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笑嫣本想把林晨找了男友的事透露給葉風,后來想想還是罷了。第一,葉風自從來到中國就有意無意的避開她,這幾年也就碰過兩面通了不超過五次電話。找到他容易,每次都說自己在忙晚點打過來,結果一晚就晚到下次又是她主動打過去……況且情況不明她也沒多少故事可講。想一想自己真可悲,為了和他多說幾句話,居然要拿林晨作話題來引起他的談興……第二,她對林晨那個小男朋友可沒興趣起爭奪之心,就祝福他們感情與日加深天長地久吧。葉風留給自己好了。她絕對不允許自己輸掉這場競爭。她要讓無視她存在的葉風最后曉得:當初對她的忽視,到最后會讓他多么后悔。
昨天吃完午飯后她讓那名隨林晨而去的屬下多注意一下林晨舉動。那名屬下趁他們從車上拿行李下車留意了那輛GM陸上公務艙的車牌號,回來時報告給她。事情往往就是這么巧,那輛車居然是中科奧瑞的。
藺笑嫣讓秘書(總裁特助也配有秘書)把中科奧瑞的資料拿來。ZEROTO今年四月剛注入中科奧瑞6000萬人民幣風險資金,這家公司前身是中科院應用物理研究所、北京理工大學,以及北京光學精密機械研究所……等五家高校及科研單位單位合作組建……她看到這里把資料合上,對秘書道:“替我聯系上中科奧瑞負責人,我有事要跟他談。”
昨晚林歡林晨兩人跑到王府井大街逛了一圈,老實說王府井比林歡六七年前來時變了好幾變。那年景姑父在廣州已做了兩年生意,家里的經濟狀況有所好轉。98年暑假一家人到北京來旅游一趟,兩天里一家人在這條大街上來回壓了不知道幾回。那次來北京讓林歡這輩子第一次明白:原來街道還可以建得這么規模氣派。北京玩完了后一家子一致都覺得不過癮,又坐著長途汽車到北戴河避暑兩天。那次旅游是林歡這輩子第一次出遠門,表弟表妹也是。
現在的王府井大街拓寬了,整潔了,也氣派了,沿街兩旁還刻意擺放了不少清末民初人物器具銅像。不過這條街從頭到尾來回逛不到半小時居然就逛了個透,這讓兩人心里覺得實在有點名不副實,不過嘴里都沒講什么,說出來破壞氣氛。林晨只要和他在一起,哈德遜河沿岸也好,王府井大街也好,一概無所謂。
兩人的晚飯就在王府井小吃街解決。排了20幾分鐘的隊,點了一份粉絲、白菜青菜各一份和四斤涮羊肉。端上來的鍋表面盡是微小凹痕,顯得老舊,但還算干凈;是那種紅銅兩邊套個大耳環,里面燒炭中央加根大煙囪那種。又要了一小瓶二鍋頭對半分了。可能是天氣太冷的緣故,一桌的東西被蠶食鯨吞一空,兩人竟吃得平分秋色。
吃完后,沿街兩旁的商鋪相繼歇業,又搭了地鐵到天安門廣場。在寒風和路燈下轉了整整一圈車抵消化消化。然后又原路返回到王府井大街,在首都劇場去看午夜場,終于如愿以償的看了《哈里波特與火焰杯。
今天一早九點,中科奧瑞還是派原班人馬來接他們。雖然北京的交通狀況比上海好得多,這時段也過了高峰期,但從東長安街到中關村距離有點遠,四人就在車上閑聊。林歡昨天一時沒記住秦和張全名如何稱呼,又不好意思拿出名片再看。今天一早專門記了一遍,男的叫秦關,女的叫張影。
林歡又問了那臺多功能一體機他們公司到底打算賣多少錢,還有需不需要辦些麻煩的手續之類。心里好有個底,否則就像帶個零錢包去采購軍火般的心里不踏實。
他的這些問題還是由張影應付,“您大可放心,不需要任何手續,這都啥年代了。不過需要進行個短期培訓。價格方面,我看您也是真兒有心要,昨兒個又吃你們一頓特豐盛的,所以您還是找我們老板談吧,您可別說是我說的。我拿提成是按計件拿的不賺差價,所以只有我們頭兒才能給出最低價。”
中科奧瑞整套設備賣了林歡1198塊,讓他和林晨倆吃了一驚又納悶著。市面上一臺普通300倍的光學顯微鏡都不止這個價。一早就在公司里候著這兩位特殊客人,打算親自接待對方的總經理姓趙,是個一臉精明的四十多歲禿頂凸腹男人。進了洽談間后,和藹可親地對他們道:“這一千多塊錢是資料教材費。AII型STM機,包含一套雙顯示屏預裝WINDOWSXPSERVER版的高性能工作站,已經由我們公司股東付過錢了。對方說兩位是她的朋友。資料費我們也打了最低折扣。”
林晨聽了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曉得藺笑嫣是怎么知道自己和林歡兩人的行蹤目的?她搖頭道:“我們不能接受,除非勞駕您告訴我們對方是誰?”
那位趙總有點為難的道:“具體是哪位我不清楚,是對方的下屬代為傳達的。設備款現在都已經進到公司帳上,如果想退貨,恐怕會很麻煩……”
“貴公司的這位股東是哪家公司能不能跟我們講?”林歡問道。
趙總遲疑了一會,決定還是把實情說了。一臺設備四百多萬,這種別人白送東西還不要的客戶也夠稀罕的。萬一對方再僵持下去,公司只能把錢退回,要是對方最后又不自己付錢買,那可真是兩頭空了。他只好道:“是靈舵風險基金的高層人員送給兩位的。”
“東西沒問題吧?希望你滿意,就當昨天飯桌上唐突你的賠禮。”她在電話里慢悠悠的說著。
林晨不露絲毫感情的道:“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不是讓你收,是送給你男朋友的。不要的話就扔了吧,”她又笑了笑,“扔了多可惜呀。要不下回我去上海,你記得送我樣東西就成。”
林晨無奈,這樣推來推去確實很煩。東西雖然貴重,也不是貴到自己承受不起的程度,就按她說的下次找個機會把人情還她就是。況且她也不想在這種場合下繼續多說,于是道:“那好吧,先謝謝你,下回你再謝我好了。”
講完電話后林晨將實情原委跟林歡說了,林歡聽了后不悅的道:“我和她非親非故的,她送我這東西算哪一樁?而且,這本來是我自己的事,現在又落到你們的老賬本里頭……”他看林晨一直不發一言靜靜聽著他牢騷,自己語氣一軟,“唉!好吧,不過你要答應下回你送他的東西必須由我來出。”
林晨笑應一聲好。
旁邊的趙總看了半天還是沒明白是怎么回事。不出差錯就好,這筆總算成了。
設備的托運由中科奧瑞解決,培訓方面由駐上海辦事處的人員負責。兩人昨晚也算玩了差不多通宵,其他地方以后有機會來再順便看看,就算不看,也沒什么大不了。自然歷史人文景點無論在哪個城市,不能免俗地都得布滿人工斧鑿的痕跡。這年頭也不是什么都以大為美,論繁華和商機北京也不如上海。這兒確實沒什么值得非玩不可的地方。
設備的問題一塵埃落定,林歡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去大展身手;林晨走的這些天公司里的事也積壓了不少,尤其是收購協議馬上要進入履行階段。兩人也沒心思繼續多待,商量后就訂了下午兩點半東航航班回上海。
到了上海從機場回家途中,林晨在出租車上悄聲問林歡道:“你姑媽是個怎么樣的人?你先跟我講講。”
林歡沉吟了一會,才道:“跟你屬于完全不同世界,很普通,卻很偉大。”轉而笑道:“怎么?你也會緊張?我們過年再去好了,給點時間讓你緩沖緩沖。”
林晨橫他一眼,“我如果讓你去見我家人,你緊不緊張?”
林歡一聽苦著臉點頭,然后道:“我手上這堆糊涂錢明天我全轉到華晨商貿名下,這下我徹底輕松了。你看孫華廷那邊怎么辦就怎么辦。我要輕裝入關,好好開創我的一片天,等發達了出息了再跟你上門去見你父母。”
林晨接道:“你的一片天也要我幫你撐住半片。你就好好當個制表匠,我負責表怎么賣和賣多少。”想了想,還是補充地不夠充分,再道:“別再考慮到底是誰依靠誰的問題,你這手藝一公開,到處有人搶著要。就用新公司的名義來做,你個人到幕后去。你除了原有股份外,按慣例這項目你還得加上至少30的技術股。讓我占個小便宜跟著你一起印鈔票。所以這回應該是換我依靠你。”
林歡轉過頭看她,她神色湛然,他緊了緊原本就握住她的手,“謝謝你。”他謝的不是什么多加的技術股。錢現在是生產工具,不管是誰的都多多益善,他只想盡快跨過初期積累這一步去實現他更多的想法。具體能分到多少利潤完全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他謝的是她的體貼話。現在再去細想誰依靠誰都無關緊要了。
他簡單回了句,“我不會讓你我都失望,放心吧。還有件頂要緊的事……”
“什么事,你說。”
“華晨商貿不符合我們未來走的方向,上市后能不能盡快變更個名稱?”
“你覺得什么名稱比較好?”
林歡道:“改兩個字,華晨高科。”
對于大部分人來說,只要碰上機會,任何人類活動的領域都是合適的:他們究竟成為官僚、工程師、商人還是科學家,完全取決于環境。
接下來一個禮拜林歡進入了空前忙碌又與世隔絕的狀態。設備在第二天就空運到達。安裝培訓人員下午就到了林歡家中。一整套設備比林歡預想中小得太多,而且設備居然可在家用電壓下工作。
工作站的部分不算,整套設備只有三件:一個類似A3幅面大小的掃描儀的控制機箱、一個咖啡壺模樣的探頭掃描裝置,在“咖啡壺”后側有個可調整高低的懸臂,懸臂上方延伸出一套類似顯微鏡結構的光學輔助檢測器。檢測器的高倍鏡頭正好對準“咖啡壺”上端。
林歡很想把負責給他培訓的這位培訓人員挖來當自己專用的品管員,這樣能省下不少時間和精力。不過他要做的產品有點驚世駭俗,這念頭還是打消了。最后采取個折中的方法:讓他每隔一天來一次,幫自己檢驗些小試驗品;這些試驗品的復雜程度嚴格控制在這臺設備滿負荷運轉情況下能加工的范圍之內。當一種加工構想下的簡單試驗通過驗收之后,他就按這種構想去擴大操作范圍。當然操作出的結果只能由自己私自檢查,然后再根據偏差來糾正。
即使如此,也讓那名培訓人員已經吃驚得張不開嘴。這名客戶的理論基礎差到能用完全無知來形容,但經過兩三天的入門培訓,對方已經將試驗用的幾種樣品基片玩得出神入化;不但能在上面刻蝕出異常復雜的圖案,絕大部分的匪夷所思的原子堆疊方式是他見也沒見過的。他通過離線圖像分析軟件來瞻仰他的“大作”,其復雜程度和美感,遠遠超過了自己單位里那些資深研究人員多年積累下來的成果。
他在第二還是不知道第三次表現出這種驚嘆時,林歡便只能讓他留在單位繼續驚嘆,不再讓他過來礙事。再叫他大驚小怪下去自己遲早要惹出是非,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無人打擾,有個絕對安靜的工作環境。他這一星期里就只給林晨打過一個電話,述說了他在試驗階段出的這個小意外。林晨這一點他非常喜歡,甚至激賞。和她談及公事時她語氣一貫簡潔得不能再簡潔,公私分明,從不張冠李戴,一絲感情色彩都沒有。這種個性形成的遙遠距離感和現實中兩人確確鑿鑿的親密關系,讓她的魅力更加凸顯。
林晨在電話里答道:“我來處理吧,不會有麻煩。”讓這家單位緘口不再繼續擴散影響的最好方式,就是找個軍方單位下達指示,說這是項涉及國家最高機密的實驗,給他們下封口令就行。
林歡也給夏霽霏打過兩回電話,無奈對方還是關機。元旦都過了一半,估計她心情還是不好,不會再讓自己去找她。專門上了幾次QQ,“霏常危險”的頭像一直是灰的。他又通過公司值班人員查出她工作室的電話。打了過去表明自己身份。正奮戰在工作室的一幫人馬說,夏組長一直有和他們保持聯系,并一直負責完善修飾一切,工作進度能保證。這通電話還是大有收獲,他要到了小丫頭杭州家里的電話。
今天又經過上下午將近七小時毫不停歇的奮戰。休息的時候估計了一下,第一冊百科全書的部分已經錄入了超過60。電腦邊安靜地躺著一小片光潔的鉑金——上回給小丫頭做項鏈時剩下的材料——從外表來看確實看不出什么名堂。里面到底有多少海量內容,只有他自己清楚。每一張插圖,在整個國際市場上都已經能稱得上是最無用又最細致的納米藝術品。他想想當初想得太幼稚了,一套32冊賣幾千美金……他敢賣別人還不敢買。
起身離開書房在屋子里散步活動,邊想著第二個劃時代產品——微型納米機器人的難點。看窗外斜陽逐漸拉出一道暮色,心里涌起一股莫名感觸。走回書房拿起手機,不再遲疑,撥了小丫頭家的電話。每響過一次他的心跳就比每分鐘平均跳動次數高了幾十次,因為他實在不確定接電話的到底會是誰?在第四聲他快承受不住的時候,電話通了。他感覺心跳都停止了。
話筒里傳來一名陌生中年女人的聲音,“喂,找哪位?”
林歡迅速抿抿嘴唇,咽了口口水,忍住掛電話的沖動,艱難的說出一句,“請問這里是夏霽霏家嗎?”
“是的,請問你哪位,怎么稱呼?我幫你去叫。”對方平淡中不失禮貌。
林歡聽到最后似乎有戲,勇氣大增,“我是她的工作上的同事,我姓……林,麻煩您了,阿姨。”
對方聽他喊阿姨口氣緩和了點,“好,你等等。”電話里一片寂靜,沒傳來吆喝聲。大概過了足足兩分鐘,小丫頭久違的聲音才響起。
“喂,哪位找?”她的聲音有些迷糊,估計之前正在睡覺。
“咳,是我,終于把你找著了。”
“哎,你要找我肯定能找著,就看你有沒有心了。”她打個哈欠,打到一半又用手捂住嘴。
“我是不是徹底被放逐了?能不能去找你?”
“別來了,我過兩天就回去,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你。”她說話的語氣讓林歡都能想象出她的姿態神情,肯定是瞇著眼睛在那對電話里的自己擺擺手。
“重要的事……是不是壞消息?”他心頭突突突的又開始跳動了。
“是好還是壞要看你了,大后天見吧,我火車票都買好了。”
林歡問了她幾點的車幾點到上海,他去接她。她讓他等等,回房去拿來車票,直接照車票上的車次發車時間念給他聽,然后說不曉得幾點到,快到的時候再給他電話。兩人又聊不到三句。后來她說她昨天通宵了,還想再睡不想聊了。他知道她犯困的時候一向六親不認,只能這樣安慰自己。說了再見。她嗯了聲然后掛上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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