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明星稀。
自傍晚時分就獨自在房內打坐休憩的淳信,到了這小子時前后,終于是神采奕奕地再度睜開了眼。
作為少林淳字輩的弟子,淳信被武當安排住的是個“單間兒”,只不過他這屋的條件和寂字輩那三位高僧的相比就差了些。
當然,居住條件之類的事本來也不重要,重點是“一個人住”,這給他半夜里溜出來搞事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若他和那些貞字輩的弟子一樣需要幾人同住一間房,那他也不會“靈機一動”了。
吱——
推門出屋時,淳信并沒有刻意去壓低自己所發出的動靜。
他的動作,看起來也很平常,不是那種躡手躡腳的潛行狀態。
甚至,他連衣服也沒有換,只是把外面的袈裟脫了,里面還是穿著一身粗布的僧衣……
瞧這意思,仿佛他并非是出來做什么壞事的,只是半夜里起來上個茅廁而已。
而這,也正是淳信想要的效果。
因為今夜是他們這些少林僧人來到武當的第一晚,有些事情……就只有在這段時間里才好蒙混過關。
比如說,待會兒他要是在潛入禁地的過程中不慎被值夜的武當弟子發現了,他便可以立刻裝出一臉無辜的樣子,宣稱自己就是出來找茅廁的,只因初來乍到,加上周圍黑燈瞎火,他才迷失了方向。
像這樣的操作,他要是住個十天半拉月再拿出來用,肯定就不行了,但頭兩天的話,對方大概率不會起疑。
故而,今夜淳信就這么大搖大擺地開始了他的“夜行”,且他也沒花多少功夫,就找到了那塊刻有“后山禁地,不得入內”字樣的石壁,以及……兩名已經直接在路邊躺平打呼嚕的武當弟子。
淳信當時就暗道自己運氣真是好,剛巧遇上了兩個偷懶的小道,但他隨即又轉念一想:這也許也不是運氣,而是如今的武當真不行了,弟子的水平就這樣兒。
但其實他想得都不對,真相是:武當到了姚知足這代,基本已經不怎么把這后山禁地當回事了,所以派人站崗就是意思意思罷了。
那洞窟的事情姚知足和少數幾個高層自是知道的,但他們根據祖上傳下來的信息,都認為那只是個打不開的廢墟,且里面藏的也不過就是一些云大俠晚年留下的經文,并非什么武功絕學……當然這也的確是事實吧。
而底下的普通弟子們知道的就更少了,在他們的認知中,這后山禁地就是一個偶爾用來給高級別弟子關禁閉的地方,雖然聽說里面確有幾塊巖石上記載著武功招式啥的,但他們從來也沒見哪位關完禁閉的師兄出來以后武功大進的,那想必也不是什么厲害招式了。
所以諸位看前文書……即孫黃二人從后山那側來到這個禁地入口的那回,當時即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窄道前那兩名負責看守的弟子也是明擺著在偷懶的。
那到了夜里,站崗的敢躺下睡覺也就不奇怪了。
于是眼下,淳信十分輕松的就通過了這條窄道,步入了禁地之中。
然后他在里頭搜著搜著,誒……就找到那些“武形巖石”了。
“嗯……果然,像武當這樣的宗門,縱然如今是有些沒落了,但后山里還是藏著點東西的。”淳信盯著那些巖石看了會兒,便輕聲自語道,“這些巖石上所載的,想必都是武當的先人們所悟出的絕學吧?”
要說這貨也真是水平有限,他第一時間道出的這番論調,跟當初孫亦諧隨口往外蹦的詞兒大差不差。
而且也是巧了,就連他說這話時附近的聽眾,也跟那時是一樣的。
噗呲——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淳信低聲念叨完那句話的當口,離他幾丈遠的一處樹下草叢之中,便傳來了這么一陣奇怪的動靜。
常看咱們這本書的朋友此刻應該都明白,這動靜肯定不是用嘴發出來的。
那么這大半夜的,又是誰……算了這題太簡單我還是不問了……且說這黃東來,就因為這么一陣響動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當然這也沒辦法,方才他是已經蹲好了,也醞釀到位了,正要噴射的時候,忽發現有個人來到了那些巖石處,這時他再想憋回去,真的很難……
“誰?”那淳信聞聲,頓時便緊張起來,他一邊沉聲發問,一邊就猛然朝著聲音的源頭望去。
但這夜半三更,樹下叢間,月光再怎么明亮,也不可能照得清蹲在草叢中的黃東來的。
而黃東來這會兒呢,正處于一個人最容易被偷襲的、最脆弱的時刻,加上他本就是暗中躲在人家后山,被誰發現都大概率要起沖突,故他一時間也不敢回應,只盼著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
但淳信可不會等他,見自己的問話無人回應,淳信立馬就做好了戰斗的準備,并一步步朝著剛才那動靜的來源走去。
一步,兩步……淳信邁到第五步的時候,便有一股氣味,忽地鉆進了他的鼻腔;與這氣味同時到來的,還有第二波更為猛惡的“噗呲”聲。
很顯然,黃東來這是看到對方逼近,心中有點急了,故他干脆不再遮掩,而是加大了力度,想要趕緊完事兒,這才好起身應對。
而淳信呢,這么說吧……聽到第一陣動靜時,其實僅憑聲音,他并沒有意識到草叢里在發生什么,但當他靠近了幾步,聽到這第二波聲音、尤其是還聞到了那股氣味時……他就有點反應過來這是怎么回事了。
“嚯”下一秒,淳信便不由自主地驚嘆了這么一聲,并且施開輕功,朝著后方一個大跳,遠離了那片草叢。
在這一刻,他做出的判斷是:估計是有某種體型很大的、比如野豬之類的生物正在草叢里排泄。
說實話,他這判斷也沒啥毛病,因為按正常思路,這后山禁地本來就應該是沒人的;他一開始聽到一陣動靜,不知道是什么情況,才會做出“防人”的反應,但是在聞到氣味、確認前方是有什么東西在排泄后,往動物的方向猜想自是更為合理。
念及此處,淳信反倒是不慌了,雖然他是覺得有點惡心,但動物肯定比人好對付,所以他打算再等等、再看看,待那野豬完事兒后現身或是跑掉,他也就安心了。
但黃東來并不知道淳信怎么想的,他看到對方忽然往后跳開,但落地后視線卻仍是緊盯著他這邊,便以為對方已經發現了他,也已經知道了他是在干嘛……但是呢,對方出于體面的考慮,所以選擇了拉開距離,等他“把事辦完”。
于是黃哥也就不客氣了,當即開始“收尾”……
就這樣,淳信又站在那兒聽了好幾波讓他頭皮發麻的動靜。
片刻后,黃東來終于是完事兒了;這要換作平時呢,他事后還得把自己卸下的貨和擦完的樹葉一塊兒埋了,以防有武當的人來到后山時通過糞堆察覺這里有人,不過眼下似乎是沒那個必要了。
認為自己已經暴露的黃東來,剛提上褲子就直接蹦出了草叢,愣是把淳信給嚇了一跳。
“你……”
這一瞬,淳信本能地想要往外捅的詞兒是——“你是人?”
且這三個字,既是疑問,也是吐槽。
但他終究還是把這話給咽了回去,強行改口道:“阿彌陀佛……敢問閣下是?”
黃東來一看對方這反應,心中便暗道:“什么情況?看這意思……這和尚并不認識我,也沒想到我會竄出來?而且這武當的禁地,怎么好端端又冒出個和尚來?難道他和淳空一樣,也是受了什么高人指點而來?”
雖說黃東來對淳信的第一印象不錯,其初步判斷也是把對方往好了想,但畢竟他也不認識淳信,所以他還是先防了一手。
“你問我?我還要問你呢!”一息過后,黃東來便來了個反客為主,信口胡謅道,“這里可是咱武當的禁地,我乃是奉掌門師尊之命在此面壁思過,你這和尚又是怎么跑這兒來的?”
他這話,還真就把淳信給唬住了。
一來,淳信這確實是頭回見到黃東來,縱然他也聽說過“東諧西毒”的名號和兩人的一些長相特征,但當這倆貨單獨出現、且還是出現在這種莫名的場合時,淳信不太可能會想到眼前之人就是其中之一。
二來,黃東來這理直氣壯、倒打一耙的態度,以及他自稱是正在面壁的武當弟子這檔子事兒,邏輯上也是成立的。
因為在此之前,已經有“半夜三更有個小伙子在武當的后山禁地拉屎”這種更為讓淳信覺得莫名其妙的事墊著了,而黃東來現在的話,剛好能把前面那更大的窟窿給堵上。
“阿彌陀佛……”腦中快速思考了幾秒,嘴上又輕誦佛號拖了拖,淳信的回應也就來了,“原來是武當的小友,在下少林門下弟子淳信,誤闖禁地,還望見諒。”
“什么?少林弟子?”黃東來裝模作樣地將對方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即就順著對方那話,又進一步試探道,“少林弟子怎么跑咱們武當來的?”
“嗯……想來是小友在此面壁,故對外界之事有所不知……”淳信這兒剛要回答呢,不料……
“媽個雞的!你拉個屎到底要多久?等得我都有點想拉了。”一個很有特色的嗓音忽從兩人的側方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