是會像個不自量力的傻瓜。
所以就連松本慶子本人也多少有點忐忑,說話相當謙虛。
不過實話實說,他們每一個人的擔心都是沒必要的,根本就是杞人憂天。
因為對于今年的戛納電影節,有一些實際情況只有寧衛民才掌握。
他是刻意對其他人隱瞞了下來的,甚至對自己的妻子松本慶子都有所隱瞞。
那就是在他的沖獎運作下,《摘金奇緣》在戛納獲獎已成必然,幾乎就沒有失手的可能。
其實這部電影之所以入圍,大部分就是因為他委托了阿蘭·德龍和凱瑟琳·德納芙,一直在背后為《摘金奇緣》這部電影運作獎項的緣故。
他的這兩位老朋友,在歐洲影壇的能量很大。
對于法國戛納電影節組委會的影響力實在不容小覷。
可以說有他們兩個人在背后使力氣,即使不花什么錢,讓一部質量上沒有重大瑕疵的電影問鼎戛納,都有很大的成功概率。
再加上這年頭,許多歐美影人對于一部影片在國際獲獎所帶來的商業價值都未能有一個明確的認識。
連善于運作沖獎的哈維·韋恩斯坦本人有可能都還沒能領悟到給評委送小禮物的妙處。
那么比哈維還要搶先“成才”的寧衛民,主動拿出幾百萬法郎公關費去操辦此事,會是什么樣的效果?
想也知道,可以說完全勝券在握,百分百的手拿把攥了。
事實就是,哪怕歐洲影人素來都偏愛風格獨特的藝術電影,但這次戛納電影節評委會也讓商業元素有點套路化的《摘金奇緣》入圍了戛納金棕櫚、最佳導演、最佳女主角、藝術貢獻獎等數個提名。
何況阿蘭·德龍剛才見面時的暗示就已經說得足夠明白了——保證寧衛民滿意。
所以說,寧衛民其實已經提前知道了開獎結果,他一點都不緊張。
這次最差的結果也是有獎可拿,無非就是大獎還是小獎罷了。
他就等著到時候攜戛納獲獎的威力,把《摘金奇緣》在全球市場大賣版權,順帶著提攜一下自己的雜志《霧PANCH》創刊號呢。
至于為什么他不愿意提前把勝利的消息透露給自己的人,甚至是告訴自己的妻子,也很好理解。
當然是為了給他們一個懸念,才能制造出驚喜,讓他們在現場“拆盲盒”的時候表露出最自然的反應了。
否則的話,失了驚喜感,現場表現難免惹人懷疑,又怎么能讓獎項顯得公平?
怎么能讓公眾相信這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結果呢?
所以沒辦法,他當然得像《至尊無上》里的譚詠麟一樣,連自己的老婆都騙,才能天衣無縫啊。
難道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