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清那尊元神平平舉起蒼冥劍,只是輕輕一揮,便見劍身猶如黑鐵的蒼冥劍化為一道宛若長河一般的劍光。
那道劍光分化千萬,一絲一縷猶如流淌的水流,盤旋,雀躍,在血海之中穿行。
猶如一座巨大的織機,在血海偌大的幅面之上穿針引線,織就一副巨大的陣圖。
如畫卷——描繪眾生沉淪紅塵,大河兩岸人道生息的圖景。
如長河——濤濤陰河卷起無數魂魄,輪回往復,流向忘川,流過古樸的石橋。
如星空——無數人的命數如星,在當空緩緩運轉,天河倒掛,群星璀璨。
“不愧是執掌蒼溟劍的寒庭真人!劍光分化到了你這般境界,一劍之下布下萬千陣法,堪稱一劍生萬法!”
“少清果真是玄門正道之中最擅于陣法的門庭。”
“旁人都道你們劍術無敵,但唯有我們這種老對頭才知道,陣法才是你們少清真正仗之鎮壓九幽四海的底氣!”
真傳道元神幽幽嘆息道:“太上丹經,元始神符,靈寶萬陣!”
“修真四藝,丹器符陣,爾等三道各執一道牛耳,倒是我們這般落到了魔道的道祖真傳,多學了些旁門左道的東西,不入你們的眼了。”
他語氣似譏諷,也似感嘆。
寒庭真人冷冷道:“自甘墮落,又有何可說?”
“我們那叫不忘初心!”
真傳道絕圣真人淡淡反駁道。
寒庭真人一捏劍指,那鋪陳如河的劍光頓時一動。
分化千萬的劍光每一道都凌厲無比,寒光內蘊,叫那如畫卷,長河,星空的陣法陡然轉動。
一劍之內,萬千陣法組成的劍陣猛然一扯,截斷了天地間冥冥運轉的輪回。
且聽他一聲清喝:“天地玄黃,鬼神萬方,聽我律令!御!”
一道匯聚無數魂魄,前往幽冥的陰河從虛空中被扯了出來。
每一滴河水都倒映著一個扭曲的人臉,濤濤陰河,卻是天地輪回數不盡的魂魄歸入幽冥,但如今陰河之水盡數化為劍氣。
整個始皇陵中,最為頑固,執念最為深重的魂魄都被強行攝來,化為了劍氣。
“萬鬼御劍術!”
絕圣真人看著那截斷輪回,截取天地大循環的劍陣,猶是心中一驚。
隨即笑道:“太白劍宗這門《天地六御劍訣》分為天人兩道,這萬鬼御劍乃是其人道一脈,似乎并不合你少清的道統啊!”
“不對……”
他忽而了悟:“萬鬼御劍畢竟是太白劍宗的道統,即便入了你少清,以你少清的驕傲當然不愿板板正正的去煉這門劍術,但偏偏你們又不舍得讓這般劍道失傳。”
“所以,這門萬鬼御劍術,表面上還是太白劍宗的劍法,卻被你少清的道理統攝……”
寒庭真人微微一笑。
萬鬼御劍術的真正理念乃是太白劍宗的代天殺伐。
故而此門劍術,名為萬鬼,實則是度煉萬鬼。
劍氣內蘊真火,外化陰水,水火相濟,度煉萬鬼。
將最純粹的魂魄歸回天地之間,而洗練下來的兇厲之氣,怨氣戾氣,才嘯聚成無數劍氣,以此‘殺伐’。
殺去陰毒怨戾兇厲,殺去無用余綴,清理天地運轉的靈機!
但少清的劍道理念和太白劍宗截然不同,故而這門萬鬼御劍術到了他手中,核心理念便成了‘截’!
截道!
“截天成道……”
劍氣化為陰河橫貫虛空,整片戰場都被籠罩在那劍氣構成的陣法中。
隨著劍陣立起,一道虛幻的劍氣赫然截斷了輪回,血海、陰河、亡川、九泉盡數化為劍氣,便是連始皇陵中那面殘破的石盤都顯化了出來。
只是一劍,群魔皆陷入陣中。
劍氣長河化為冥河流淌,白骨魔城顯化的十二大力神魔反倒最先陷入了冥河之中。
正在和張天師對峙的白骨老魔罵道:“少清的劍瘋子,你和真傳道玩的好好的,干嘛針對我?”
“并非是針對你,而是在座所有人,入我陣中,便要接我一劍!”
張天師手結元始印,猶如在胸前拉開一道卷軸一般,背上三五斬邪雌雄劍,一長一短,先后出鞘。
“截大道以為劍!”
“少清的道友倒是鋒芒正盛,就是殺氣過重了一些。”
張天師口中這般說著,手底下卻不是很干凈。
狀若生銅,五節連環之柄,上有隱氣符文、星辰日月之象的雌雄雙劍飛射而出,定住了那條冥河的兩個陣眼。
頓時間,一輪冥日和冥月同時升起。
日月之光宛若萬道繩索,將十二尊無比龐大的大力神魔向著冥河中拉去。
白骨老魔頓時急了,連忙道:“絕圣!管好你那邊的寒庭。”
“他的截道成劍,截取輪回大道化為冥河的這一劍太過克制我白骨道,有他在,我沒法和張天師打!”
絕圣道人無奈道:“你那只是小頭,大頭在我這呢!”
說著他看向天空,卻見冥河倒映的億萬星辰此時已經顯現在始皇陵的天空,灰蒙蒙的蒼穹猶如裂開了一道裂隙,無盡星河橫貫長空。
在那里每一枚星辰便是一道劍光,它們搖曳,閃爍的星光便是一道道劍氣。
“劍光分化到了你這個境界,再進一步,只怕真能在一劍之中開辟一個世界!”
“這是哪一劍?”
“天罡御劍術?神威御劍術?”
“原來剛才的萬鬼御劍術非但是天人合一的一劍,更蘊藏了地煞御劍術的要旨,你并非只煉成了一門萬鬼御劍術,而是將天地六御劍訣都盡數練成了!這一劍之中,蘊藏六氣……”
寒庭悠悠道:“不是一劍,而是三劍!”
“天河!”
星海化為天河,傾倒而下。
無數星辰墜落化為一道道劍光朝著下方的冥河落去。
周天星辰一齊亮起,隱隱構成了一個無比浩大,充塞天地的陣法,為一種截取天道的驚天劍意所統攝。
這時候,寒庭真人再揮第三劍。
九曲如長河的劍氣,暗合九宮八卦,蘊藏河圖洛書之妙。
天河、地河、冥河,三條橫貫天界、地仙界、九幽的長河一一浮現。
絕圣真人只看了一眼就笑了。
“周天星斗大陣!”
“九曲黃河大陣!”
“忘川九泉大陣!”
“你少清真的看得起我……有這氣魄不去爭奪神道三官大帝的業位,練什么劍啊!”
也只有道祖真傳最了解道祖真傳!
絕圣一眼就看出寒庭真人此劍乃是以太白劍宗天地六御劍訣駕御的天地間‘清、濁、明、晦、升、降’六氣。
以此布下上述三門絕世陣法,截取天地大道以為劍。
所謂天罡便是清氣、地煞便是濁氣、萬鬼便是晦氣、神威便是明氣、斬情乃是升氣、六欲是為降氣。
然后以一氣御劍經駕御六氣,截取天地間,生死、清濁、河洛三種道果。
化為三劍!
他甚至連與之對一下的心思都沒有,便祭起太上元魔尺,施展出魔道四門絕世遁術。
“尸沉冥土兮,芻狗匿天;
妙門墮淵兮,寵辱寄魘;
含光蝕魄兮,弱水穿岳;
赤子含毒兮——是謂盜道者生!”
玄尸冥跡!
身化九幽玄尸,視舊身為芻狗,乃是玄門尸解之術的魔道變化,針對的乃是寒庭真人的輪回一劍。
此劍克制任何遁法變化,便是輪回往世也逃不脫。
唯有玄門尸解,本就是為了躲開生死輪回的長生之術,才能以舊身為代價,逃離這一劍。
眾妙之淵!
以太上化魔尺,重現昔年太上道祖墮化為魔的一幕。
當年青帝追得太上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油盡燈枯,親友俱喪之際,其披頭散發,坐困水邊。
透過水面看到了自己狼狽的倒影。
于是大笑三聲,猶如慟哭,神魂墜于影中,落入九幽。
所以真傳道認為,若是眾妙之門便是指打開通往大道的門扉,那么太上道祖昔年墜入九幽的門戶,便是眾妙之門的倒影,可被稱為眾妙之淵。
這門遁法乃是將元神遁入影子里,遁入自己的倒影……
正好能躲避周天星斗,天河一劍,宛若命中定數的絕殺!
但眾妙之淵只能稱得上是眾妙之門的一個影子,只能躲過天河一劍一息而已。
他是在為自己爭取時間施展第三門遁術。
弱水三千!
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颣,上德若谷,大白若辱。
一切事物都必然包含其相反的一面,這便是‘陰陽’,亦是‘道魔’!
更是真傳道的理念所在。
要接近‘太上’。
要想追求他光明的那一面,就不得不去黑暗中尋找;
要跟隨他前進的方向,就不得不與他背離;
踏上看似崎嶇的道路反而是坦途;
最崇高的道德卻在最深邃的淵谷之中;
最潔白的東西反而含有污垢!
一切都是相對的……
所以昧谷含光,以水為道,逆著水性化為弱水,便是逆著道性卻又追求大道。
“弱!”
“水!”
遠在始皇陵最深處的錢晨心中微微一動,感受到了有人在守弱作反。
強大必然包含了弱小,所以,退就是進,強就是弱,明就是暗,一切都是相對變化的。
絕圣真人以弱水三千遁法將自己的一身修為……
一切痕跡,都化為弱水潰散,逆轉強弱,真靈卻又無比靠近大道。
整個人的痕跡都消失了,化為了弱水三千。
而他的元神卻以最微弱的狀態,藏在弱水之中,混入了天河、地河、冥河。
九曲黃河推動最為復雜的奇門遁甲,無數八門,無數天機數算的陣法推演,也無法鎖定絕圣真人的痕跡。
其絕圣棄智,歸復嬰兒。
因為只要他還有一絲記憶,一絲意識,都會被寒庭真人的天河三劍鎖定。
三門陣法運轉之下,截取大道為劍落下,便是道君都有可能被斬殺!
但歸復嬰兒之后,他只有靠第四門遁法,赤子含毒,才能恢復意識。
絕圣子這番驚世遁法,不光寒庭真人為之一愣,便是錢晨都大為震撼。
“這真傳道……哎呀!這真傳道,怎么,怎么那么像我啊?我究竟是樓觀祖師還是真傳道祖師啊?”
錢晨有點茫然:“守弱都出來了!道反都出來了!”
“他們的神通里,沒一個字指向我,卻字字句句都在指我啊!”
他恍然明悟:“正反道果!”
“真傳道之中有著圓滿的正反道果!他們藏著一個大的啊!所以真傳道只怕隨時可以借助正反道果洗白,直接將自己的道統,道果,反到了天上去!”
“真傳道祖師必然是知道太極道果的秘密的,所以其證的正反道果,亦是為門下尋找到了一個凝聚相反道種,道心種魔的法門。”
“有正反道果,他們到真是‘退步原來是向前了’!”
寒庭真人三劍合一,化為天地水元循環。
卻依舊只能感覺這一劍之內出去魔道其他幾只小魔,真正的狠角色真傳道絕圣子,卻空空如也,了然無蹤。
他知道其必然散化為水,融化在了三河循環之中。
一旦他撤去這一劍,絕圣子便會馬上歸復而來……
但截天成道是何等逆天的劍術,運轉這三門堪稱恐怖的陣法,從大道之中截來道果碎片化為一劍,便是他也不能久持。
但這一劍是他畢生的道種開出來的花,若是撤去這一劍,道魔之勢便回立刻顛倒。
那時候就輪到絕圣子發揮了!
所以,只能拖。
他賭絕圣這般融入大道,撐不了太久。
當然絕圣也在賭這般劍光分化,運轉三門大陣,他也支撐不了太久。
但……
寒庭真人揮出的那一劍漸漸縮小,分化億萬劍光的蒼冥劍將天河冥河大河的滔滔之水,化為絲絲縷縷的劍氣,重新收回寒庭手中。
一切其他雜質都被水元循環排次出去,甚至包括那些其他魔道元神。
雖然想要殺他們不過一劍而已。
但這一劍卻是為絕圣子準備的,一旦浪費到其他人身上,掙脫枷鎖的絕圣真人,絕對有機會將現在魔道面臨的絕境,復制到道門身上。
寒庭真人這一劍引而不發,回頭對張天師道:“真傳道不好對付,我這三劍一失,必須拉他去其他地方,兌去這一子。”
張天師只點了點頭道:“道友已然盡力了!”
“之前一劍,非但鎮壓了絕圣,還廢掉了這些魔頭八成的手段,這里我應付的過來,道友自去就是!”
“等等!”
丹沉子一推丹爐,將撐著劍氣天河抽出無數蠱蟲扭曲的魂魄和泯滅萬鬼之時,鎮壓在丹爐中的蠆盆萬毒甕和心佛鬼燈倒了出來。
“寒庭道友失了先機!”
“我需得去給他壓陣……張道友……”
張天師自信道:“你們自去,這里有我!”
只是寥寥數語,面對魔道剩余幾人的強大信心溢于言表。
丹沉子點了點頭,和持著水流纏繞,宛若琉璃一劍的寒庭真人并肩離去。
鎮壓在冥河之下的白骨魔城重新暴露出來。
白骨老魔這才走出城門,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冷汗,顫聲道:“爾等道門就是變態,截天成道劍,這比我魔道好到哪里去?截天道而以身代之,這比魔道還魔道,天帝最應該對付的,是少清劍派才對!”
張天師緩緩道:“天人相犯,縱然是人道進取,未嘗又不是天道有缺。”
“天道既然有缺,少清道友以身填之,何錯之有?”
“我等道門的理念,你們這些旁門左道又懂個甚?”
張天師伸手一招,雌雄天師劍再次回到身旁,下一刻,雙劍猶如翦水,斬斷了重重束縛,將一眾魔道元神圈在了里面。
這尊地仙界的天師,赫然要以一敵六,將同為元神的六人視為了棄子。
元神之尊,如何忍得他如此輕蔑。
白骨魔城,蠆盆萬毒甕,心佛鬼燈,尸魔帝君,六道逆輪,七絕劍。
白骨魔城、萬靈五毒教、心佛寺、趕尸派、六道輪回宗、殘魔宗,中土九大魔門其六,已經都在這里了!
六宗魔道至寶合力出手,便是天崩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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