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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超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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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隱蔽的暗門后,是一條石砌的走廊。

  緩緩向地下傾斜延展的通道,讓人越走越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慕容抒雖為現任家主,但在今天以前,他是真不知道在他們慕容家的祖宅之下竟還藏有這樣一個空間。

  當然,阿孝是知道的……很早就知道了。

  這也是“多讀書”的好處,很多他們慕容家老祖宗留下的秘密,其實全都能在書庫的某些角落找到提示,你們這些不肖子孫自己沒發現,也怨不得先人。

  以前阿孝行動不便,所以即便他發現了一些別人不知道的秘密和資源,也不便去使用;他只能將那些秘密默默記在心里,作為一種將來有可能用得到的籌碼存著。

  但現在不同了,恢復了行動能力的他,已不用再為“無論做什么事、見什么人,至少得讓一個人陪著自己”而發愁。

  像天盜刁揚那種“閑棋冷子”,如今他可以不通知任何人,僅憑自己就去布置、聯系、和調動……

  而他手上的這種資源有多少,也只有他本人清楚。

  就如同眼下這個地下密室,他已經暗自啟用了個把月,才把慕容抒帶進來。

  對最最信任的親爹尚且如此,其他人自是更難揣測他在不為人知的地方究竟做了什么……

  呼嚕嚕嚕——

  伴隨著一陣機關滾動之聲,一扇厚重的石門緩緩移開,一間內部燈光還挺明亮的密室出現在了父子前方。

  “爹,咱們到了。”慕容孝繼續頭前引路。

  但慕容抒,卻是站在這個房間的門口怔住了。

  因為此刻,他又一次聞到了,曾經在那天蠶洞窟里聞過一次的“異香”,且這氣味比起當時的還要更加新鮮和濃烈。

  不過短暫的驚訝過后,慕容抒還是跟著兒子進去了。

  于是緊接著他就在這個密室中看到了……一個足有數丈長寬、深不見底、且內部充斥著不明渾濁液體的池子,和一排被綁縛在墻邊,明顯由人所化的巨繭。

  “孝兒……這些是?”

  慕容抒不是沒有殺過人,也不是沒有殺過無辜之人,畢竟人在江湖,有很多殺戮未必完全正確,但又是不可避免的。

  然,拿人來做活體實驗這種事……對他來說還是太新穎了。

  “爹,您放心。”慕容孝卻是輕描淡寫地回道,“這些繭里的……皆是些死有余辜之輩。”他說著,便指向其中一個繭道,“就拿這人來說吧,他若只是偷搶拐騙,或許還罪不至死,但他專挑老人家下手,這不是豬狗不如嗎?”說罷,他又指向旁邊的另一個繭,“還有這個,他見同村有戶人家剛死了丈夫,留下孤兒寡母無人照看,便趁夜闖入別人家中,強暴了那名寡婦,還在施暴時隨死了寡婦身邊的幼童……第二天,那寡婦也上吊了,等于是被他給滅了門……像這種禽獸,拉去斬首都是便宜了他。”

  慕容抒聽著兒子的描述,剛才那略有些波動的心情很快又平復了下來。

  雖然他嘴上沒說吧,但他的神態基本已是默認了阿孝這么干的正當性了,甚至還有點想要叫好的意思。

  “哦……所以,你便拿他們來……”于是,慕容抒便示意阿孝可以不用聊這些人了,還是說說練功的事兒吧。

  “不錯。”阿孝點頭,“我用您與秘籍一同帶回來的那幾條蠶尸為引,結合我對蠱術和天蠶功的了解,調配出了那池‘蠶水’,然后給這些人灌下,將他們變成人繭。”他頓了頓,“這人繭的用法很簡單,我只需將少量的、并不足以讓這繭內之人破繭的功力輸入其體內,等上幾日,再用原天蠶功中的吸收內力之法將其取回,就可以得到本須化繭后才能練出的、更為精純的天蠶內力;當然……只用一個繭反復輸送,每次都要等上幾日,這就太慢了,所以我同時用了七個人繭,這樣只需一輪的吸納,我便突破到了原本需要化繭才能來到的天蠶功第六重境界。”

  聽完阿孝的說明,慕容抒神情數變,半天才開口道:“那這些變了繭的人,他們都還清醒著嗎?他們……還有感覺嗎?”

  可阿孝聽得此言,卻是用一種很莫名的眼神看著他爹:“爹,這重要嗎?”他以理所當然的語氣接道,“倒不如說,他們若是生不如死……反倒更好?”

  慕容抒聽到這句,又呆了一下,這是他第一次十分突兀地感覺到……自己或許并不理解眼前這個兒子。

  一種讓人背脊發涼的陌生感、還有對阿孝會做什么、能做什么的不確定,讓慕容抒不由得泛起了一陣恐懼。

  “呃……”不過慕容抒還是很快把這情緒壓了下去,關心地問道,“孝兒,那你這樣練功……身體不會有什么不妥嗎?”

  “當然沒有。”阿孝想都沒想就迅速回道,“爹,我今天請您來,就是想告訴您我已找到了這‘不用自己付代價的練功之法’,且用這法子,您也可以將這神功直接練起來了,根本就不必自廢武功的。”

  “這……”慕容抒這時明顯猶豫了,“要不……容爹再想想?”

  一臉熱情的慕容孝,聽到這句答復,表情顯然也僵了一下。

  “呵,那是自然。”但下一秒,阿孝就恢復了笑容,“爹您回去慢慢考慮,不急啊。”

  話到這里,兩人的心思顯然已不在一處了,又尬聊了幾句后,早就生出退意的慕容抒便找了個理由讓阿孝陪自己離開了這間密室。

  今日這事,看似便到此為止。

  然,當夜……

  慕容抒又獨自一人,來到了這密室在地面上的入口暗門前。

  白天他回去之后,便心事重重,一整天都無法集中精神在其他任何事上。

  他想了又想,考慮了許許多多,最終還是覺得,不能接受阿孝的做法。

  這跟那些個“人繭”以前做過什么無關,阿孝今天哪怕是把那些人繭的宿主千刀萬剮、剝皮拆骨地慢慢虐殺,慕容抒都不會眨一下眼,更不會反對。

  可阿孝若無其事地使用這種練功的方法,至少在慕容抒看來,是有問題的。

  比起那些人渣是否該殺的道德問題,慕容抒更在乎的,其實是阿孝自身的三觀。

  一個人的手段過于極端,有時候比目的極端更加可怕。

  就好比一個根本不知道殘忍為何物的人,他或許會出于某種在自己看來是非常正常的、乃至是很好的目的,給自己和身邊的人帶來難以預計的后果。

  想到這里,慕容抒是真怕了,他怕阿孝變成那樣的人,他怕自己最看重的兒子,在剛剛開啟光明的未來之際,便失足踏入一條不歸路。

  他想了一天,反復地冷靜思考,最終決定——這天蠶功,不練也罷。

  既然阿孝現在已經發現了自己身體的真相(這點慕容孝跟他爹、且只跟他爹講過了),那他即便不練天蠶功,有朝一日也一樣能成為絕世高手的。

  他沒有必要偏執的鉆這牛角尖,非得不擇手段的攻克這難關;他們慕容世家也沒有面臨什么一定要走這種極端才能解決的危機。

  因此,慕容抒都等不到第二天,就獨自返回了這里,他準備來個“先斬后奏”,先毀去那密室里的東西,再跟阿孝好好談談。

  他相信,以他們父子的感情,趁著現在阿孝還沒有“走得太遠”,他是能說動兒子的。

  萬一要是說不動,那他就真得考慮一下……下一任家主,是不是該轉而交給一個相對無能的、但不至于因為“創造力太強”而讓整個家族萬劫不復的兒子了。

  呼嚕嚕嚕——

  石門又一次開啟。

  慕容抒再度來到這個白天來過一次的密室,仍是感到觸目驚心。

  他停在門口,調整了一下呼吸,才繼續前進。

  數秒后,他行到了其中一個“人繭”旁,在“動手”之前,他先是用手撥開了一些高處的蠶絲,露出了里面那人的臉,想再確認一下情況。

  卻不料,繭里那人一見光,其眼珠子立刻就劇烈地抖動了一陣,然后便轉向了繭外的慕容抒。

  “殺……殺……我……”緊接著,那人的喉嚨里就發出了這樣的聲響。

  這聲音是如此絕望和痛苦,讓慕容抒這樣的老江湖都不禁感到頭皮發麻、胃中一陣翻騰。

  而恰在此時,他的背后,突然又響起了另一個說話聲。

  “爹……您在做什么?”

  慕容抒聽到這聲音是真心嚇一跳,因為他今晚的心緒太亂,注意力也始終在眼前,竟連自己被人跟蹤了都不知道。

  但當身后那聲“爹”出口時,他還是瞬間就聽出了來者的身份。

  畢竟……他只有一個女兒。

  “啊?月兒……你怎么會……”慕容抒猛然回頭,便看到了站在密室門口、一臉錯愕的慕容月。

  這事兒呢,也是寸了。

  咱前文也提過,慕容抒的所有子女之中,還就是這個三丫頭跟他不對付,今兒但凡換成是慕容籍或慕容典半夜里瞧見老爹獨自在外面晃,估計都會第一時間上前打招呼,問一聲父親是不是想去吃宵夜、要不要一起……

  唯獨這慕容月,在遠處瞧見了老爹,卻偏不出聲。

  不出聲也就罷了,關鍵她看了幾眼后,就感覺這老登怎么鬼鬼祟祟的啊?難道他在外頭又有人了?

  您也別怪她往這方面想,因為慕容抒年輕時的確是花花公子,而且三丫頭一直就在這方面為自己的母親打抱不平來著。

  于是慕容月就悄悄跟了上去,想看看他這爹是不是又準備再給家里添個“四娘”啥的。

  誒,這一跟呢,就跟這兒來了。

  且慕容月不知道的是,今夜在跟蹤別人的,也不止她一人。

  有道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其實這會兒慕容月的背后,也有人暗暗跟隨,且那不是旁人,正是……慕容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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