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一公里,嚴正平的吉普車已經遙遙在望了,前面已經有隊員到達了終點,死狗一樣地躺在車的周圍,劉強和余忠橋想停下來幫著鐘國龍一起走,被鐘國龍咆哮著拒絕了,鐘國龍的理由很簡單:劉強和余忠橋此時的狀態,比自己強不了多少,幫助他的后果很可能是連他們自己也堅持不下來。倆人看鐘國龍倔強地堅持自己走,沒有辦法,幾乎是連拖帶拽地帶著迫擊炮向前走去。
鐘國龍劇烈地喘息著,受傷的小腿這時候又在流血了,腳面上的青黑色現在也滲出血來,鐘國龍懊惱地狠捶了一下大腿,罵了一句:“怎么每次都是老子倒霉呢!”抬頭看看前面,劉強和余忠橋快到終點了,不時地回頭望他。
“老六你看什么看?到終點再說!”鐘國龍沖劉強吼了一句,負氣般地站起身來,又把迫擊炮抗上肩,剛到肩上,左腳又是一陣巨痛,身體一個趔趄,再次撲倒在地上,鐘國龍四腳朝天地躺下,鐘國龍有些絕望了。喘著氣閉上了眼睛,耳朵里嗡嗡地響著,心臟似乎努力地想從他的胸腔里蹦出來。一開始是腳面和小腿,拼到現在,整個左腿似乎都沒有知覺了,距離終點還有一公里的距離,按照現在的身體狀況,鐘國龍知道,能按時到達終點的機會已經很渺茫了。此刻的四周,忽然異常的安靜下來,鐘國龍似乎感覺到了稍微地愜意。而這種感覺一經心里流出,馬上就強烈起來。躺著真是太舒服了!鐘國龍想睡覺了,太想休息了!精神上的稍微松懈,很快讓鐘國龍忘記了一切,就死在這里也好啊!
“老大!你堅持住啊!”劉強忽然在前面大喊:“你忘了咱們三個怎么商量的了?決不放棄!要死死一塊!”
“鐘國龍!你他娘的起來呀!”余忠橋也撕心裂肺地喊。
鐘國龍沒有回應,仍舊躺著一動不動,若不是胸脯還在劇烈地起伏著,此刻的他真就像個死人,一個耗費了所有的精力體能。最后疲憊而死的死人。
一陣的腳步聲響,劉強和余忠橋跑了回來。鐘國龍虛弱地睜開眼睛,一看見是他們兩個,大吃一驚:“你們倆回來干什么?啊?你們不去終點休息,回來干什么?”
余忠橋掙扎著站穩身子,大聲地說:“鐘國龍,你別把我們兩個想的那么不仗義!你剛才從河里把我拖上來,我就不能拖你了?你起來!”
余忠橋說著。和劉強一起要把鐘國龍拽起來,鐘國龍甩開他們,瞪著眼睛吼道:“剛才是剛才!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你們倆根本就拖不動我了!我受傷了,我走不動了!”
劉強一下子愣住了,嘴里嘟囔著:“老大,你……你要放棄?”
放棄這兩個字一說出口,鐘國龍打了一個冷戰,是啊,自己這是要放棄了?剛剛還在鼓勵別人,現在輪到自己了。要放棄了嗎?鐘國龍想說不,想搖頭,可是,他說不出口,放棄這兩個字壓在他地心里,實在是太沉了。他無力地閉上眼睛,眼淚流了出來。他不想放棄,可是他實在走不動了。
劉強一下子急了。這個平時相對來說最憨厚的兄弟,此刻咆哮著吼道:“鐘國龍!你不說話是什么意思?你說,你是不是想放棄了?要是想,你就說出來!閉著嘴巴,讓兄弟瞧不起你!你說出來呀?你能說出來嗎?”
“我他媽地說不出來!”鐘國龍忽然瘋了一般地站起身。一雙眼睛瞪得血紅。
“那咱們就走!”劉強吼著把鐘國龍的迫擊炮扛到了肩膀上。頭都不回,大步向前跑去。跑了幾步,一個跟頭摔到地上,再爬起來,再跑,又倒下。
“老六!”
鐘國龍哭著跑過去,把劉強扶起來,兩兄弟攙扶著起來,劉強擦了擦臉上擦傷的血,哭著說:“老大!我們不能沒有你,當初來當兵就是因為你來了,你想想吧,老四要是知道你現在躺在地上耍賴皮,他也會傷心的,還有老家的兄弟們,你是大伙的老大呀!你倒下了,兄弟們都傷心!還有咱們犧牲的趙排長,他也在地下看著你呢!”
“排長?”鐘國龍傻了一般。
“是啊!”劉強哭道:“排長,趙黑虎排長,他是一個多要強地人啊!他能看著自己的兵放棄嗎?”
“他不能!絕對不能!”鐘國龍仿佛被打了一針強心劑一般,嘴里機械地嘮叨著,不知道哪來的一股力氣,推開劉強,把迫擊炮扛上了肩膀,大步向前跑去。
“排長!你放心吧!我鐘國龍絕不做孬種!”鐘國龍悲憤地想著,也不再顧及受傷的左腿,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前進著,余忠橋和劉強見他這樣,既驚喜又擔心,急忙跟上去,鐘國龍一路沖了二百多米,終于又倒下了,但是,這次鐘國龍沒有絲毫的猶豫,將紗布緊了緊,扛上迫擊炮又走,兩眼發黑,鐘國龍感覺一陣的惡心,強忍住,閉著眼睛往前跑,距離終點越來越近了,三個人拉在最后,此時并排跑在一起,不斷地跌倒,不斷地爬起來,一步又一步地向終點進發。
“還有五分鐘!”嚴正平看著越來越近的三個人,大聲喊著。
“老大!堅持啊!”劉強喊著,和余忠橋一起從后面推鐘國龍,鐘國龍此時感覺雙腳就像跑在棉花上一上,疼痛已經沒有了知覺,卻無法辨別方向了,倆人把他推了幾米,各自都摔倒了,又起來,繼續前進。
“兩分鐘!”嚴正平仿佛面無表情,手里緊握著計時表。
“老六!忠橋!你們先走!”鐘國龍強喊了一句。
“鐘國龍,你又要放棄了?”余忠橋嚇了一大跳。
“我不會放棄的!你們聽我的,先走!我肯定能跟上你們!”鐘國龍這次聲音異常堅定,“你們要是不先走,我就不走了!”
“老余咱們走!”劉強喊了一聲,他明白鐘國龍的性格,最后地這一百米,鐘國龍不會讓任何人幫助的,倆人只好先走,用盡最后一點力氣,跌跌撞撞地沖到了終點。
嚴正平看著唯一落在后面的鐘國龍,又看了看秒表,再次用冰冷的聲音喊:“一分鐘!”
鐘國龍拄著炮管站起來,回頭看了一眼,身后不遠處,一名放棄的隊員掙扎著上了擔架,被抬走的一瞬間,那隊員無比遺憾地盯著終點,又看了一眼鐘國龍。鐘國龍再次閉上眼睛,停了幾秒,睜開的時候,目光忽然堅定起來,彎腰,拼盡力氣把迫擊炮扛上肩,開始最后的沖刺!
“啊——”這是撕心裂肺地吼聲!所有人都震驚了,包括教官們,也包括嚴正平,鐘國龍眼睛沒有睜開,閉著眼睛沖了過來,越過終點的那一刻,再也堅持不住,一頭栽倒在吉普車前,暈了過去。一口鮮血隨之從嘴里噴出來,濺在車前的土地上。
嚴正平的秒表,顯示還有1秒。
劉強和余忠橋哭著撲過去把鐘國龍扶坐起來,鐘國龍緊閉著雙眼,臉上幾乎沒有了血色。
“送醫院!”嚴正平說的很平淡。
兩名教官把鐘國龍抬上了救護車,趙飛虎忽然走過來,沖嚴正平請示道:“大隊長,我和他一起去吧!”
“你不能去!”嚴正平忽然用異樣地眼光看著趙飛虎,語氣似乎另有所指。
趙飛虎顯然明白嚴正平地意思,很堅定地說:“您放心吧,規矩我懂!”
嚴正平想了想,不再說話,趙飛虎急忙轉身跳上了車,汽車一路急行,直奔軍區醫院。
到了醫院,醫生一陣的忙活,趙飛虎在外面急得團團轉,半個小時以后,一位女軍醫從里面走出來,趙飛虎急忙跑上前去,問鐘國龍地情況。
女軍醫頗有些不滿地口氣說道:“還好,腳骨沒裂,外傷就好處理了。但是這個戰士身體嚴重脫水,現在還在昏迷著呢!”
“有危險嗎?”趙飛虎心情還在沉著。
“危險?從你們集訓隊送過來的戰士哪個沒有危險啊?”女軍醫冷聲說道:“這小伙子上次我就見識過了,別說這次,上次他都有生命危險趙飛虎只有苦笑了。
女醫生似乎也習慣了集訓隊的“慘無人道”,又平淡地說道:“已經給他輸上液了,他現在是疲勞過度導致的昏迷,等他醒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