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色鹿帶著李玄鶴的肉身離開了大夏王朝。
當那接引的光軌從天外降臨到大地上時,李玄素沒有阻攔,他親眼看著穿梭星軌籠罩了七色鹿,看到七色鹿在空中褪去了皮肉,從中露出了已然修為盡失的白鵝。
滋滋滋——
當他看到這只白鵝時,他的識海中似有一道電流閃過。
本已沉寂多年的回憶竟開始逐步復蘇,那些被李玄素遺忘在角落里的記憶畫面,正在凝思成墨的渲染中,從冰冷的黑白色漸漸煥發出了光彩。
眼前的現實世界似乎出現了失真。
取而代之的是凝思成墨在李玄素眼中呈現另一幅畫面,他仿佛一瞬間進入了某個回憶中,憑空出現在了某個客棧里面。
客棧里喧喧嚷嚷。
有人在喝酒,有人在吃飯。
忽然間,一只大鵝從廚房的門簾鉆了出來,慌不擇路的到處跑,但是客棧里打尖的食客全都在阻攔大鵝,甚至有人幫小二堵住了客棧的大門,以防大鵝從門口飛出去。
不出所料的,在眾人的幫助下,廚子抓住了大鵝。
廚子用力抓住了大鵝的脖頸,任由大鵝如何掙扎都無法逃離被抓去廚房的命運,李玄素并沒有干涉這一切,只是對大鵝的掙扎冷眼旁觀著,誰知大鵝卻在這時候忽然停止了掙扎,就像認命了一樣,呆呆的注視著某個方向。
李玄素迎上了大鵝的目光。
就在他以為大鵝是在看著自己的時候,身后忽然有個青年背著籮筐繞過了他,徑直向廚房走去。
“嚯!李凡,今兒個東西不少啊。”廚子笑瞇瞇的掃了一眼青年背著的籮筐。
他拎著大鵝迎向青年走了過去,從青年手中接過了籮筐,大致掃了一眼筐里的蔬果與山菌,眼中不由流露出意外之色:“你帶過來的食材還是一樣的新鮮,但你這些菌子是從哪搞來的,老天哎,這不是生長在峭壁上的青手菌么?”
廚子故作驚詫的拍了拍青年的肩膀:“連青手菌都能摘到,你會飛啊你。”
“嘿嘿。”青年略矜持的笑了笑:“想多攢點錢而已。”
“聽老哥一句,錢夠用就行了,犯不著多賺點錢這么玩命。”廚子感嘆了一下現在的年輕人真夠拼的,然后便叫青年背上籮筐去找賬房結賬,而他自己則是打算把這只白鵝抓回廚房,趕緊料理干凈。
臨在雙方轉身錯過之際。
白鵝看向了青年的背影。
本已轉身的青年似乎對這道視線心有所感,青年回頭看了一眼白鵝,卻見白鵝流露出了一抹哀傷的目光,白鵝的眼中沒有對于死亡的恐懼,反而是一種釋然的解脫,以及一縷放不下的思念。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
“老哥,你這只鵝……”青年欲言又止。
廚子聞言回頭瞥了青年一眼,像是在趕時間:“哦,這是一位客人預定的,預定好久了,要今天過來吃的,我得趕緊把這鵝宰了刷干凈才行。”
說著廚子就要進廚房。
“等一下。”青年快步上前叫住了廚子:“你這只鵝好像開了靈智了,直接殺掉吃肉,有點可惜了吧?”
“啊?”廚子有點不相信的拎起白鵝看了看。
青年來到跟前仔細觀察著大鵝,卻見大鵝已是低下了頭,閉上眼睛不再看他,廚子拎起白鵝的脖子晃了晃:“就這畜生,還開了靈智?李凡你別說笑了,畜生就是畜生,哪有什么靈智。”
“老哥,開個價吧,這鵝我要了。”青年似乎對這只白鵝有一種說不清的執著。
廚子不由為難了起來:“就算是你也不行啊,這是客人早在八千年前就預定好了的大鵝,哪能說給你就給你。”
“告訴我,是誰預定了這只鵝,我去找他買過來。”青年抓著廚子的胳膊不肯放手。
似乎是無奈于青年的執著,廚子滿臉的無奈,于是輕嘆了一聲。
“客人叫李玄鶴。”廚子一點一點掰開了青年抓住自己的手:“這是他給自己的弟弟預定的,為了慶祝他弟弟新生的誕辰,一切早已注定好了的,你是買不來的,還不明白嗎?”
廚子的視線緩緩越過了青年,忽然就向大堂內目瞪口呆的李玄素望了過去:“瞧,他到了。”
這一聲“他到了”仿佛是某個訊號,其他食客不約而同停止了動作,齊刷刷看向了大堂中的李玄素,這一瞬,客棧內萬籟俱靜,所有人的焦點全都集中在了李玄素身上。
本以為這只是記憶的回放,誰能想到譫妄中的人們竟會突然看向自己。
譫妄與現實本是兩條永不相交的平行線,而當這些人的目光與李玄素交匯之際,虛幻與現實就此模糊了界限,李玄素莫名產生了一種極致的恐慌,恍若一切都脫離了自己的認知,正在滑向他無法掌控的深淵。
什么叫八千年前就預定好了的大餐,什么叫給自己弟弟慶祝新生的誕辰?
不,絕對不是這樣!
青年是最后一個回頭的。
他緩緩看向了李玄素,目光中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